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綾瀨遙、三浦春馬、水川麻美主演的電視劇《別讓我走》正在TBS的金十檔播出,雖然該劇首播就意外跌破了金十檔的最低收視紀錄,僅僅達到6.2%,但鑑於森下佳子與奶遙的黃金搭檔(《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仁醫》等),饅頭還是對本劇未來的走勢抱有一定的期待。
原著小說
《別讓我走》改編自著名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的同名小說,是繼2015年春季劇《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之後,TBS推出的又一部改編自世界名著的電視劇作品。原著小說於2005年發行,在英國的銷量超過一百萬冊,曾先後入選2005年美國《紐約時報》百部值得關注圖書和2006年的義大利塞羅諾文學獎。
小說《別讓我走》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海爾森表面上看來是一所迷人的英國寄宿學校,遺世而獨立。學生皆能受到良好的照護與協助,並且在藝術與文學方面訓練有素,完全符合這個世界對於他們的期望。但奇怪的是,他們從未學習任何有關外面世界的事物,對於外界也少有接觸。在海爾森的校區內,凱西從女童成長為一名年輕女性,然而卻要到了她和露絲、湯米兩位朋友離開學校這個安全國度以後,才真正明了學校的全部真相,而且逐漸明白記憶中無瑕的成長過程,處處皆是無法追尋的惶惑與駭人的問號;他們的壽命將會隨著「器官捐獻」而慢慢步入死亡。
導 讀
任何人都不能帶走的回憶
郝譽翔
如果,先拋開作者的特殊背景,而光看《別讓我走》的話,這無疑是一本相當好看的小說。它描寫一群複製人,生長在海爾森學校之中,當他們漸漸長大之後,才發覺周圍的世界原來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而他們的未來沒有任何的可能,註定要成為一個器官的捐贈者,默默步上死亡一途……。石黑一雄透過不疾不徐的筆法,縝密的寫實技巧,情節絲絲入扣,布置緊密,不但充滿了懸疑和推理的魅力,更被讚譽是他寫作迄今以來,最為真摯動人的一部作品。
然而,《別讓我走》不只是好看而已,作者石黑一雄更是當代少見的、具有遼闊視野的小說家。
一九五四年,石黑一雄出生於日本的長崎——這是一個多麼具有象徵意義的地點啊,自從近代以來,長崎就是一個因為海上貿易發達,而激湯出多元文化的無國界的地方。一九六〇年,石黑一雄移民英國,他在那兒成長,接受教育。雖然擁有日本和英國雙重的文化背景,但他卻是極為少數的、不專以移民或是國族認同做為小說題材的亞裔作家之一。即使評論家們總是想方設法,試圖從他的小說中找尋出日本文化的神髓,或是耙梳出後殖民理論的蛛絲馬跡,但事實上,石黑一雄本人卻從來不刻意去操作亞裔的族群認同,而更以身為一個國際主義的作家來自許。
對石黑一雄而言,小說乃是一個國際化的文學載體,而在一個日益全球化的現代世界中,要如何才能突破地域的疆界,寫出一本對於生活在任何一個文化背景之下的人們,都能夠產生意義的小說,才是他一向念茲在茲的目標。也因此,石黑一雄和並稱為「英國文壇移民三雄」的魯西迪、奈波爾,便顯得大不相同了。不管是魯西迪,還是奈波爾,總喜歡在小說中借用大量的印度文學、宗教、歷史等元素,或置入殖民的政治批判,但石黑一雄的作品卻不然,從他獲得布克獎、描寫英國貴族官邸管家的《長日將盡》、以移居英國的日本寡婦為主角的《群山淡景》,到描寫二十世紀初期上海的《我輩孤雛》,到這本以複製人為題材的《別讓我走》,他的每一本小說幾乎都在開創一個新的格局,橫跨了歐洲的貴族文化、現代中國、日本,乃至於一九九O年代晚期的英國生物科技實驗,而屢屢給讀者帶來耳目一新的驚喜。
不過,石黑一雄小說的題材看似繁複多樣,出入在歐亞文明之間,但到底在這個多元文化碰撞、交流的現代世界之中,什麼東西才足以穿透疆界,激起人們的普遍共鳴呢?石黑一雄其實用相當含蓄、幽微的筆法,在小說中埋藏了一條共同的主旋律,那便是:帝國、階級、回憶,以及童真的永遠失去。
回憶,是石黑一雄最偏愛採用的敘事方式,《別讓我走》也不例外。在小說的一開頭,便透過複製人凱西的回憶,緩緩揭開了她住在海爾森學校的童年歲月,那是一個已然失落、不可再得見的世界,唯有留存在凱西的回憶之中。由於回憶,《別讓我走》便能不滯留在寫實的表面,而散發出一股如夢似幻、虛實難辨的迷離美感來。而透過這一趟追溯記憶的旅程,凱西不但是在重新確認自我,認識他人,經歷啟蒙,同時也在縫合起生命中不經意散落的片刻。而當回憶之時,已然啟蒙的敘事者,用一雙清明之眼,再度回顧當年的懵懂、愚昧和無知,才終於領悟到青春已然失落,純真已然玷汙,而傷痛已然銘刻在身體的深處,無可消除,而自己卻只能無能為力的站在一旁,目睹靈魂和身體的敗壞,無可言喻的悲哀,遂從此油然而生。
