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舊曆二月二十一日,我今年是五十歲。到了五十,人便是大人,壽便是大壽,可以當眾說些大話了。
差不多半個月的光景吧,我開始睡得不踏實:一到半夜四點就醒來,骨碌碌睜著眼睛睡不著,又突然地愛起了錢,我知道我是在老了。
明顯地腿沉,看東西離不開鏡,每一顆槽牙都被補過窟窿,頭髮也禿掉一半。老了的身子如同陳年舊屋,椽頭腐朽,四處漏雨。
我常常在爬樓時覺得,身子還在第八個梯臺,靈魂已站在第十個梯臺,甚至身子是坐在椅子上,能眼瞧著靈魂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曾經約過一些朋友去吃飯,席間有個漂亮的女人讓我賞心悅目,可她一走近我,便「賈老賈老」地叫,氣得我說:「你要拒絕我是可以的,但你不能這樣叫呀!」
我真是害怕身子太糟糕了,靈魂一離開就不再回來。
往後再不敢熬夜了,即便是最好的朋友邀打麻將,說好放牌讓我贏,也不去了。
吃飯要講究,胃雖然是有感情的,也不能只記著小時在鄉下吃過的糊湯和撈麵,要喝牛奶,讓老婆煲烏雞人參湯,再是吃海鮮和水果。
二十歲時我從鄉下來到了西安城裡,一晃乎,數十年就過去了,雖然總還覺得從大學畢業是不久前的事情,事實是我的孩子也即將從大學畢業。
人的一生到底能做些什麼事情呢?
當五十歲的時候,不,在四十歲之後,你會明白人的一生其實幹不了幾樣事情,而且所幹的事情都是在尋找自己的位置。
造物主按照著世上的需要造物,物是不知道的,都以為自己是英雄,但是你是勺,無論怎樣地盛水,勺是盛不過桶的。
性格為生命密碼排列的定數,所以性格的發展就是整個命運的軌跡。
不曉得這一點,必然淪成弱者。
弱者是使強用狠,是殘忍的,同樣也是徒勞的。我終於曉得了,我就是強者,強者是溫柔的,於是我很幸福地過我的日子。
不再去提著菸酒到當官的門上蹭磨,或者抱上自己的書和字畫求當官的斧正,當然,也不再動不動坐在家裡罵官,官讓辦什麼事偏不幹。
諂固可恥,做亦非分,最好的還是蕭然自遠。
別人說我好話,我感謝人家,必要自問我是不是有他說的那樣?遇人輕我,肯定是我無可重處。不再會為文壇上的是是非非煩惱了。做車子的人盼別人富貴,做刀子的人盼別人傷害,這是技術本身的要求。
若有誹謗和詆毀,全然是自己未成正果。一隻兔子在前邊跑,後邊肯定有百人追逐,不是一隻兔子可以分成百隻,是因為這隻兔子的名分不確定啊。
大家都知道,我的病多,總是莫名其妙地這兒不舒服那兒不舒服。
但病使我躲過了許多的尷尬,比如有人問,你應該擔任某某職務呀,或者說你怎麼沒有得獎呀和沒有情人呀,我都回答:我有病!
更重要的,病是生與死之間的一種微調,它讓我懂得了生死的意義,像不停地上著哲學課。
除了病多,再就是罵我的人多。我老不明白:我招誰惹誰了,為什麼罵我?後來看到古人的一副對聯,便會心而笑了。
左聯這麼寫:著書二十萬言,才未盡也;得謗遍九州四海,名亦隨之。
我何不這樣呢,聲名既大,謗亦隨焉,罵者越多,名更大哉。世上哪裡僅是單純的好事或壞事呢?
我寫文章,現在才知道文章該怎麼寫了,活人也能活得出個滋味了,所以我提醒自己:要會欣賞。
還有:多做好事,把做好事當做治病的良方;不再恨人,對待仇人應視為他是來督促自己成功者,對待朋友亦不能要求他像家人一樣。
錢當然還是要愛的,如古人說的那樣,「具大胸襟,愛小零錢」麼。
以文字立身,用字畫養性,收藏古董讓古董藏我,熱愛女人為女人尊重。
到底還是一句老話:平生一片心,不因人熱;文章千古事,聊以自娛。
喜歡賈平凹的文字,更喜歡他書裡的精髓,不管是他寫鄉村文學,寫《秦腔》裡的引生,《浮躁》裡的金狗,還是這本《暫坐》裡的眾姐妹與羿光,他們都是最實在的人,都代表著這個社會裡的各個階層與各種思想的人,他們游離於這個浮躁又迷離的世界,有的人迷失,有的人惶恐,有的人堅定一生,有的人尋尋覓覓找到了出口,有的人跌跌撞撞摔得頭破血流,有人升華,有人墮落……
讀罷第一遍《暫坐》,讓我沉思良久,再細翻第二遍,選取書中值得深思的片段細細品來,才覺賈平凹這把年紀,是真的看透了很多事,很多人,才足以將書中的眾多人物如此個性鮮明地寫出來,她們身上都帶著各自的標籤,是生活中的每一個我們都具備的。在書中,每個人可以用第三人的視角,也可謂是一種居高臨下上帝的視角,用更維度的眼光去看低維度的生物般,將別人的人性缺點展現在了我們自己面前,從而才能更容易深度剖析出自身的問題所在,才明白別人的活法與自己活法的距離,現實中看不清的人性,在書中卻以俯視的眼光看得明明白白,這或許對於我們分析現實生活來說是有著相當大的作用的。
或許賈平凹的這部新書《暫坐》,能開啟你不一樣的人生視角,給你不一樣的全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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