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鎮記憶》系列
文/宋芳華
作者的話:老西鎮大院,對西鎮人來說,是有著太多的往事、和太多的記憶;在歲月的沉澱中,總有一些片段在不斷的生成故事,也總有一些往事,會觸痛你的記憶。
西鎮大院:傻子大海和他女人的故事
張老漢打開門,四下裡看看,天陰沉著,馬路上零零散散的爆竹聲,像是在證明這個過春節的日子裡,還有不少的人氣。「他奶奶個熊,煤糊太不抗燒了!大海,你撿點煤糊去,小心別讓人抓著,看著腳底別卡著哈。(煤糊:老青島方言,即煤塊。卡著:碰著、撞著的意思)
「哎,好!」十五歲的大海,抻著個細長脖子,像是一根細高粱杆子,挑著一個大腦袋,他眼巴巴的看看天空中竄起的煙花(那時叫二踢腳),不甘心的望著天空,然後低頭去大雜院的小煤屋裡,抓起一個黑乎乎的筐子,背在身上。
整整一天,外出撿煤糊的大海都沒見蹤影。黑天的時候,大海被張老漢和鄰居們從火車沿途的小道上給找了回來,滿身的灰土,身後的煤筐也不見了。而從那一天之後的大海,也就完全的變了一個人。究竟是什麼原因使這孩子變的神神叨叨神經兮兮的,似乎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大致是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老人們普遍認為的「撞上不乾淨的東西了」,也就是大海遇到邪事,俗話說的撞到鬼給嚇掉魂了;另一種是比較理智化的分析,大海在撿煤塊時被轟鳴而來的火車給嚇著了。大概當時的情景是:正當大海全神貫注尋找火車沿途洩落的不多的煤塊的時候,火車轟鳴而來,他急忙地閃開,卻因為相隔得實在太近了,他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給嚇著了。當時大海的眼裡,大概只有滾動的車輪,和呼嘯而來的、灌進耳朵裡的「哐且、哐且」地巨大聲響……
被找回後的大海,以後便變得痴痴巴巴的了,別人問話,他也不像以往那樣調皮的回答,而是嘟嘟囔囔著翻大白眼,一百個不樂意似的。有人故意問,大海,你那天到底遇到啥了?他便會跺跺腳,大聲的抗議,舉起拳頭做打人狀。於是大院裡各家各戶便會叮囑自己的小孩子:別跟大海玩耍,那孩子不正常了,萬一被打著就吃虧了。
那一段時間裡的張老漢,也明顯蒼老了不少,他用家中僅有的幾塊錢,去給大海看病,後來陸陸續續的借了些錢繼續給大海看病吃藥,只那大海不怎麼見好轉,日子久了,張老漢也便放棄了對這個大兒子的治療,因為他還有小兒子和女兒要照顧,沒有多餘的錢給大海看病治療了。
這事也就這麼著了,時間過了好久,大約是十年左右吧,這段時間,大院的人們依舊忙碌著過各自的生活,大家對張老漢一家的狀況也都習以為常,對大海也不再過多的關問,據說那時的大海早已經就業了,被市南的一家殘疾人工廠收編,也便成為一名在八十年代被人們視為「鐵飯碗」的工人。
也就是在那時,張老漢一家又有了新的話題,原因是:半痴半傻的大海,居然娶上媳婦了。
大海能娶上媳婦,也是拜媳婦娘家「貧窮所賜」,據說是因為她娘家爹娘欠了債,經濟拮据無力償還,所以,當張老漢請媒人提親的時候,特意先拿出五百元錢,替女方娘家還了債務。女方爹媽感激涕零,滿口答應了這門親事,在經濟基礎決定人們生活意圖的那種環境下,人們普遍重視的是擁有「城市戶口」,和擁有「工人」這個身份。靠這兩張「王牌」,大海也便順順噹噹的娶上了一位小他五歲的,不說花容月貌,卻也端莊大方的女子。
這顯然註定是個悲劇式的婚姻。
每天早晨,安靜地大院裡便會充斥著一種不和諧的聲音,剛剛睡醒的大院的居民們,往往還躺在被窩裡便會聽到一聲粗鄙的男人的呼喝聲:劉**(他媳婦的姓名)給我買早飯去!就知道睡、睡、睡不死你個鄉巴佬!
鄰居們只要掀開窗簾,透過窗子就會看到一個來不及梳洗的,邊走邊整理滿頭亂髮的女人,穿著大拖鞋,快步地向大院門口走去,卻往往又因為那大拖鞋走的不快,便又多了一種「踢踏踢踏」地聲音。往往這聲音漸漸遠去,又會「踢踏踢踏」著漸漸走近。
大雜院的人們也漸漸地熟悉了來自大海家的這兩種聲音,「吆喝聲與踢踏聲」,若哪一天少了一種聲音,大家都似乎還有些不習慣呢。
一個冬日早上,大院瀰漫了一層淡淡的薄霧,(那種在當時尚被人們視為詩情畫意的霧境,也是極美,而不像現在,只有霾)西鎮大院都還在睡意中,突然,大家聽到了一種撕心裂肺地哭喊聲,被驚起的人們循著聲音,找到了大海家。果然,屋裡面鬧鬧嚷嚷的,大海的呼喝聲、碗碟摔碎聲、女人的哭喊聲、還有張老漢在不斷地喝罵大海,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亂成一鍋粥一般。
眾人急忙推門,進行調解勸架,原來,「彪子大海」一大早醒來,看不慣自己的老婆還在睡覺,就故意喚醒老婆,使喚她快點去買早餐油條甜沫給他吃。大海女人也是因為起的慢了,或者還有其他原因吧,總之在大海嘟囔了三遍之後,彪子火氣就上來了,舉起拳頭照她女人的嘴角就一拳,於是女人大聲哭喊……被打的頭破血流後來去了醫院,醫院說,她肚子裡的孩子都三個多月了。
事後,有鄰居偷偷勸大海女人:你趁此機會離婚吧,跟個彪子大海,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圖個啥?