正如書名所暗示的《別讓我走》——一個在「別讓我走」這首歌曲中獨舞的小女孩,緊緊閉上雙眼,彷佛雙手永抱著過去那個友善的世界,一個她內心明白已經不再存在的世界,而她還是緊抓不放,懇求那個世界不要放開她的手,但事實上,純真的童年卻在不斷的萎縮、消失,而樂園已逝。
於是在《別讓我走》中,石黑一雄看似開闢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新題材:生物科技,但其實也是他過去所一向反覆書寫、反省的主題——帝國和階級的延伸。石黑一雄曾在《長日將盡》中,借管家史蒂文之口說:「對你我這樣的人而言,殘酷的現實是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將我們的命運交給那些身處世界之軸心、僱用我們的偉大紳士。」而這不也正是《別讓我走》中凱西、湯米和露絲這些複製人的命運嗎?而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生活,不也正是被一小群人所無情的主宰,以及實驗之中嗎?透過複製人的故事,石黑一雄是卻在對於現代文明,以及及主宰文明發展的一小批傲慢當權者,提出了最為深沈的批判。
在石黑一雄的小說世界中,人一生下來,便註定要被孤伶伶的拋擲到這個世界上,被龐大的社會機器所控制,情感被壓抑了,於是就連性、愛與夢想,這些人類最為美好的本能,也都被剝奪的一乾二淨。甚至就連文學、藝術的創作,都有可能被權力所汙染,而不是出自於靈魂深處最真實的吶喊。在這個缺陷重重、必定要邁向毀壞的世界,無疑是令人悲觀的,然而,石黑一雄卻肯定了愛的力量,將會使人類的罪惡和軟弱,都獲得救贖懺悔,而悲哀也因此升華。在《別讓我走》的末了,凱西與湯米終於重拾愛的勇氣,即使它的到來,為時已晚,但它不是一時的肉體激情,它是靈魂上永恆的平和與寧靜,也是任何人都不能帶走的回憶。
推薦序
依然在追問生命的意義
----導讀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
蔡詩萍 作家、主持人
人,失去什麼,才最令她(他)痛苦呢?
也許,石黑一雄在他的小說中,要回答的,就是這麼簡單的疑惑吧。
但這回,他把追尋這疑惑的主體,放到一群在人類眼中不該具有主體性的「器官捐贈人」身上。甚至,這群名稱聽起來有點「公益性質」的「器官捐贈人」,能否稱之為「人」,在一定程度上,都還是個疑問呢。
在尚未讀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之前,我腦海裡總縈繞著《長日將盡》裡的畫面:大英帝國日落西山前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鬱,而一位偏執中年男管家卻面臨最後愛情機會即將消逝的猶豫徬徨。那是一幅絕佳的虛構場景,卻迫使讀者不得不去思索個人在時代帷幕下,千絲萬縷的連動關係。
在讀了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之後,我腦海中則聯想到電影《銀翼殺手》(Blade runner,1982)。只不過電影裡的殺手,專司四處緝捕、殺戮想逃竄的複製人,這些複製人被複製來執行的任務,則是充當人類殖民外太空的「智慧奴工」,科幻電影的聲光效果之下,原著小說依然試著拋出了一個很人性的問題:複製人有完成使命的技能後,他們也有靈魂,有愛恨、嫉妒與恐懼嗎?他們逃避追緝,目的是想活著,然而複製人活著,本身有「生存的意義」嗎?
黑石一雄筆下的「這群人」,可沒有殺手追殺他們,但他們生來註定要扮演重複捐贈器官的任務,而後漸漸死去。他們又與《銀翼殺手》裡的「複製人奴工」,有多大差異呢?
石黑一雄不是科幻小說家,他寫出《別讓我走》,與其說是在探討複製人問題,不如說他更大的意圖,仍在探索生命的意義,以及個人置身撲朔迷離大環境中那種似懂非懂的「存在疑惑」。
複製人議題,最迷人之處,是造物者與被創造者之間的關係;複製人議題,最難被合理解答者,又莫過於形體可以複製,但「靈魂」,可以被複製嗎?有了靈魂的複製人,在不斷執行被交代、賦予的任務後,他們難道不會有累積的記憶;而後又在累積的記憶基礎上,他們難道不會有了思索,有了對存在意義的思索嗎?人類行使複製工程時,僅單純希望複製出「功能俱在」的簡單心靈,然而,當人類發現這群「簡單心靈」也有情緒,也有記憶,也有追尋生命價值的心靈能量時,人作為造物主,又該怎麼辦呢?
他選擇了一個二十一世紀,顯然不能閃躲的敏感問題,如果人類可以「複製生命」,並以之作為延續人類生命的「維修品」,那人類會如何「豢養複製品」,而被豢養的複製品,有朝一日突然「靈魂開竅」時,又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呢。
《別讓我走》裡很感人的情節是,幾個「器官捐贈人」,多年後相聚,並相伴回到他們成長的學校,其實也就是他們被豢養的地方,重新追尋並且綴拾記憶的拼圖。他們彼此調侃小時的記憶,去捕捉個別生命過往中已然模糊的片段,並尋求別人記憶的補充。最終,他們還是不斷問到:我們是誰,我們有靈魂嗎,我們不斷的充當別人的器官維修品,我們的意義在哪?
