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王雁翔:那些漸行漸遠的生活

2020-11-03 乾爽的高地


那些漸行漸遠的生活

文丨王雁翔

我沒想到,那個丟棄的暖鍋又被母親修補好端上了餐桌。

除夕年夜飯,按慣例,我們從外地回家過年的人,凡會做菜的都要下廚掌勺,精心為母親做一道自己的拿手菜。

一大家二十多口人,兩大桌菜在上房裡擺好,母親把桌上的菜挨個看一遍,說,天冷,暖鍋菜吃著熱騰騰的,把娃娃桌上的暖鍋也裝上。

母親喜歡吃暖鍋菜,我們把黃銅暖鍋裡的菜裝好,擱在母親桌上。母親這麼一說,我們都有些懵,這會兒家家都忙著團聚,去哪裡再尋一個暖鍋呢?

「漏暖鍋我補好了!」說著,母親從紙箱裡拿出那個跟隨她三十多年的黃銅暖鍋,裡面補著五塊大小不一的補丁。


那年,也是除夕,這個黃銅暖鍋端上桌,還沒操幾筷子菜,竟出現裂漏,湯汁流了滿桌。飯後,我將其丟到院外的牆角,利用進城的機會,又給母親買回一個新黃銅暖鍋。

這個年頭久遠、渾身小癟的舊黃銅暖鍋,母親背著我又撿回來。然後,用一個網兜提著它一趟一趟趕集,尋到一個老手藝人修補了。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是窮年月裡的節儉,也是老輩人持家過日子的傳統,一切都從長計議。

家裡做飯炒菜,一直是一大一小兩口黑鐵鍋,叮叮噹噹,烈火,勺子碰鍋鏟敲,有時蒸饃不留心會燒乾水,天長日久,鐵鍋漸漸衰老,渾身病痛,會出現或大或小的裂縫,漏水漏湯。父親不聲不響,把鐵鍋從灶臺上拔下,刮去鍋底灰垢,背到集市上,經過鐵匠一陣敲打,補過漏處,一用又是五六年。

實際上,也不止我家,趕集的村道上,時常會看到背著黑鐵鍋趕集的人。街道裡有專門補鍋、焊壺,做各種精巧鐵活的手藝人,在鐵匠和小爐匠攤前擺滿等待修補的或銅或鐵的壺、鍋,還有各種鐵製農具。

「我這壺上有個沙眼,你給焊一下。」

「我這鍋昨兒不小心燒裂了,你給看著弄弄。」

「好,放那,散集時過來拿吧。」戴眼鏡的老鐵匠是我一個同學的父親,他一聲接一聲應著,手裡小錘子並不停。

「換口新鍋吧,補這麼多疤,疙疙瘩瘩,不好使了。」有時老鐵匠會這麼勸。

老鐵匠帶著一個小徒弟,負責爐火。小風箱呱嗒呱嗒,爐子上的火光一閃一閃,一小塊從別處拆解下來的黑鐵,在爐火裡慢慢變得柔軟紅亮。老鐵匠用鉗子夾出蛋黃一樣紅亮的鐵塊,放到鐵砧子上叮叮噹噹敲打。錘聲和飛濺的火星裡,耀眼的桔紅一點一點暗下去。反覆敲打、裁剪,最後變成一片薄薄的、大小適宜的補丁,如一粒塵埃輕輕落在一件家什的破漏處,成了鍋或者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些斷柄的鐵飯勺,漏水的鐵鍋和茶壺,使得豁豁牙牙的鋤頭或犁鏵,經過鐵匠一翻敲打、焊接,會重新走向田野,又帶著一代人的體溫和記憶重新回到人們的日常生活裡。過幾年,也許它們還會回到這個鐵匠手裡修補。


街道裡有三個鐵匠,我喜歡蹲在嶽姓小爐匠攤前,看他平靜、嫻熟地做手工活,那充滿煙火氣息的敲打聲,使歲月有了綿長細密、精緻光亮的味道。時間在他的手上是緩慢的。他會在叮叮噹噹的錘聲裡,花一禮拜,甚至更長的時間打一隻銅壺,不急不躁。

