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 鍾書毓
朵拉·瑪爾,世人好像並不怎麼熟悉,多數知道她名字的,也只是了解到她身上的一個標籤——畢卡索的靈感繆斯,他的情人。
△ 朵拉·瑪爾
但真實的她,標籤「數不勝數」,撕去「藝術家情人」的這件外衣,她還是一位超現實主義攝影師、畫家、激進的共產主義者,也是唯一一位參加了全部六次超現實主義展覽的藝術家。
一個模特
2020年1月初,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的一副名畫被撕。被毀的畫作名為《女子半身像》,是畢卡索在1944年創作的,其中的原型就是畢卡索的情人——朵拉·瑪爾。
目前,現年20歲的疑犯沙克爾·梅西已被警方以刑事毀壞的罪名逮捕。在初步聆訊中,他表明自己不會認罪。在警方拘留階段,沙克爾被拒絕保釋,該案件的後續聽證將於1月30日進行。
△ 被撕的畢卡索畫作《女子半身像》
說來正巧,同一時間,朵拉·瑪爾的作品回顧展也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進行。而這件「名畫被毀案」使朵拉·瑪爾再一次進入大眾視野,她作為這張畫的模特,同時也作為畢卡索的情人,出現在各大新聞的角落裡。
除去這幅《女子半身像》,畢卡索以她為模特的畫作可不少,在他們相愛後不久,畢卡索就為她創作了一副簡筆畫,自此朵拉的「模特生涯」開啟,頻繁出現在畫布上。
她溫文嫵媚,在畢卡索的畫中也盡顯風情。在他們深陷愛情的纏綿時期,朵拉就是畢卡索的「靈感繆斯」 ,源源不斷為他提供素材,以致畢卡索的畫中時常會出現那個淡然微笑的女人。
△ 畢卡索以朵拉為模特創作了多幅畫作
朵拉的形象,越來越成為畢卡索創作和重新塑造人物頭部的重要理念,他注意觀察她的表情和姿勢,研究每一根線條和每一個平面,常常把她的容貌和富有詩意的幻想結合起來。
一時間,畢卡索筆下的朵拉形象越來越多,但朵拉這一時期的攝影作品是什麼呢?有人說朵拉和畢卡索感情的開始也是她藝術生涯的結束時刻,這句話在朵拉後來與畢卡索在一起的日子裡似乎得到了印證。
但後來幾年的時間裡朵拉和畢卡索的關係因為另一位女性,瑪麗·泰萊絲的介入而開始惡化,這樣的變化也體現在畢卡索的畫中。曾經在畢卡索畫中微笑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哭泣的女人》。
△ 作品《哭泣的女人》
直到他們斷絕彼此的關係,朵拉·瑪爾一直都是畢卡索「優秀的模特」。
兩次相遇
朵拉·瑪爾與畢卡索的十年的情愛糾葛,源於兩次工作上的相遇。
△ 朵拉和畢卡索的合影
1935年年末,朵拉被聘為電影《LeCrime de Monsieur Lange》的攝影師。在電影拍攝的布景現場,她第一次遇見了畢卡索。
朵拉稱,這一幕相遇時的場景永遠刻在她心上——54歲的畢卡索,穿著松垮的褲子,在襯衫毛衣外披著帶有怪異領子的大衣,戴著貝雷帽和長圍巾,出現在了電影現場。
可能就是這種散發著藝術頹唐氣息的形象,將朵拉深深吸引住了。但彼時年輕靚麗的她,卻沒能給畢卡索留下什麼印象。
直到1936年初,朵拉再一次和畢卡索相遇了。這一次,則是畢卡索清晰地記得坐在咖啡館鄰座的朵拉:藍色的眼珠,濃密的眉毛。她不停地在桌子上用一根尖尖的小刀在她的手指間穿插,一不小心就會有一滴血染紅她黑色手套上的玫瑰花。
就是她的這把小刀、手指和手套,緊緊抓住了畢卡索的心。畢卡索向朵拉索要了手套,甚至後來還鎖進了他珍藏物品的展示櫃裡。
很快兩人成為了戀人,朵拉和畢卡索互相淪陷在愛情漩渦中。她是他的繆斯,他也是她的騎士。有趣的靈魂碰撞在一起,同時激起了他們關於創作及思想的火花。
甜蜜故事並不能長久,藝術家的移情別戀使繆斯墜落神壇。畢卡索對朵拉的嫌棄使得曾經的愛戀變成了對朵拉的一種精神折磨,他甚至作為觀眾,饒有興致的看著兩個令他著迷的女性(瑪麗和朵拉)在他面前激烈爭吵,看著朵拉的自尊被一層層地撕扯下來,卻無動於衷。
△ 瑪麗·泰萊絲與畢卡索
朵拉悽慘地離開了,與畢卡索的感情經歷一度使他寡寡慾歡、精神不振。雖然有人認為,儘管畢卡索一生中情人眾多,但朵拉·瑪爾絕對是最重要的情人之一,但成為老媼的朵拉,最終在巴黎寓所貧困潦倒,孤獨離世。
朵拉去世後,人們在她的居所裡發現,除了她自己的繪畫作品外,畢卡索送給她的所有油畫、雕塑、素描作品,甚至還有在餐巾紙上隨意塗抹的速寫都被她完好珍藏著。她從沒有出售拍賣一件畢卡索的作品,仍然珍視著這份感情。
三種身份
朵拉經常被人以畢卡索的情人的名號提起,但實際上,她本人也是一位極富天分的藝術家,影響力絲毫不亞於「情人」的這一名號。她是一位超現實主義的攝影師,同時也是一位畫家。
