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性,值得婚姻之外的故事。
她們的冒險 | vol.04
裡子鋪(化名)地處山東莘縣和河南的交界處,是同事李子功的家。2018年,我在一次交流會上認識了李子功,他談吐不凡,也很禮貌。漸漸熟識後,他邀請我去家裡吃飯。
他家院子不大,南邊的牆還塌了一塊;屋裡只有一些簡單的家具,但收拾得很乾淨。吃飯時我見到了他的兩個孩子,女兒大些,兒子小些,都彬彬有禮。我稱讚他教育有方,他的臉瞬間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在交談中我得知,他在家中同時承擔著父親和母親的角色,而他的妻子王曉芳則常年在北京打拼。這樣的搭配我真是頭一次見。
後來我認識了王曉芳,她今年29歲,和我很聊得來。我和她商量,把她的經歷講給大家聽,她沒有拒絕。
2萬禮錢買斷父女關係
她不後悔
裡子鋪不大,家家戶戶以種地為生,田間地頭總會看到忙碌的身影。年輕人厭煩了種地,就跑到大城市去打工,歸家時帶回一些稀罕的物件,再跟鄉親們吹噓一番,久而久之,外出務工的人越來越多。
十月的裡子鋪,街上空空蕩蕩。
原本王曉芳也是這麼打算的,可架不住父親連番催促她回家,2009年大學畢業後,王曉芳便回老家鎮上找了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
超市人流量不小,屬鎮上規模最大的一家,每天都有大媽緊盯著打折的蔬菜,也有很多人只看不買,就是帶孩子出來打發時間。早八晚六,一個月工資1200元。
剛上班那會兒王曉芳還很積極,把這當作一份事業仔細地幹著,每天一早就來,對顧客也很禮貌。直到一次,王曉芳給一位老人結帳,對方聽她一口普通話,急眼了,指著鼻子就罵:「去外面上學了不起啊,到頭來還不是在家裡收錢,別整那些洋腔調,老老實實說話就得。」
王曉芳的眼圈一下就紅了,但還是強忍著委屈給老人打了包,收了錢,等對方離開後,眼淚才落了下來。旁邊的收銀大姐見狀,遞來紙巾安慰說:「芳芳啊,家裡就是這樣,不比大城市,你也別太難過。」
王曉芳曾經打工的超市
當晚,王曉芳沒胃口,草草扒了幾口飯就跑到村頭跳舞。小廣場上儘是四五十歲的大媽,一邊扭著身子一邊嘮家常。忽然人群中湊過來一位鄰居大媽,問王曉芳今年多大了,她熟悉這個套路,連忙推脫說自己還小,不著急,大媽卻說,「工作了就該成家立業,村裡不比大城市,結婚都早」。
隔天上班,她碰上了初中同學阿強。起初她不敢辨認——阿強是初中出了名的邋遢蟲,如今一捯飭,倒也不比電視上的明星差,身邊還帶了一個打扮入時的姑娘。
阿強好奇王曉芳為何不去北京找份工作,說那裡機會多,掙的錢也多。王曉芳擺擺手,稱自己沒那本事,阿強卻拿自己舉例,說自己沒學歷照樣混得風生水起,「你好歹是大學畢業的,留在家裡做收銀,真是屈才了。」
大學時期的王曉芳。受訪者供圖
阿強的這番話相當有誘惑力。當晚回家,王曉芳就上網搜索起北京的生活。網上有人說,那裡上班的人都是朝九晚五,通勤一倆小時起跳,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一樣;還有人說那裡的夜生活很精彩,下了班後可以四處逛逛,去後海找個小酒館喝上一杯,或者去南鑼鼓巷買些小吃,拍個夜景。
王曉芳從沒體會過這樣的生活。
在北京數百公裡外的裡子鋪,圍繞她的是泥土傍身的鄉親,緊衣縮食的鄰裡,討價還價的老太太,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莊稼地。而人生似乎勢必被別人的決定包裹。
村裡的貓咪打著盹兒
2010年10月,王曉芳結婚了。
婚禮當天,她穿了一襲紅色婚紗,在送女婆的陪伴下鑽進婚車。丈夫李子功坐在左邊,黑色西裝上沒戴胸花,也沒打領結;頭髮倒是打了蠟,王曉芳見右邊有些雜亂,小心翼翼地伸手幫忙理了一下。車子緩緩啟動,她用餘光瞥見丈夫把頭髮又撥了回來,然後扭著脖子看向窗外。王曉芳低頭,清晰地看見一條鴻溝。