農閒時節,村裡也有補鍋、箍缸、磨菜刀、彈棉花的手藝人。「起刀——磨剪子哎——」,一聲一聲閒散、悠長、飄曳的吆喝,有草木味,像唱歌。磨刀的手藝人,肩上扛一把小長條凳,上邊綁兩塊月牙形長油石。磨刀的在哪裡,哪裡一片唧唧喳喳聲,女人們將家裡鏽跡斑斑、老得連一把青菜都切不動的老菜刀尋來,在說笑聲裡看磨刀人騎在條凳上刷刷地磨刀。

磨刀人舉起一把滿是豁口的老刀嘟囔一句:你這刀用幾輩子了,磨不出來,買把新的吧。

我家後院亮亮娘尖著嗓子說,才用十來年,你下些工夫磨,還好得很呢。

我相信磨刀人的話,一把老得失了鋼性的刀,像一個失去芳華的老人,很難再展當年風採,即使磨再好,用幾天就鈍了,還得在寂寞裡等下一個磨刀人。

匠人們來來去去,走一個,又來一個,在村子裡挨家挨戶問有沒有活兒。

箍缸的匠人,擔子上總有幾圈亮眼的寬窄不一的竹篾。那篾條柔軟、潔白,有的帶著淺淺的青綠。

村裡人家裡水缸、酸菜缸、面盆、瓦罐等瓷家什破了,只要沒破成無法拼接的碎片,大都不會丟掉,拾起來擱在寂靜的牆角裡,遇上箍缸的匠人上門,管一頓飯,花一點小錢,沒錢也不打緊,兩碗麥或豆,幾個雞蛋也行。在角落裡沉睡了一小段時間的破缸爛瓦罐,綑紮上一道道竹篾,像打著繃帶的傷員,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以更古舊、滄桑的姿態,在過舊的年月裡繼續接受人們的注視與撫摸。

有一年冬天,天冷得厲害,家裡大水缸和酸菜缸被凍裂,我們姐弟幾個勸母親扔掉買新的。那時,一口新缸不過五六塊錢。但母親說,箍了還能用。

我隱隱記得一個箍缸的匠人,清瘦,戴厚茶色眼鏡,頭髮花白。鄉親們都管他叫老張。


春天,雪白的杏花和梨花,雪一樣飄落。老張坐在我家門前的樹下,膝蓋上墊一片髒得油光發亮的帆布,拿一把鋥亮的篾刀刮竹片,緩慢,嫻熟,長而柔軟的竹片,像一根起伏、彈跳的琴弦。他幹活慢騰騰的,好像做快了,上午把我家活幹完,下午的時間就沒法打發,要靠眼前這點活兒慢慢熬時間。他說,箍不同的器具,竹片的要求不一樣,軟硬和薄厚恰到好處,箍到缸上才能吃上力,不得勁。

村裡好幾戶人家都有活等著,老張卻沒有那種在很短時間裡掙更多錢的急切,神態悠然、安詳。我家水缸凍裂成了三五塊,老張不量,也不問尺寸,手指寬的竹片一圈圈纏上去,竟像量好的,不長不短。一點點刮出淺淺凹槽的竹條,隨著缸的弧度緊緊扣在缸體上,嚴絲合縫。

給我家箍兩口缸,一個裝面的瓦盆,老張忙碌一天。母親給他三塊錢,他竟說給多了,硬給母親找回五毛。

四十多年過去,也許老張早就帶著他箍缸的手藝離開了人世,但他當年箍好的兩口大缸,家裡至今還用著。母親說,裝水,臥酸菜,一次都沒漏過。

實際上,我父親也是地道的手藝人。他與那個給我家箍缸的匠人一樣,帶著自己的手藝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那輛曾陪伴他走州過縣討生活的紡線車,被母親擱在房梁上,在沉默裡落滿塵埃,生活與故事被一小段一小段埋進了時間深處。好在記憶還能照亮曾經的一切。就像那輛陳舊的紡車,輕輕轉動它,被遺忘的生活,仍會像春天裡的杏花落滿大地。

父親去世已二十年。那把他扛著四處彈毛羊的弓,早在父親在世時就丟失了。但我的記憶沒有丟失,一直沒有,像故鄉潔白的雪花,時常在我心頭飄落。

父親擀氈、織口袋的手藝,十裡八鄉小有名氣。每年麥收罷,父親跟村裡一個拐子堂哥做搭檔,扛著紡車和一張彈羊毛的弓出門,短則三四個月,長時半年,用自己的汗水和手藝,掙一點小錢補貼家用。因父親做工精細,工價合理,常常是這個村裡的活還沒忙完,下一個村已早早下了約請的人。