在朵拉·瑪爾1935年遇到畢卡索之前,就因其攝影作品而聞名。她是一名靜物攝影師,被描述為「一個捕捉圖像的黑髮女獵手」,在法國的多數早期作品是時裝攝影,但是與其他時裝攝影不同的一點是,瑪爾的照片極富戲劇化。
△ 朵拉作品:《Nusch Eluard肖像》
△ 朵拉作品:《無題(重複曝光自拍像)》
多數人形容她這一時期的作品是「帶著戲劇性的品位與困擾性的迷思」。街景、行人,巴塞隆納、倫敦以及巴黎的貧困、潦倒、無聊在她的作品裡一覽無餘。
曾出過一本關於朵拉·瑪爾傳記的考斯教授稱,一旦你認識了瑪爾的攝影作品,下次你一定將會認得出來。「瑪爾的照片好像會跟你講話一樣,雖然她照片的比例可能有點怪。但瑪爾攝影作品賦有描述性,絕對會讓人印象深刻。」
△ 朵拉作品:《手與貝殼》
她的攝影作品、迷幻情感的表現與創造力,遠超與畢卡索的關係,充分展現了她作為藝術家的造詣。
在1934年2月6日的法西斯示威遊行活動之後,朵拉在多位年輕政治家、作家和藝術家的支持下共同籤署了「對戰爭上訴」的倡議。她還參與了許多超現實主義的團體,並經常參加示威,集會和在咖啡館舉辦的對談活動。
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下她的大部分作品都受到了當時左翼政治的高度影響,朵拉經常會拍攝那些因社會蕭條而陷入貧困的人們。
西班牙內戰爆發後,納粹德國對西班牙共和國所管轄的格爾尼卡城進行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地毯式的轟炸。當時的畢卡索與朵拉·瑪爾已是戀人,而朵拉因為對軍國主義的強烈憎恨,拍下了許多與之有關的攝影作品,這些也剛好成為了畢卡索畫作的靈感。
也正是在她的影響下,畢卡索開始積極參與政治,並最終於1944年加入法國共產黨。
在畢卡索創作期間,朵拉成為了畢卡索的專業攝影師,將畢卡索創作《格爾尼卡》的過程用相機記錄了下來,這些照片記載了這幅畫從最初的構圖到後來最終完成的全過程,而朵拉也成了《格爾尼卡》誕生的見證者,在這幅畫作的創作中朵拉甚至還幫忙繪製了幾筆。
△ 朵拉用鏡頭記錄的《格爾尼卡》
但畢卡索曾這麼認為:「每一個攝影師的內心都是一個試圖走出去的畫家。」他鄙視用媒介設備創作的藝術,這讓朵拉內心開始顫動。
在畢卡索的《格爾尼卡》完成後,朵拉已經基本放棄了攝影。也許是受《格爾尼卡》創作經歷的影響,朵拉開始了繪畫的創作,她還開始稱自己是畢卡索的學生。
△ 1938年朵拉創作的畢卡索肖像畫
與畢卡索分道揚鑣後,自我的迷失與痛苦讓她轉型,她獨居在法國南部專心畫畫,與之前的攝影作品相比,她的畫作並沒有獲得太大的關注度,但朵拉的天賦使得她的作品展現出奇特的韻味。
十年患難,步履不停
朵拉·瑪爾陪伴著畢卡索度過了許多黑暗時期。她高傲而充沛的拉丁民族自豪感讓畢卡索讚嘆不已。
他們不僅是畫家和模特,也是創作夥伴。在納粹佔領的巴黎,兩人噤若寒蟬,小心度日。與朵拉在一起的時光,也是畢卡索作品中政治氣息最濃的一段時期:他開始強調西班牙民族特點,畫中人常身穿民族服飾,悲泣和尖叫被反覆用來突出對戰爭的反感。
但這段長達近十年的患難之交最終還是被畢卡索如垃圾般丟棄。
1946年,朵拉和畢卡索的親密關係正式結束,朵拉心如刀絞,但畢卡索卻連安靜療傷的機會都不給她。
在同年的一個展覽上,畢卡索事無巨細的向朵拉描述他的新女友吉洛如何美好,並肆意將她和朵拉相比,極盡嘲笑刺激之能。朵拉傷透了心,流著淚反擊道:「你從沒愛過誰,你根本不知道愛為何物。」
畢卡索說:「她就是那個哭泣的女人。多年來,我把她畫成受折磨的樣子,不是通過施虐,也不是帶著快樂。」他們決裂了,再次相遇時,畢卡索送給她一把刑具般的椅子,朵拉送還一把生鏽的刀片。
在朵拉搬到鄉下療養,走入生命最後幾年之際,她重新開始創作、開始繪畫,也重新散發出藝術活力,撿起她的攝影器材。
△ 朵拉創作的《男人和玫瑰樹》
△ 朵拉後期創作的自畫像
雖然拒絕參與展覽,也不允許攝影作品被複製,但朵拉·瑪爾始終持續自己的藝術創作,她的靈感迸發,為了激情與創新將自己的能量燃燒殆盡。
在她的一生中,朵拉創作了各種各樣的作品,也有許多作品是在她去世後才被人們發現的。可以說,藝術家朵拉·瑪爾從未停過她創作的腳步,儘管有所沉淪,儘管為愛割棄才華,但這些都是她藝術道路上的鋪墊,她作品的廣度因此被延展。
△ 布拉塞拍下的畫室中的朵拉·瑪爾
她是個精緻而又不尋常的女人,通過她的作品明亮地發光。就像她的那些超現實主義作品一般,她發揮著恰到好處的想像,情感輸出強烈得如夢一般,深邃的黑眼睛暗示著無底的潛在欲望。她一生的熱烈與孤獨穿透了時間,叫囂著展現出名叫朵拉·瑪爾的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