事實上這場婚姻並非她的意願。
王曉芳厭倦了收銀員的工作,鐵了心要去北京發展,一個多月前,她四處找投簡歷,最終鎖定了一家公司的前臺崗位,一周後收到了去北京面試的通知。沒成想就在這個當口,父親未經她同意就安排了相親,緊接著訂婚、結婚,一切以極快的速度推進。那段時間,別人見了她都說「恭喜」,她回以微笑,宛若提線的木偶。
王曉芳的婚紗照。受訪者供圖
王曉芳家距離鎮上40公裡,中間還要穿過一條年久失修的小路,每過一次,胃裡就要翻江倒海一次。婚禮前一天,父親請來化妝師幫她化妝、盤發。為了出嫁時仍唇紅齒白,她吃東西、喝水時分外小心;擔心弄亂髮髻,當晚她扛著困意在床上坐了一宿。
凌晨3點,王曉芳身子一沉,重量全壓在右手上,她瞬間清醒了,兩隻手摸摸頭髮,還好沒有凌亂。再後來,父親就進來了。
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王曉芳是跟著父親長大的。父親嗜酒,一天3頓飯都泡在酒裡,還辯稱「無酒吃啥都不香」;他還喜歡刺激,母親走後,他身邊的女人隔三岔五地換。每回喝醉酒或被女人冷落,父親就拿王曉芳出氣,用胳膊一樣粗的棍子打她。起初她還會反抗、逃跑,後來挨的打越來越狠,她漸漸產生了條件反射,見到父親就瑟瑟發抖。
上大學期間是王曉芳為數不多的自由時光,圖為她和同學打撲克。受訪者供圖
此刻,王曉芳認真地看著父親:他的臉上爬滿了皺紋,背是彎的,難得沒有皺褶的深藍色上衣和運動鞋明顯不搭。他站在王曉芳床邊,不停揉搓著雙手。王曉芳會意,拉開紅色小包取出一張卡,摔在床上,「2萬拿去」,又冷笑一聲,「密碼是你的生日。」
父親趕忙撿起,笑嘻嘻地揣進褲兜裡便轉身出去了。
往事紛至沓來,打罵聲近在眼前,王曉芳打了個冷戰,雙手抱縮成一團。這個噩夢纏了她20多年——2萬塊錢買斷了父女關係,她不後悔。
「不生孩子就死給你看」
按照計劃,婚後王曉芳和丈夫去了北京打拼。
她在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做文員,負責收集、整理資料。丈夫則是硬體工程師,和她上班的地兒相隔半小時車程。倆人工作都忙,中午從沒一起吃過飯,王曉芳心裡卻是甜的。
「就這點兒錢,你還幹得這麼起勁兒?」同事總調侃王曉芳,她只笑笑不言語。在超市上班時,日子宛若一潭死水,而今終於來到了別人口中的北京,每天在高檔寫字樓裡接觸形形色色的人,雖然工資不高,但有奔頭,她想憑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
休息日,王曉芳在北京的住處看劇消遣。
那年春節,夫妻二人提了一堆吃的回家探望。半年未見,婆婆喜上眉梢,一進門就拉著倆人,有的沒的說了一大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到飯點了。
「也不知道饅頭夠不夠吃了。」婆婆看了王曉芳一眼。王曉芳馬上領會——娘倆這是要說悄悄話,便趕忙從凳子上起身:「媽,我去買點兒。」結果沒走兩步,才發現電動車鑰匙落屋裡了。
就在她折回去取鑰匙時,屋裡傳來了娘倆的對話:婆婆催促丈夫生孩子,丈夫則解釋說,夫妻倆想趁年輕多打拼幾年,留點積蓄,晚上一兩年再要,到時經濟也會寬裕不少。但婆婆不同意,警告丈夫:「不生孩子就死給你看。」
婆婆家的門楣上寫著「家興財源旺」。
王曉芳嘆了口氣。家裡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自己睡的那張,還是結婚前公公託人要的二手,噴了噴漆拿來用的。就這情況,要是再養個孩子,怕是真要喝西北風了。
最終她還是沒有進屋拿鑰匙,走著去了超市,回來時,桌上已經擺滿了菜餚,婆婆看她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村裡的老人和留守兒童