春天從羊身上剪下來的羊毛,油膩且粘滿灰土、草屑等髒物。父親先要將羊毛清洗幾遍,拿到大太陽下晾曬。

彈羊毛是一個傷身體的重體力活,肩上磨得油光發亮的桃木弓,中間粗如手臂,很沉,像一個遺落在生活深處的古董。聽說是爺爺手裡就有的。

曬過的羊毛鋪在炕席上,父親肩上扛著弓,右手握一根紅而光亮的木撥子,在沉默裡不停地撥動弓上那根細長的牛筋弓弦,混雜著各種髒物和灰塵的羊毛,在弓弦嗡兒嗡兒的擊打、震蕩聲裡,一點一點變得乾淨、蓬鬆。滿屋子灰塵,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弓弦節奏明快,嘎吱,嘎吱,嘎吱,似遠古的訴說,又像父親粗重的喘息與內心永不停歇的掙扎。

彈鬆軟的羊毛,潔白如雪,在紡車上紡成毛線,與黑羊毛搭在一起,像織布一樣,織成寬窄適度的片,對摺收邊、縫合,就成了類似麻袋的長條形羊毛口袋。在缺乏麻袋和蛇皮袋子的年代,羊毛口袋是裝糧食不可或缺的生產生活用具。羊毛氈長多是一米五左右,能裝近兩百斤糧食。

一條做工精細的羊毛氈和口袋,有時可傳幾代人。


羊毛氈的製作過程很繁瑣。彈好的羊毛在筷子粗的竹蓆上鋪好,捲起來,兩個人同時坐在長條凳上,雙腳用力反覆揉擀,手上的繩子可以調節竹蓆上毛氈糅擀的位置,幾個小時不停,直到厚厚的羊毛瓷實地交織成一個無法撕爛的整體,一領潔白、做工精細的羊毛氈才算完成。

一領好氈,用二三十年不爛,可陪伴一個孩子成人成家。老手藝傳承著平淡樸素的生活,亦傳承著過了今年還有明年的精打細算和希望。母親說,現在人過日子一副懶幹手相,今兒用了不管明天,過一天算一天。

羊毛氈防潮保暖性能極好,戶外露宿,褥子下邊鋪一條羊毛氈,在溼地裡睡一宿,身下褥子乾爽,不潮。1990年代我在遙遠的西部當兵時,部隊還配發羊毛氈,跟父親當年的手工活兒一樣。現在,這種散發著泥土和青草氣息的東西已經消失,即便是農村也很難見到。它們的替代品如雨後春筍,名目繁多,新潮、時尚,但多是不經用的樣子貨。

彈棉花做網套的手藝人,會在村裡有閒房的人家住一段日子。被褥裡的棉花用久了,硬邦邦的,沒彈性,拆了抱給彈棉花的匠人,重新彈撥,翻舊如新,做出來的網套潔白鬆軟,蓋著暖身舒心。

那時,各種手藝人很多,手藝精道,不欺人,不管掙錢多少,都講個信譽質量,修補過的東西,結實耐用。生活裡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修補的,有些東西請匠人修補,有的則自己動手,不論貧富,用東西都很愛惜,樣樣兒都會往長遠處想。

母親拆洗被褥,線總是橫豎量好才剪斷,從這頭起針,一針一針縫到那頭,不長不短,針角細密,線路直得像尺子打出來的。來年拆洗時,母親又一針一針將線抽出來,理順,在小木輪上纏好,縫時仍用拆下來的舊線。母親樸素的愛與節儉,像針線的語言,綿綿密密地落在了柔軟的棉被和日子上。

新鞋對腳的邀請,是一件隆重的事情。

母親每年會為我們姐弟做一雙新布鞋。舊布片,碎布頭,一點一點扯平展,拿糨糊一層一層黏起來,貼到炕牆上,待乾爽了,揭下來,按著鞋樣兒剪成一個一個布鞋底兒,四五層剪好的鞋底縫合在一起,包了邊,就可以納成鞋底。

