一束光，一盞燈，一個家

2020-09-10 一壺春二兩銀

「我挺喜歡看家門前的那一束光。」

「之前你在家的時候我也會經常看我們家門前那束光是什麼時候消失的，我知道光消失的時間就是你睡覺的時間，有時候你十一點睡覺，有時候十點半，有時候你十點就睡覺了。」

跟妹妹聊天中途，她突然提起這個我沒有預料到的話題。

獨門獨院的村落裡，家家戶戶都知根知底，所以不論白天黑夜都不需要將自己院門反鎖，因為都知道自家沒什麼值得偷的，也都知道別人不會來偷拿東西。雖然這樣的日子很平靜安寧，但我依然讓人在自家門口安裝了一個攝像頭。

自從安裝了攝像頭，我與妹妹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看鏡頭那邊的畫面：看太陽的光線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看遛彎的貓是否會出門，看小院的花叢裡有幾隻蝴蝶來採過花，看家裡那位老來寶會在家門前做些什麼。

白日的大半時間裡她都不在家，她喜歡把時間花在果園裡，所以我們經常能在早上七點過後看見她穿著淺色的長袖襯衫，戴著一頂太陽帽，慢慢地消失在攝像頭看不到的遠處。

偶爾她會在家剝剝玉米、曬曬綠豆，或者把絲瓜去皮切成條曬起來。

她做的事情都很日常，不過別說她是每天都重複著這些二三瑣事，就算她只是每天在門前坐一坐，我們也從來看不膩看不煩。

有時候我們會通過麥克風和她對話，她近兩年聽力漸漸減弱，加上麥克風會自帶雜音，就會聽得有些吃力，這時候我們就會把自己的聲音放大或多問幾遍，有時她並不管我們在這頭說些什麼，自己會打開一個新話題說給我們聽。有些夜裡，飛蟲會繞著攝像頭飛，燈光下的飛蟲像是一條條白色的會發光的短線，有時候，也能看到螢火蟲一閃一閃地飛過，有時候，她在鏡頭下晃著扇子，看著我們在這頭看不到的星空不說話，我們知道，那時候的她是在思念著家人，在思念著我們。那時那刻的她，多希望我們都能像小時候那樣陪在她身邊。哪怕吵鬧，也好過寂寥。

人漸年邁，心漸脆弱，說的就是她。

前段時間我回家半個月與她一起摘果，離開的前五天她就已經開始惆悵難過，故而我說：「奶奶，你有事沒事都可以在門前坐一坐或者走一走啊，這樣的話，不管我們在哪裡，都能看到你，偶爾還能陪你講講話。」

當時她說：「噢喲，我哪有那麼空閒，果園裡的事情都忙不完。」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自我離開家的那一天開始，她每天都會在門前小坐，有時候甚至會把在廚房或是在客廳做的事情搬到門前小院裡做。

她不知道那時那刻我們是否能看見她，她只是把攝像頭當成了一種小慰藉，她只要想到我們能通過這個冷冰冰的小玩意兒遠程陪著她，那這個冷冰冰的小玩意兒就不再冰冷。

我選擇安裝攝像頭的本意正是如此，既能讓身在遠方的家人偶爾看看她，也能讓她知曉我們的心無時無刻不在陪伴她。

我喜歡看鏡頭那邊的世界，我知道我的妹妹也喜歡，但我沒想到她竟會因為一束光而衍生諸多情緒，所以我會在聽到她提起那束光的時候感到非常地詫異，詫異於感受到她對家的感情原來是這麼地細膩。

那一束光，從客廳投出來，有時候會跟攝像頭的光以及月光攪和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我從未想到，比我離家遠的她在想家的時候，會在忙碌之餘看著鏡頭，慢慢等著太陽落山，等著家人回家，把家中那盞燈點亮。

如果我在家，那我的休息時間會早一些，有時候十點就犯困了，睡前關燈這麼尋常的動作，我每天都在重複，真沒想到她會注意這些小細節。她從來不會跟我說晚安，她也很少跟我說她有多想家，可她的一舉一動都意味著她的心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家與家人。

詫異中帶著感動，我緩了片刻才回復她，我說，那就是燈火啊，我們家的燈火。

萬千燈火，有一盞，由你點亮，有一盞，因你而亮。

一束光，一盞燈，一個人，一個家，在你不經意的一些時刻，突然就能給你溫暖與安慰，在睡不著的時候，在思念家人的時候，看看那束光，平凡的日子就會鍍上一層名曰小而美的東西。

我想我得感謝我的妹妹，謝謝她，再次一不小心就將我感動。

家裡那位老來寶一定不知道，有時候哪怕她不在家，她的兩個孫女兒在閒暇時也會通過攝像頭看風聽雨等她回家。

文/或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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