晚飯後,她在屋子裡收拾衣服,丈夫進來坐在了床邊,頭很低,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表情,良久才打破沉默,「你知道的,我媽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了王曉芳的胸口上——她心裡清楚,婆婆性格強勢,吃定了丈夫這軟性子,整天要死要活的,再加上患了心臟病,丈夫擔心她的身體,向來對她言聽計從。
想到這,無力感衝上心頭。最終王曉芳還是心軟了。一個月後,她順利懷孕,2012年2月1日,女兒早產出生。婆婆搶著抱過孩子,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彎成一條縫,像是指甲掐出來的。
王曉芳以為,這下沒人再幹涉她的追求了。
王曉芳鏡頭下的北京。受訪者供圖
6個月後,王曉芳隨丈夫回了北京上班。再回老家探望時,婆婆當著王曉芳的面,說起了鄰裡生二胎的事。她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婆婆想再抱個孫子。
王曉芳戳了戳丈夫,讓他去談判,等了很久也不見人回屋,出門倒水時,卻和丈夫在院子裡撞了個正著。四目相對,丈夫怔了怔,把煙丟在地上,拿腳碾了幾下。
丈夫回到房間,靠著王曉芳坐下,牽著她的手放在掌心反覆摩挲,掌心很快滲出了汗水。王曉芳用餘光瞥見,他垂下的眼睛裡噙著淚,隨時都有傾洩的可能。那天他說了好多事。身為兒子,他被母親拿捏得死死的;反抗過,卻把母親氣到住院,引來周圍人的唾罵。為了所謂的「孝順」,他只能言聽計從,希望王曉芳可以和他一起度過最後這關。
王曉芳夫婦的旅遊照。受訪者供圖
這番話再次打亂王曉芳的計劃。她呆坐半天,房間裡靜得瘮人。見她不語,丈夫拍著胸脯保證,生完這個孩子,就腳踏實地地在北京闖蕩,為後半生添磚加瓦。
當初結婚不是王曉芳心甘情願的,可拿了彩禮錢,擺脫了父親這個火坑,也是不爭的事實。良久,她緩緩吐出一句,「依你,最後一次。」
秋收時節,村裡的孩子獨自玩耍。
懷二胎後,王曉芳反應厲害,丈夫承擔了家中的經濟,讓她回裡子鋪安心養胎。
一天,屋裡悶熱,王曉芳坐到村口的大樹下乘涼,沒多久便見一位婦女帶著兩個小孩遠遠地過來了。孩童之間玩鬧不知輕重,沒一會就扯壞了衣服,婦女的臉隨即擰作一團,嘴裡髒話不斷。王曉芳感到不適,起身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王曉芳想起在北京吃必勝客的經歷:兩個孩子玩鬧,碰倒了桌上的橙汁,還弄髒了一位女士的裙子。看著裙子上的汙漬,女士面露不悅,但始終沒發作,而是把小孩叫到跟前,語氣輕柔地說:「不能在吃飯的地方跑來跑去,很危險。」孩子的母親趕過來,一個勁兒地道歉,女士回以一笑:「沒事,我家孩子有時也這樣。」
想到這,王曉芳搖搖頭,長嘆一口氣。無論如何,她要努力回到北京去。
北京的夜景。受訪者供圖
2014年5月13日,兒子滿3個月,王曉芳和丈夫達成一致,計劃著一起去北京創業——丈夫受夠了每逢下雨就漏水的老屋,想賺點錢回來翻修房子;王曉芳則是為了兩個孩子,順道成全了自己的私心。
出發前夜,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睡前還再三確認過行李,那激動的勁兒仿佛是第一次出遠門,不料睡到半夜,卻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只聽見公公在外頭大喊,「快開門啊,你媽出事了。」
「大半夜的,我媽又作什麼妖?」丈夫晃晃悠悠地起身,打著哈欠問。
「你媽割腕了,我叫了救護車。」
王曉芳瞬間傻了眼。那晚早些時候,她讓丈夫去和婆婆「攤牌」,隔著兩道門,她依稀聽到了爭吵的聲音,沒過一會兒,丈夫就板著臉回了屋,倒在床上頹然睡去了。王曉芳知道,遊說失敗了。
秋忙時,獨自玩耍的孩子。
聽到消息後,丈夫拔腿跑了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床前:「你這是幹什麼啊?非要這樣你才滿意?」
