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說】
電視劇《清平樂》,前朝給人的感覺是昂揚的,在時代的車輪上,每一顆鉚釘都士盡其力,共同鑄就了北宋的榮光。
在後廷,《清平樂》留下的是一首溫馨之詩,劇中人物即使有憂傷、憤怒,放在整個歷史長河裡,其實已算有幸生活在一個太平盛世了。
了解了宋仁宗寬恕為本的仁善、言官們平衡皇權的機制、士子們自由激烈的思想後,作為女人,我們也可以從女性維度分析一下那幾個主要女性,和她們所選擇的那幾種道路,以使我們的當下過得更好。
隨著宋仁宗的駕崩,應了原著《孤城閉》的名字,北宋宮城的宮門關上了。對讀者來說,通往那個朝代的時空之門緩緩關閉,那個時代人們的現實世界精彩落幕,只留下了朱紅宮門上的斑駁鏽蝕、甬道上的碾壓痕跡。
《清平樂》,長衣帶風,留下一股溫馨而憂傷的氣息。北宋這個朝代,在精神世界裡供人們瞻仰。它是史上公認幸福感最強的朝代,尤其在宋仁宗期間,就像他所形容的,「身邊佔據中華文化大幅篇章的學人才子如過江之鯽,而他自己則是以江山入畫」。
只有解決了衣食溫飽的社會,文學、思想、創造才會極度繁榮,唐詩宋詞,是中華文化史上的高光。除了名留青史的唐宋八大家,入仕舉子都學問通飽,甚至不及第才子像柳永這樣的也非常多。
《清平樂》來自宋詞常用的詞牌,本來就是仕子們研究出來、歌頌心中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的。所以,我們有幸和範仲淹、晏殊、歐陽修、三蘇、晏幾道等初中、高中「背誦天團」來了一次當面之約,也飽覽了以節儉聞名的宋朝衣裝的隱奢之美,感受宋朝物質豐富、生活輕鬆、思想自由、文人輩出的時代印記。
我們今天,則來說一說《清平樂》裡的主要女性和她們選擇的不同道路。
北宋仁宗期間的「背誦天團」
苗禾兒是宋仁宗官家乳母的女兒,從小少了生母陪伴的官家跟乳母最親,所以跟苗禾兒算是青梅竹馬。每次官家落寞委屈時,她都在身邊陪伴開解。
她從小經常在宮中,當然知道四方城裡的寂寞無邊和規矩枷鎖,但深思熟慮後還是留下了,這是為了愛。她出身不高,有現實的頭腦,知道民間的自由自在背後也有疾苦,走向皇權的榮光下面也有深宮高牆,但這是她深思熟慮且自願的。
從她後半生的行為看,苗禾兒雖然沒有治國理世、理料宮闈的能力,但為官家做衣縫補、照顧起居,對丈夫、子女盡愛盡責,是溫良恭儉讓的典範,天生一副好脾氣的背後,是她對官家和子女深厚的愛為基礎的。
苗禾兒的一生,貧賤嘗過、顯貴也有,嘗遍喜怒哀樂,卻不改溫柔品性。她的道路是很多普通女性的一生,但她的好脾氣我們卻不常有。
一個賢妻良母,能讓社會的最小單位——家庭充滿和樂,讓丈夫感到安寧、讓孩子釋放天真自由。所以說,溫柔,真的是造物主賦予人類的最好品德。
現代女性、現代家庭中,正越來越缺乏溫柔。很多女性在結婚生子後,性格越來越浮躁,失去了原本魅力。所以,我們千萬不要丟掉自身的那份溫柔。
現代女性,總說選擇太難、生活太累,不願背負婚姻等等「浮世包袱」,其實煙火氣的人生不代表蠅營狗苟、它的一大妙處是能把我們的腳扎在大地上。
苗禾兒是貴族,感受不到太多勞作艱辛,但現實的煙火氣肯定是知道的。她還能保持溫柔的性情,是因為有愛、不忘初心,懂現實、知人心,所以她能感知俗世的美好。
從頭到尾,她應該是最幸福的一個宮中人,她和皇后,應該是最自願留在深宮的兩個。
當然,她有她的不幸,就像我們人生裡的生離死別一樣。幼子夭亡、獨女早逝,但我相信她能挺過去。
皇后曹丹姝,年輕時也曾經鮮衣怒馬、做盡出格之事,追過星、在少女時候就對當朝天子一見傾心。
這樣的人,怎麼發展成為張貴妃口中的泥菩薩、假聖人的呢?可能在「情聖張貴妃」看來,不動男女私情的都是無情之人,遵守規矩、不我行我素的就是假聖人。
其實根本原因是丹姝有事業心,她的世界不是一般女子的情愛天地,所以和別的女子非常不一樣。當然,也因為歷史上的丹姝相貌一般,不愛紅裝愛武裝的佳話,就被等同於無情無趣無人撩了。
假如生為男子,丹姝是要上戰場殺敵、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她知道身為女子,上陣是無望了,所以遨遊在知識海洋裡,少年時就女扮男裝進入應天書院,拜範仲淹為師。
然後,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在酒肆茶坊看到凡人對官家的膜拜,這位女子便「神交」了當今天子。她更堅持婚姻自由做主,嚇退了指婚的夫君,一心要嫁給意中人。
這樣一個個性自主的皇后,怎麼會成為外人眼中的「泥菩薩」呢?
