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肖超華 文 / 良子雯
今天是父親節,接到孩子從幼兒園校車下來的一聲:「爸爸,父親節快樂!」我想起了我的父親。
此時夜深人靜。想著父親,看著他的照片,淚水不由自主從眼角滑落。這是父親留下來唯一的單人照,是從他證件上拍下來。
父親證件上的照,父親唯一留存的單人照
父親出生在1928年12月,湖南邵陽一個小山村。如果他還活著,今年92歲。
他是家裡的老大,上面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沒上過學的父親,從小跟著他的父親做木工手藝補貼家用。
22歲那年,他聽說中國要出兵朝鮮抗美援朝,瞞著家人偷偷跑去參軍,入朝作戰。三年後回國,比起那些犧牲在朝鮮的戰友,他說他幸運多了,只是雙耳被炮彈炸聾了。
父親後來在部隊學習的文化,讀書寫字寫報告樣樣不錯,後來下放,參加了&34;工作,小時候偷看他的箱子,裡面密密麻麻的幾個筆記本都是四清工作時的筆記。下放回城後在河北邯鄲當了一名紡織工人。
父親從湖南出來以後的,每月除了留給自己可憐的生活費,都寄給了家裡,供我姑姑、叔叔上學。姑姑上了四年學,而我叔叔成了那個時代最稀罕的大學生,畢業後從事地質研究工作,在江西九江一呆一輩子。
叔叔一家
55年11月,27歲的父親才結婚,在老家娶了母親,母親跟著父親來到了河北,有了自己的家。
爺爺在「3年自然災害」中去世,從那以後父親每月給老家奶奶寄5元生活費。那時他每月工資才18元。
1980年,父親50歲,退休,帶著全家6口回了老家務農(作為廠裡幹部,總是把解決孩子戶口的指標都讓給了廠裡其他職工),大哥接班就留在了邯鄲。
父親母親結婚紀念照,也是母親此生唯一的照片
退休後的父親又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開始那幾年還經常看到父親參加村裡鄉裡的大會,也代表鄉裡去縣裡開會。慢慢的,父親好像被遺忘了。但是父親永遠都是穿著乾乾淨淨的衣服,昂首挺胸精神抖擻。
由於家裡不間斷有孩子念書,父親的工資已經捉襟見肘,除了務農,父親又撿起了小時候的木工活,偶爾給村裡有需要的人做做木工增加點收入。
父親好喝酒,每個月領了退休工資除了給自己買一條最便宜的煙,其他的錢都交給母親。記憶中,父親退休後就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都是穿他的舊軍裝和工作時的衣服,他唯一的皮鞋,後來還給了上初中的我穿。
父親很少跟我們提及他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的情況,偶爾有一次聽見他跟村裡老人說,我隱隱約約聽到他說他撤下火線的那晚,他是坐著載著許多戰友的屍體的車離開的。
1994年的一天,父親因腦溢血突然去世,那年我正上初二。
那天我跟平常一樣和父親告別,背著書包去上學。臨走時父親說,「如果放學回來我們不在家,鑰匙放在外門後,自己做飯吃。」誰知這卻成了父親留給我此生最後一句話。這一天也是我天崩地裂昏暗無光的一天。我坐在堂哥的自行車不知怎麼就到了醫院,車後的我早已淚流成河。
一到醫院病房門口,屋裡圍滿了看望父親的人,見到躺在醫院病床上的他,此時雙目含淚,已經不能說話,插著氧氣管,一邊嘴角留有血跡,我在眾多鄉親面前再也忍不住失聲慟哭。
我的父親一生光明磊落、重情重義、忠孝兩全。年少的時便做工和爺爺一起養家,成年後將自己的熱血青春獻給了國家,成家後又和母親含辛茹苦把我們姊妹幾個養大。一生任勞任怨,自己卻沒過一天輕鬆的日子…
如果父親還活著,該多好。可這,卻成了孩兒心中永遠的痛。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希望天下所有的孩子皆有所養,天下的好父親都能安享晚年。
(本文由良子雯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