王曉芳見婆婆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床單上還有血漬,旁邊放著一把小型水果刀,還好,只是皮外傷,便從櫥子裡取了紗布和碘酒,簡單地幫著包紮了傷口。
40分鐘後,救護車來了,丈夫扶著公公上了車,到王曉芳時已經沒座位了。一路上急剎不斷,坐在過道裡的王曉芳好幾次險些撞到前面。到了醫院後,丈夫把錢丟給她,她樓上樓下地跑了好幾趟,當住院手續交到丈夫手上時,他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出院後,婆婆給丈夫找了份村裡代課的工作,一個月2000元不到。而王曉芳還是決意要走。
那時村裡沒通大巴。出發那天,丈夫用電動三輪載著王曉芳去路邊攔車,車子來了也不走,執意買了火車票目送王曉芳安檢。王曉芳看向他,「你回吧,照看好倆娃兒。」說完,便徑直往站臺走去。
市裡的車站,見證過無數人的離開。受訪者供圖
「喝盡興了,怎麼合作都成」
多了一個孩子,文員的工資是不夠開銷了。回到北京後,王曉芳向公司遞交了辭呈,經理表示惋惜,他覺得王曉芳身上有一股勁兒,以為她回來會更加努力,甚至預想她會一步步走到想要的位置。王曉芳站起身,90度鞠躬,感謝了經理的照顧。
學歷不高又想掙錢,只能試試做銷售。王曉芳早就聽人說過這行水深,丈夫自然也是不支持。但光靠他那點兒工資,一家人實在是入不敷出,最終,她不顧反對面試了十幾家公司,只有一家做化妝品的願意留她試試。
化妝品銷售的底薪是4000元,有提成;主管是個30歲出頭的女人,斜著眼打量王曉芳,指出她衣著太土,容易讓顧客反感,臨走前還扔下一份話術,讓王曉芳背熟。她隨意翻看了幾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從顧客的行為到神態、針對不同的人群都提供了應對措施。
王曉芳在北京的住處。受訪者供圖
隔天上班,王曉芳起了個大早。她平日裡不愛化妝,為了工作,只能硬著頭皮,在鏡子前捯飭了1個多小時,眼線畫了擦,擦了畫,來來回回折騰了十幾次也沒如意,結果上班還遲到了,被主管一頓數落。王曉芳只能低頭哈腰,保證絕無下次。主管送她一記白眼,昂首闊步地上了樓。
同事都是20歲出頭的姑娘,嘴皮子功夫了得,三言兩語就哄得客戶刷卡結帳,王曉芳站在旁邊看著,自愧不如。
一位姑娘好心地告訴王曉芳,零售都是小打小鬧,想賺大錢就得找大單,籤下一單,可能幾個月都不愁吃穿了,接著遞過來一張名片,說可以聯繫一下。王曉芳連連感激,許諾說改日拿下單子,一定請姑娘吃大餐。
每回完成銷售指標,公司都要舉辦慶功會。受訪者供圖
王曉芳照著名片上的電話撥了過去。那頭的「王經理」聲音低沉,王曉芳好不容易才和他約到見面的機會。見面前1個小時,對方突然發來了信息說約在一家KTV見,王曉芳心裡直打鼓,但還是咬咬牙導航過去了。
推開301 的門,她有些愕然:王經理坐在一排美女中間,頭髮因噴了過量的髮膠而板結在一起,眉眼間透出陰險,大手一揮請王曉芳坐下。她搖搖頭推脫,王經理狡黠一笑,端起一杯酒,仰起脖子看向她,「都說生意盡在酒杯裡,看你意思了。」
王曉芳明白他的意思,為表誠心,接過酒杯一口氣悶完。王經理不罷休,嘴上大讚好酒量,接著又倒了一杯。王曉芳將準備好的資料推到他眼前,他看了不到一秒便扔到一旁,「喝盡興了,怎麼合作都成。」
來之前,王曉芳就料到這個結果,她在網上看過,做銷售的大多難逃被灌醉的厄運,尤其是女性。安全起見,她還特意買了醒酒藥。
幾杯下肚,她跑到廁所,兩隻手指扣住喉嚨。胃裡的液體往上翻湧,經過口腔瀉入骯髒的馬桶裡。如此傾倒數次,王曉芳感到窒息,順勢癱靠在地上,接著她聽見一陣高跟鞋碰撞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再接著,旁邊的隔間傳來熟悉的聲音:「你放心王哥,酒店開好了,你灌醉直接帶走,單子可算我的。」