一大原因當然是外界的誤解。正所謂,子不知魚之樂。
第二個原因是現實的挫磨。一腔愛慕加報國熱忱的丹姝,卻因為被傳言為「吃藕」,被外貌協會的官家整整冷落了好一段時期。官家當然也不完全是因為膚淺,當時年輕天子正被言官們綁架著娶官聲、名聲、教養都非常優秀的曹氏之女,還是一個醜女,因此才引發了逆反心理。
丹姝是個有傲骨的女子,所以也「反晾」了官家好一段時日。而且,他倆每次見面都興之所至、敗興而歸,每每聊天都以試探和靠近開始,吵架和憤怒告終,這跟性格有關係。兩個人都有強烈的主張和自尊意識。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自傲和不可觸犯的地方,比如張貴妃不可折辱的自尊就是別人忽視她或置疑她的美貌,丹姝對愛的要求是不跪不拜、自然平等、發自肺腑、沒有誤解和委屈,所以這個過程需要雙向配合,互相敞開心扉才能實現。
話雖如此,過程中當然也會裹挾著愛而不得的怨氣,一開始來她這兒的官家都是抱著試探、獵奇、找安慰的目的,於是兩人的坦誠相見變成了曠日持久的爭持,兩軍相逢、看誰能熬。
作為一個不會撒嬌、脾氣硬朗的女性,丹姝的愛情之旅真是不平坦。這中間的鴻溝,大概不吝於「現代女性的自我評判」和「男人眼中的良人佳妻」間的差異。
直到兩人雙雙步向中年,眼界更為寬闊、鑑別能力高、性子也更為平和不衝動的時候,兩人才開始放飛自我、迎來了夕陽紅。
可以想見,那時候的丹姝,恐怕已經沒有「梅子青時雨」的心情了。
在這漫長的較量中,陪伴丹姝的是她的事業心。懷著不被理解的一腔對官家的愛,她著手打理後宮,儘量讓他順心、不分心;閒時還有餘力讀讀書、跟著侍女焚焚香、插插花,日子過得也是滿滿當當。
所以,當女子心中有理想時,進可激發不一樣的動力和生機之美,退可安慰庸常悽惶的人生,值得我輩學習。
還記得官家為什麼要把張天愛演的一個女子「放生」了嗎?因為他不願意拘了她自由自在的人生。
不只是因為寂寞,更因為制度、倫理的力量。囂張跋扈的張貴妃都無法踐踏制度、倫理,何況小可愛徽柔呢?
