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辭】
謙:亨,君子有終。
【譯文】
謙:亨通,君子行「謙」,做事善始善終,則富貴不離其身。
【注釋】
終:義為「始終,總;表始終全過程」。今本「終」在帛書中有兩種寫法「冬」或「終」。帛書中寫作「冬」時,今本「終」義為「最終、最後」之義,與「始」相對,末了、結束的意思。帛書中寫作「終」時,今本「終」義為「始終,總;表始終全過程」,盡、全、從開始到末了、從頭到尾的意思。
卿:通「亨」;今本「亨」,竹簡中全作「卿」。
「亨」在小篆時期分化為兩個字「亨」和「享」。「卿」在小篆時期分化為三個字「卿」、「饗」、「鄉」。在甲骨文、金文時期「亨」、「卿」的意思相近,可相互通假;詳見《說文解字注》「亨、饗」。
又:通「有」;今本「有」,竹簡中全作「又」。有:本義為「持有、具有」,與「無」相對;象形兼會意字。
圖(A)是甲骨文的「有」字,上部是一隻懸臂下垂的右手,下部是一塊肉(「肉」字是一臠肉的橫斷面的形狀),表示手裡「有」肉,「有」吃的了。這個由上「手」下「肉」所構成的「有」字,「肉」也表音,起聲符作用。
圖(B)也是甲骨文的「有」字,是一隻右手形。因為這隻右手後來發展為「又」,也用作左右的「右」;故此便以「手」形及借其「又」音以表示「有」意。在商代卜辭裡是多用圖(B)的甲骨文的「又」來作為「有」字的(這也是戰國楚竹簡《周易》中「有」作「又」的原因)。
圖(C)是金文的「有」字,字的構造又恢復了圖(A)甲骨文「上手下肉」的形體,並且以粗重圓厚的「肥筆」來寫手肘部分;手下的「肉」,已擺到肘的左旁去了。於是以此為基文,便發展為圖(D)的小篆、圖(E)的漢隸和今天的楷書「有」字。
冬+心(上下結構,上從冬、下從心):字通「終」;今本「終」,竹簡中,除此處外,全作「冬」。「心」是重要的意符,從「心」的字大多與思想、感情有關;故我認為字「冬+心」義為「善終」,有好的結果、歸宿;在【解析】中,我再詳細解述。
【解析】
準確理解卦辭的關鍵是對「有終」的理解,何為有終?
1、因帛書中寫作「終」,義為「始終,總;表始終全過程」。「有」甲骨文、金文象形為「手持肉」;先秦時期,由於生產力低下,統治者對食肉有嚴格的限制,一般老百姓是不容易吃到肉的,故古時把天子、諸侯、大夫一類有權位的統治者稱為「肉食者」。
故,我認為「有終」可能是倒裝句,正常語序為「終有」,義為「始終都有,總有」;「有」為「權位、富貴」。
卦辭「謙:亨,君子有終」講的是:謙:亨通,君子行「謙」,則富貴不離其身。「謙」是「滿而不溢」、「居高不驕」;君子行「謙」,故能「處大,滿而不溢,盈而不虧,所以長守富;居高,貴而無驕,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富貴不離其身,祿及子孫」,此為「有終」。
《文子·卷五·道德》「處大,滿而不溢;居高,貴而無驕;處大不溢,盈而不虧;居上不驕,高而不危;盈而不虧,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富貴不離其身,祿及子孫,古之王道其於此矣。」
《韓詩外傳·周公誡子》「成王封伯禽於魯。周公誡之曰:「往矣,子勿以魯國驕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吾聞,德行寬裕,守之以恭者,榮;土地廣大,守之以儉者,安;祿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貴;人眾兵強,守之以畏者,勝;聰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哲;博聞強記,守之以淺者,智。夫此六者,皆謙德也。夫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由此德也。不謙而失天下,亡其身者,桀、紂是也。可不慎歟?」」。
(PS:《周易》中的「君子」與儒家講的「君子」其義不同。《周易》中的「君子」指的是貴族、統治階層、為官之人的統稱、尊稱;《尚書·周書·無逸》「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尚書·周書》中有三篇《君奭》、《君陳》、《君牙》,講的是人名為奭、陳、牙三人,「君」是對這三人的尊稱,這三人皆是貴族、為官之人。)
2、結合竹簡,「終」寫作「冬+心」;從「心」的字大多與思想、感情有關;故我認為字「冬+心」義為「善終」。
善終:有始有終、善始善終。《詩經·大雅·蕩》「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大意:上天生下的眾民,本來都是善的,但很少有人能行「善」至終;事情往往都有一個良好的開端、善始,卻很少有能堅持到底、善終的。
凡事都有個好的開始,但經常不了了之,沒個結果;用以告誡人們為人做事要善始善終。《論語·子張篇》「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大意:做事能堅持到底、有始有終,大概只有聖人吧!);《莊子·內篇·大宗師》「善妖善老,善始善終」 (大意:以少為善以老為善,以始為善以終為善)。
《禮記·檀弓上》「君子曰終,小人曰死。」(《禮記·曲禮上》「天子死曰崩,諸侯死曰甍,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鄭玄註:死之言澌也,事卒為終,消盡為澌。南宋-趙順孫《四書纂疏》「終者所以成其始之辭,而死則澌盡無餘之義。」;清-孫希旦《禮記集解》「君子有始有卒,故曰終」
卦辭「謙:亨,君子有終」講的是:謙:亨通,君子行「謙」,故能善始善終,此為「有終」。
綜上,卦辭「謙:亨,君子有終」講的是:謙:亨通,君子行「謙」,做事能善始善終,故富貴不離其身,祿及子孫;此為「君子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