王曉芳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從廁所出來後便直接打車回了家。第二天去上班,姑娘特意過來套近乎,王曉芳很想大吵一架,但沒證據,一把將她甩開了。她知道,只有業績出眾才有說話的地位,而在這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只能打碎牙吞到肚子裡。
在北京的雪天裡堆一個雪人。受訪者供圖
這樣的決心愈發堅定,尤其當王曉芳想起從前死水般的日子時。
事實上,在來回拉鋸的10年裡,她並非沒有崩潰過。2015年8月的一個周末,王曉芳起了個大早,打算給孩子買些禮物郵回去。那段時間,她為了省錢,每月只能回家一次。
街上人群熙攘,王曉芳經過十字路口時,看見一對父母牽著蹣跚學步的孩子。孩子走路搖搖擺擺,母親張開手臂,眼睛裡寫滿了寵溺,生怕他有什麼閃失。
遺憾的是,孩子學步的樂趣,她是徹底錯過了。
王曉芳在北京街頭。受訪者供圖
就在她看得入神時,一個街頭青年騎著車衝破人群而來:「閃開!閃開!」等王曉芳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撞倒在地了,膝蓋火辣辣的,右側胳膊也擦掉了一大塊皮,滲出了鮮血。
青年騎著車,一溜煙兒沒了人影。王曉芳自認倒黴,獨自回到出租屋清理傷口。皮肉開裂處,白色的沫沫不停往外翻。之後,電話響了,是丈夫打來的。
電話那頭,丈夫興致勃勃地同她講著孩子們——女兒可厲害了,會背了一首古詩,兒子也很棒,吃飯可乖了,一點不挑食,讓她放寬心,照顧好自己,不要操心家裡。自從王曉芳北漂後,丈夫每天都會這樣打電話,報告孩子們的情況。
聽著聽著,王曉芳的眼淚就下來了,儘管努力克制抽泣的聲音,但還是被識破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聽丈夫這麼問,王曉芳再也藏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
這些年,丈夫一直在做代課老師,工資總共就那麼點,一個大男人在家帶孩子,讓妻子外出掙錢,這在外人看來是極沒出息的,免不了被指指點點。她知道,丈夫在老家也不好過,但卻默默忍受著這些流言蜚語,從未對她提起半分。
王曉芳與丈夫的微信聊天記錄。受訪者供圖
哭泣如雨聲漸漸變小,最後成了啜泣,王曉芳感覺眼睛已經腫成一條縫。掛電話前,她聽到丈夫安慰的聲音:喝點水,泡個腳,早點睡覺,醒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那晚,她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被門鈴聲吵醒——原來是丈夫,拎著一袋吃的來了。他揚了揚手裡的塑膠袋,一股腦兒地將食材逐件掏出,滔滔不絕地講著這些東西怎麼做好吃,全然不顧一旁詫異的王曉芳。
十幾平米的小屋裡,丈夫牽著王曉芳的手,眼神堅定,說要與她一起打拼,不再被母親左右。王曉芳明白,他做這個決定不容易。
她靠在丈夫懷裡,看著窗外的猩紅的車燈連綴成片,心中的那條路,也逐漸清晰起來。
家裡的院子,一對小狗彼此依偎。
2017年5月,王曉芳晉升為小組長,工作比以前更賣力了;丈夫留在老家當老師之餘,也陸續做了些兼職。
2019年國慶節,王曉芳從北京回來,丈夫拉著她去了縣城看房子。夫妻倆拿出積蓄,在縣城南邊首付30萬買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94平,王曉芳已經很滿足了。
站在新小區裡,夫妻倆相視而笑,丈夫拉起她的手說:「等閨女上完小學,你就回來,咱們一家人去縣城,好好生活。」王曉芳聽完,眼淚奪眶而出,重複著丈夫的話:「去縣城,好好生活,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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