別種的悲涼也許不那麼顯性,徽柔的悲劇格外突出。
其實歷史上的徽柔更慘,電視劇已經柔光處理了,最後讓徽柔陽狂病發,沉浸在自我世界裡,還「放生」了懷吉——歷史上,她可是三十韶華就病重無人管、蝨蟲滿身死去的。
徽者、善也,柔者、仁也,宋仁宗是真的疼愛這個女兒,希望女兒又善又仁,也獲得同等回報,要讓自己的公主成為整個大宋最快樂的姑娘。
小時候的徽柔在百般寵愛下長大,被養得知書達理、溫婉可人,如果年輕時就按照女德教化,她可能還會安然接受自己的命運。
但就像之前說的,苗禾兒這個母親的溫柔能讓孩子釋放天性自由,把少年時的徽柔養得天真耿直、聰敏機辯、活潑可喜,而且鼓勵徽柔讀詩書、見世面,必然導致徽柔追求的東西是要能滿足精神更高層面的東西,比如嫁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不能接受指配婚姻。
然而,第一錯在她的父親。就像現在很多父母一樣,他們把挑選出來的自認為的良配作為禮物送給兒女、其實根本不懂子女的心意;激烈點的,更以「為你好」的說辭實施家庭PUA(精神凌虐)——宋仁宗就是這樣,他覺得畫家李瑋雖然長相粗糙,但是心地淳樸、厚道又喜歡徽柔,根本原因其實是他覺得虧欠自己生母的李家。
然後是徽柔父母的錯。他們教會了徽柔理想和遠方,卻沒教會她飛行的能力,應對路上風刀霜劍的能力。比如李瑋母親是一個市井小民又蠻橫強勢,如何應對這樣的婆婆?
在象牙塔中長大的徽柔,不知民間疾苦,也不懂人心險惡。離開皇宮進入凡間,她沒有了呵護,成了鳳凰落地,完全無法抵抗粗鄙蕪雜的現實。既沒有心理抵禦力,也沒有現實憑傍。
這裡想說一下的是,跟哪個朝代都無關的自由選擇的問題。選擇是自由的,但選擇後的結果從來不是自由的,我們時時刻刻都需要勇氣和耐力。
徽柔的道路上,還有封建綱常這個攔路虎。程朱理學在那時候興起,對女德的要求尤其高,社會自由度上對女性束縛更嚴,在普通人家間則體現為「三綱五常」。就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那一套。
即使放到現在,「三綱五常」的觀念也深入人心。先不談Papi醬孩子該跟誰姓這種「高精尖」 問題;一般人家,孩子要冠母姓,中間必經過一番明裡暗裡的鬥爭。
從人性角度看,女孩嫁人是跟父母的被迫割離,成家立業、嫁到夫家是照顧社會習俗、穩定家庭結構、延續人類後代,為社會做貢獻的;但現實中很多人並不這麼想,住到夫家後就成了夫家人或者被判為從屬關係的,各種症狀不計其數。
所以,徽柔是公主怎麼樣,婆婆是沒有教養的粗鄙市井老婦又怎麼樣;你是李家的人,而婆婆是李家的主母,在這裡,要按照這套遊戲規則來玩兒。
被現實磕得頭破血流,和懷吉維持「柏拉圖式精神戀愛」的空間也被擠扁後,徽柔不死不瘋,又能如何?
當然,徽柔的性子太硬太直,也是一個原因。也許換個人,就是不一樣的命運了。這是無疑的。
斯人已逝,我們能看到的,就是現實和理想的一次血淋淋地對撞;因此學到,教育孩子、做好自己,都永遠不要住在空中樓閣,而忘了世間險惡、沒了抵禦的力量。
寫到最後,還想叨叨兩句貴妃張妼晗。因為對戀愛腦無感,所以張妼晗這種一腦門子撲著一個男人去的女人,筆者無法理解也無法給出正確的解讀。而且,她要權勢,要地位,要獨寵,要尊重。好聽點就說她敢愛敢恨、我行我素,難聽點就是囂張跋扈、貪婪自私。
在劇裡,仁宗後期對她都頭大如鬥。別說男人,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只要愛情而不要面子、不要平順的周邊關係、不要自己的單獨空間。
張貴妃的謝幕給了我們一個警示,你把全部寄托在別人身上,別人就可以拿走你的全部。
但一個連自己三個孩子都護不住的女子,再多盛寵又如何呢?張貴妃也是個可憐人,而我們,只能努力避免讓自己可憐。
你怎麼評價宋朝這個朝代?怎麼評價「背誦天團」和「宋朝女團」?裡面的人物命運讓你有所思嗎?
顏莊
定居北京的媒體人,漫遊文藝,敏感於詩,敏捷於哲,總易被某些光影俘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