跟人類一樣,當複製人填補了記憶的空缺,滿意的接受了自己存在的目的後,他們的焦慮平息,生命的騷動復歸於平靜。當複製人之間,對即將告別的友人,亦輕輕呼喚著「別讓我走」時,石黑一雄亦充分完成了他小說家的人文終極關懷。
2010年電影版
2010年原著《別讓我走》被改編為電影版,由福斯探照燈公司出品, Carey Mulligan、 Keira Knightley、 Sally Hawkins主演。(電影版帶有獨特的英倫文藝風,卡司真心不錯~不過比起《別讓我走》,饅頭還是更喜歡Carey Mulligan 在《了不起的蓋茨比》裡的短髮造型 ~)
《別讓我走》電影版:一首噩夢裡的留白詩
導報記者 安宇
一部影片能夠打動人,主要原因有兩個:以純粹的視覺效果與表演震撼觀眾,或是以動人的故事感染人,《別讓我走》屬於後者。影片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預存著大量留白,剩下的空間讓觀眾靠情緒去填補,讓一部帶著獨特英國色彩的影片,透著一股東方文化中特有的「竟無語凝噎」的綿長悲愴,刺痛著觀眾的神經。
《別讓我走》改編自日裔英國小說家石黑一雄的同名小說,講述的是一群在寄宿學校生活著的少男少女,在得知自己是器官捐獻者後,與黯然的生命對抗妥協,最終為短暫一生劃下句點。影片的表達十分嚴肅內斂,這樣的氣質很好地配合了電影的英式氣場,而讓最複雜凝重的情感緩慢流淌於精緻的畫面中。
影片以一群可愛的孩子們合唱著校歌開場,那一張張稚嫩的臉,在灰色毛衣的襯託下顯得格外憂鬱。在學校的嚴格管教下,孩子們不能吸菸,早晨必須喝牛奶,每個人的手腕上還綁著身份識別鏈,以保障安全健康。在觀眾認為成年人對孩子百般愛護的同時,編劇卻傳遞給大家一個噩耗:作為器官捐獻者,這些孩子的肉體不受自己支配,他們是為別人而存在的。
在這個看似科幻的故事裡,正值青春期的器官捐獻者依然童真無暇,朝氣蓬勃的面頰反襯了籠罩在心上揮之不去的死亡和宿命陰影。看著一雙雙稚嫩閃亮的眼眸,無需臺詞和配樂,就足以令人心碎。
與小說不太相同的是,原以兩女一男友情為主線的故事,在影片中則著重描述了三人的情感暗湧,從青梅竹馬到生離死別,讓劇中人物對抗命運的能量和情緒都積蓄得更徹底。女主凱西與男主湯米的交流,面對不堪的靜默之時,他們互相依靠的身軀,緊握的雙手,還有男主在祈求希望時迫不及待向前傾的身體、加快的語速,皆為我們傳達了劇中人的心理。無數唯美的畫面散發出典雅的英倫風格,三人奔向的海灘卻只看到了擱淺的鏽船,電影中許多細節被反覆加強,顯示出的卻是少男少女面對冰冷世界的絕望妥協。
而與男主曾有感情糾葛的女二號露絲,在如此的劇情安排下算一個另類的存在,她要強,卻也畏懼。她會搶好友凱西的男友湯米,假裝找到真愛以獲得緩捐;多年後,她會坦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因不想落單;臨死前,她會自主選擇終結生命的方式,卻害怕湯米看到憔悴不堪的自己而選擇再不相見。露絲在各種矛盾中糾結地過完了一生,她選擇了在某一場捐贈中終結了生命——當醫護者將器官取走後,留下她一人在手術臺上,儘管心跳停止,她的眼睛依然呆呆地凝望著某個方向,一切都很安靜、冰冷,讓人有了異常平靜的感覺。
而劇中已有過兩次捐獻經歷的男主湯米,展現給觀眾的創傷,更多的是來自現實的殘酷而非失去器官。第三次的手術中,凱西站在觀察窗外靜靜地看著她這一生唯一的戀人,湯米在麻藥後閉上了眼睛,他的人生也將終結於此。
生命的價值時什麼?《別讓我走》中少男少女的生命只有無邊的黑暗,對過往的追悔,對宿命的恐懼,對求救的絕望,仿佛困獸在井底作最後的掙扎,讓觀眾看後也肝腸欲裂,與之同泣。他們彼此抵死相擁,才獲得了延遲冰冷死亡的最後一點溫暖。
對於這部虛構的愛情科幻故事,觀眾心中湧出排山倒海的悲愴,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但好在電影還給了我們留下了不少美麗時刻,凱西古典的微笑,湯米羞澀面龐下撇起的嘴角,還有露西的緊緊擁抱,讓人相信有愛就能被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