女人沉默,不語。低頭抹抹眼淚,然後拿出針線,仔細的繡起那雙紅花鞋墊來。鄰居有好事者也打聽到,大海女人在娘家其實是有「對象」(現在稱男朋友)的,只不過那戶人家很窮。她娘家又有姊妹幾個,家裡幾口人吃飯,全靠她父親一個人的勞動是根本不行的。本來她父親是答應她嫁給那個同村的男人,但是又因為自己家裡實在太窮拿不出給老伴治病的藥錢來,同村那戶人家也拿不出彩禮錢,所以,在張老漢請除媒人來說親的時候,她的父母也便聽信了媒人的大包大攬卻並不知曉大海原來是個半痴傻的彪子。女人最後還是聽從了父母的安排,說,行,那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於是就跟隨著媒人進了城。
被打後的女人還是繼續跟大海過著吵吵鬧鬧的日子,每日裡也偷偷地擦眼抹淚,只肚子也越來越大了。
大院裡,也有幾個跟大海女人年齡相當的單身男人,有事沒事的喜歡到他家串個門溜一圈,碰上大海倆口子吵架,就勸上幾句,喝止住大海。
女人有了他們的「保護」,也便少挨了大海的揍。生了孩子後的女人,除了對自己孩子笑,其他時候是極少有笑模樣的,大家也便覺得這女人是天生的靦腆,不愛表達;也都說彪人有彪福,半傻的大海不僅討了個漂亮媳婦,還生了個大胖兒子,這對許多人來說,都幾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但這卻都讓大海給遇上了。
大院裡不是沒有對大海女人懷覬覦之心的男人,大海的後媽也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於是她便潑開了性子破口大罵起來:「哪個臭不要臉的,我家媳婦又不是你家的,少來發騷!她走不走的管你們P事!」罵了一通自感解氣了,就扭著小腳回自家屋裡去,院裡也便恢復了平靜。
院裡有一家張姓的被鄰居們稱為「老賴」的光棍男人,經常趁人不注意跑大海家,甚至對大海女人動手動腳起來。有一天,他欲行不軌但大海女人拼命反拒,她在屋裡大喊起來,這事也便給正式捅破了。事後,大海拿木頭棍子跑到他家理論,順帶著結結實實的把那男人好一頓胖揍,那男人捂著腦袋趔趄著跑去醫院……這事給鬧的,滿大院都知道了他的醜聞,後來,那「老賴」男人便再也不敢對大海女人有不軌行為了。
而大海女人只一心的照料孩子,還要照料公公張老漢的飲食生活。漸漸老去的張老漢,手腳已不再利索,又患了眼疾,整日裡坐在大院的一個破舊的沙發上,用手指來回摳著指甲蓋裡的,那些仿佛永遠也摳不完的油油的灰塵。
因為家裡添了人口,再加上八十年代遭遇的下崗潮又被大海給撞上了,大海家的日子變得拮据起來。大海每日裡罵罵咧咧的圍著市場轉悠幾圈,再罵罵咧咧回到大院。大概是因為生活拮据,大海的脾氣變得愈發的暴躁,更「彪性更足」,跟媳婦也是沒完沒了的大吵小罵的每日裡不間斷。
而這時的大海女人,她的表現是值得讚揚的!她不再理會大海的吵罵,而是開始挑起了家庭的重擔,每天,天不亮她就煮好了一大鍋「茶葉蛋」,待天亮的時候,她就用小拉車拉到火車站去賣(舊時的火車站,管理比較鬆散,清晨會有一些賣雜貨食品的小攤販,早早去火車站路邊角叫賣)。不管颳風下雨,人們經常會看到一位梳著短髮,長相漂亮,語氣柔和的女人,她站在路邊角,肩臂背個灰色布包,一手拿個白色食品袋,一手捋一下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然後叫賣著:茶葉蛋嘍,熱乎的茶葉蛋……(註:原創版權,已刊發報刊雜誌,切勿作他用)
作者簡介:
百度百科、互動百科:宋芳華。
網名一滴...雨。《中國新時期文藝人才庫》入編作家、編劇、陝西鹹陽絲綢文化藝術交流研究中心名譽副會長、多家紙媒副主編,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主編中國首部接龍詩集《留住春天》,獲南京「中山文學院圖書獎」二等獎。著有:詩歌、小說、散文、評論、經管類、社科類等十幾部電子圖書,多部作品已入百度百科。發表作品於三十多家省市級報刊雜誌。
代表作:長篇都市言情小說《美人有約》,已全國發行。
編劇電影作品:《遇見美麗遇見你》,已參加「夏衍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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