誰的腳板穿多大鞋,母親心裡都有尺寸。鞋面兒多是黑色或咖啡色的條子絨布。這兩種顏色的鞋面似乎總是不過時的。


白天忙田裡農活,晚上,在忽閃忽閃的煤油燈下,姐姐擰納鞋底的繩子,母親納鞋底。一層一層黏起的鞋底厚而硬實,粗針用力才能穿過,刺——刺——,繩子跟著針從厚厚的鞋底穿過。拉一會兒,母親會將針在頭髮上潤一下。拉鞋底是巧活,也少不得力氣,戴在手指上的頂針在針屁股上使勁頂,針才能穿過厚而瓷實的布層。一針針一行行,針腳細密,橫豎有致,很好看。納好的鞋底和做好的鞋幫要上到一起,針穿不過去,先用錐子扎一個眼,用針引麻線從眼兒裡過去,再用錐子繞一下穿過去的麻線,形成一個扣,雙手兩邊用力緊一緊。一雙漂亮、結實的千層布鞋穿上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新鞋母親是不輕易讓我們上腳的。一雙雙新鞋,齊齊整整放在木櫃裡,過年或看大戲,新鞋才會隆重登場。

孩子好動,一雙針角細密的布鞋,最先露出的是腳趾頭。「腳上帶刀子呢!」這是父母嘴邊慣常的埋怨。不管是鞋頭破洞,還是鞋幫脫底,父母總有辦法縫補。愛惜著穿,一雙布鞋會跟著腳走過四季。

每雙鞋上都有密集的細節、美感和溫暖。煙雨迷濛,阡陌、村道泥濘,放學回家的孩子,手裡提著鞋,光腳板子在泥水裡一路追打嬉鬧,一是不讓鞋沾水,二是光腳板玩水。田裡勞作的大人,吆喝著牲口,挽著褲腿,有的鞋子拎在手裡,有的用草繩系了搭在肩上。這是鄉村雨天裡常有的生活圖景,辛勞裡有樸素和詩意。

我還穿過一種精緻布鞋。母親拉鞋底時,繩子在鞋底一針一針盤出黃豆大的小花朵。這種鞋走在地上或雪地裡,腳下會印出一朵朵小梅花,很好看。這種布鞋做起來費時費工,我們總捨不得穿,怕磨掉好看的花朵。

現在,街頭叮叮噹噹釘鞋補鞋的鞋匠也是難尋的,一雙價值不菲的皮鞋,有了問題,七八成新,找不到鞋匠修補扔掉很可惜。有時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修鞋的,要價卻極高,隨便弄一下,就要幾十近百元,跟搶錢似的。

還有衣服,城裡人家裡大都沒針線盒,即使有,自己不會針線活,衣服有了問題不會縫補。天長日久,積了成堆的衣服,大都還很新。

跟農村所有的女孩子一樣,裁衣、納鞋底、繡鞋墊,也是兩個姐姐生活的必修課。大地上的各種花鳥魚蟲、煙柳畫橋,姐姐都能繡到鞋墊上。一雙色彩繽紛的繡花鞋墊,使腳有了撫慰,鞋有了魔力,腳下生風,路會走得更長。生活似乎也不再枯索乏味。

離家近三十年,從西到南,四處輾轉,但兩個姐姐每年都會記著給我寄幾雙繡花鞋墊。二姐說,手工棉布鞋墊,透氣,吸汗,墊著腳舒服。但我總捨不得用,一雙一雙珍藏著。看著鞋墊上一幅幅精美的圖案,不光讓我感受到姐弟間的親情與溫暖,還有生活和人生的無限美好。鄉村的日子艱辛、簡樸,但一針一線的溫婉細膩裡,是對生活的憧憬與熱愛,是對美的遐想和追求。


我還穿過二姐一針一線織出來的毛背心和毛衣。

二姐是村裡最早學會織毛線的女子。那時,她在離家四五十裡外的磚瓦廠做臨時工。棒針是細竹棍刮磨成的,還有一副鐵絲磨成的,鋥亮。每月的工資,二姐省吃儉用,買回毛線,變著法兒給我們兄弟幾個織毛背心和毛衣。

不管走到哪裡,二姐總隨身帶著一個粉色的布兜,裡面裝著毛線和棒針,一有空閒就拿出來織毛線。她眼睛看著書上的花紋和圖案,棒針在手上飛快地轉動,指法嫻熟,很少看棒針。不急躁,不焦灼,亦不怕繁瑣、辛苦,毛線團跳動著一點點變小。時間在棒針和指尖上慢慢滑落,愛與溫暖,被二姐一縷一寸織進衣服,也織了我們的心裡。

買回來的毛線是盤成股的,先要纏成毛線球。纏毛線像我們姐弟的溫馨遊戲。二姐將毛線抖順,讓我伸出雙臂繃著。我們說著閒話,毛線一圈一圈離開我的手腕,毛線球在二姐手上不斷變大。纏完一個,又纏一個,速度很快。伸著雙臂繃毛線,不一會兒,兩臂就酸困地往膝蓋上沉,這時,二姐啪一下,在我的手背上拍一下,說,繃好,一會兒就完。

現在,誰有那樣的心境,安靜地坐在時間裡不急不躁地織一件毛衣或背心,一條自己歡喜的圍巾?誰還有福氣穿這種貼心又貼身的衣服呢?

五月端午,故鄉的風俗不光吃粽子,門楣上插新春的柳枝,孩子還會戴香包。香包在我們那裡叫荷包子,裡面裝一點香料,用彩色碎布和五顏六色的彩線,繡成或大如小兒拳頭,或小如指甲蓋的生肖香包,逼真,精緻,一個自己的生肖荷包,配幾個圖案鮮豔、造型別致的荷包,在胸前或書包上掛一串,香噴噴的,比現在女孩子手包、手機上佩戴的小工藝品好看。有時間有精力的婦女,還會多做一些香包拿到城裡去賣,頗受青睞。

這些樸素的追求與傳承裡,人能看到生活、審美、情感和濃濃的愛。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我在南京求學時,買過一把兩折的雨傘,自動開關,走進雨霧,嘭一聲張開。傘布厚實,雨珠子落下來,一片啪啪聲,傘骨細密結實,傘大,柄也長。每次用過,我都記著將其撐開,放在陽臺上,等陰乾了才收起,雖是鐵傘骨子,竟一直沒鏽過。有時傘骨出點小問題,自己動手修一下,便妥貼了。從南京、烏魯木齊、廣州,一直陪伴我十五年。我想,除了愛惜,大約還有精細的產品質量作保證吧。

隨著匠人們逐漸故去,一門門精緻的老手藝,連同他們的苦難、追求、命運和生活,都在寂寞裡跟著一起消失了。

小時候,菜園的黃瓜、茄子、西紅柿、西瓜,都是一代一代莊稼人傳種下來的老品種,菜是菜味,梨是梨味,不像現在,為了錢不擇手段,什麼都往早熟裡催,往大裡整,碗大的桃子和梨子,看著光鮮誘人,吃到嘴裡木渣渣的,一點水果味道都沒有,老品種老味道,一個一個離我們遠去。

有人說,幸福生活要慢慢過,就像喝咖啡,從容,安詳,仔細品。但是現代的人急匆匆,火燎燎,快了還要更快。想一夜成名,一夜暴富,想不勞而獲,想不奮鬥就過上安逸富足的日子,如何靜得下來、慢得下來?

契訶夫說:「生活正在逐日變得複雜,而人們卻明顯地變愚蠢了。」也許吧。

仔細看,現在的生活不僅不比過去精細,反而粗陋、乏味了,滿眼儘是一次性的東西,過了今天不說明天。過去農村很少見垃圾,現在是垃圾、廢品堆積成山。人被沒有細節、情愫,沒有回味的生活追趕著,拍打著,新東西不遺餘力地覆蓋著舊東西。

選自王雁翔散文集《我的故鄉下雪了》北嶽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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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的世界裡,總是相愛容易相守難,一段關係的建立,往往需要長年累月的相處,可若是想破壞一段關係,可能只需要一瞬間,感情上一旦產生隔閡,便會跟你漸行漸遠喜歡你當初愛的人,嫁給他,發誓要和對方生活一輩子。我們剛才提到的那些高尚的人是他侮辱的對象,因為不同品味的人會成為朋友,而那些卑鄙的人看到別人的優點,私下裡就會有仇恨。剩下的只是在磨難中,按下生命的「繼續鍵」按鈕。生活變得多疑和謹慎。後來,他們變得心有餘悸,做了奇怪的夢。這種感覺比陌生人更重要。這個世界上有一些快樂的事情。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在幸福與不幸之間煎熬。
  • 最後,漸行漸遠
    於是,我們各懷心事,就這樣到最後,漸行漸遠。其實吧,誰也沒有多愛主動找一個人聊天,也沒多愛給別人說晚安,只是如果有人願意對你做了這些事,只能說明他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