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30日,夜,日本九州島伍德兵營,美軍第24步兵師第21步兵團第1營營長布拉德福德·史密斯通被妻子推醒,他的頂頭上司,團長理察·史蒂芬斯打來電話,要他立刻接聽。
電話那頭的史蒂芬斯劈頭蓋臉就一句話:「出大事了——速到指揮所報到。」
睡眼惺忪的史密斯瞥了一眼手錶,晚上9點整。
這位34歲的美軍軍官一邊胡亂套著衣服,一邊回憶著上一次突如其來的召喚。
1941年12月7日,剛從西點軍校畢兩年的史密斯還是中尉,正在指揮駐紮在夏威夷斯科菲爾德兵營的第35步兵團D連。日本人襲擊珍珠港後,他接到緊急命令,在巴伯斯角構築陣地,擊退日本人可能發動的二次攻擊。從此,史密斯作為第24師的一名步兵軍官參加南太平洋作戰直到戰爭結束。當時,他的指揮官柯林斯將軍對他的評價是一位「年輕有為的軍官,前途無量」。
在團指揮所裡,團長史蒂芬斯鄭重其事地向史密斯下達了命令,由他率領首批美國作戰部隊即刻奔赴朝鮮,他手下的B連和C連出發到75英裡外的板付空軍基地,然後立刻乘飛機進入朝鮮。24師師長威廉·迪安將軍會在板付基地迎候並向他們下達下一步的作戰指示。
史密斯在腦海中快速的掂量了下手裡部隊的狀況:全營共轄兩個缺員的步兵連,半個營部主要由炊事員、文職和參謀人員組成;全連擁有4門75毫米無後坐力炮(實際上後來僅帶走2門)和4門4.2英寸迫擊炮;另外B連、C連還配有6門無後坐力炮和6門60毫米迫擊炮;每個士兵攜帶M-1型步槍一支,0.30口徑的子彈120發,還有兩天的C類口糧。
他對團長說自己的步兵排還缺人。史蒂芬斯說:沒問題,馬上從第3營抽調給你。
凌晨3時,史密斯和他的軍官從營房集合起443名士兵,全部人員攜帶裝備乘坐卡車,冒著季風帶來的滂沱大雨,沿著漆黑的日本公路向板付空軍基地駛去。
九州是日本最南端的島嶼,離東京最遠,因此它也是最後在日本國內得到軍官、士兵和裝備補給的地方。那裡大部分的團長、營長的能力都是二三流的,駐紮在那裡的一位排長說:「這裡是日本補給線的最後一環。「
第34團的一位作戰參謀形容說:「這裡的武器裝備簡直就是國家的恥辱,大量的迫擊炮彈都不能用,點30口徑的機槍破舊不堪,根本使用不了。這裡還有早已被淘汰的老式反坦克火箭筒「。
後來該師一位軍官還回憶:「讓這支實力不足、裝備陳舊、訓練差勁的部隊去打仗,簡直令人傷心,甚至是犯罪行為。」
然而戰爭爆發後,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隨著朝鮮人民軍勢如破竹,半島戰局急轉而下,相對於饒勇無比的北方軍隊,幾乎在所有的防線上南韓軍隊都一敗塗地。
慌急火燎的駐日美軍司令部急忙命令駐日美軍四個師中實力最弱並且戰前沒有絲毫準備的第24師開進朝鮮半島,而下達這個命令僅僅是因為這個師駐紮在日本九州,離朝鮮半島最近,等待他們的厄運也就此開始了。
忐忑的史密斯當然不知道此行到朝鮮去執行什麼絕密任務,但是他清楚手下的這支部隊的真實情況。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軍官曾經參加過歐洲或太平洋作戰,半數的軍士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退伍軍人,但是並非個個都打過仗。總而言之,擠在車上的這443名士兵中僅有75人曾在戰場上放過槍見過血,其他的都還只是20歲上下的毛頭小夥子。
安享太平的美國大兵們正在走向一場未知的戰爭,這群初出茅廬、情緒低落的年輕人並不知道,他們被派去執行一項幾乎等同於自取滅亡的任務。為了更好地穩住正在潰敗的韓國人,自命不凡的麥克阿瑟將軍除了下達這項命令以外,實在沒有別的招了。
作為第一支離開日本奔赴韓國的先頭部隊,布拉德福德·史密斯中校率領的「史密斯特遣隊」很快被運輸機送到了韓國東南端的城市釜山。由於天氣惡劣、運輸機數量有限,美軍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把這些部隊運送完畢。
7月4日,史密斯扔下遠在釜山的主力,隻身帶著兩個加強連共540人的微弱兵力大搖大擺的趕赴烏山。
7月5日凌晨3點,他們到達指定作戰位置。天上下著雨,他們又冷又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副排長勞倫·錢伯斯中士突然發現有八輛T-34型坦克從水原市朝這邊駛來。排長菲利普·戴中尉問他這些是敵軍還是友軍。他回答道:「報告排長,這些坦克看上去不是友軍的部隊。「緊跟在坦克後面的是長達六公裡、浩浩蕩蕩的朝鮮部隊,隊伍後面的25輛坦克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當朝鮮軍隊距離美軍還有一公裡的時候,美軍率先用迫擊炮發起攻擊。儘管有幾輛坦克被擊中,但是朝鮮的坦克部隊繼續向美軍猛衝來。當距離近到只有幾百碼時,美軍用反坦克火箭筒射擊坦克,但是絲毫不起作用。
槍林彈雨中,驚慌四措的錢伯斯中士打電話請求上級用60毫米口徑迫擊炮進行火力支援。但上級的回話竟然是,迫擊炮打不了那麼遠。
「那81毫米口徑迫擊炮呢?」他繼續問道。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我們沒有攜帶81毫米口徑的迫擊炮。」
「那4.2英寸的呢?」「4.2英寸的迫擊炮根本不能用。」
「大炮能不能用?」「我們聯繫不到炮兵指揮部。」
「那空軍呢?」空軍也找不到史密斯特遣隊的具體位置。
錢伯斯最終失望地說:哪怕給他一架照相機也好,可以把這裡的情況拍張照片。
轉眼間這群美國公子哥就要被朝鮮軍隊包圍了,很多人開始倉皇逃命;他們甚至扔掉武器,脫掉鞋子,好讓自己在稻田裡跑得快一些。
兩小時之後,史密斯認識到他的處境已經無可挽救,固守陣地意味著他的部隊會全軍覆沒。他後來回憶說:「當時已是毫無希望,傷亡慘重,聯絡中斷,彈藥耗盡,北朝鮮人的坦克就在眼前。在這種情況下,我該何去何從?」
「與陣地共存亡,還是設法帶領餘部突圍?我頂多還能堅守一個小時,然後就會全軍覆沒。我選擇了突圍,希望保全性命,來日再戰。」
史密斯於是遺棄了全部機械化裝備,率領一小股部隊殺出一條血路,突出了北朝鮮人的包圍。史密斯的一名少尉拖著重傷的身體爬回陣地,碰到6名躺著不能動彈的士兵。其中一名士兵喊叫著:「少尉,我們該怎麼辦?」這位少尉默默遞給他一枚手雷說:「我最多只能為你做這個了。」
史密斯後來回憶說:「這絕對是最糟糕的回憶,傷員和垂死的士兵哀求著你幫助他們,但你卻愛莫能助。」
在戰場上遺棄傷員違反美國的軍事法規,如果士兵知道自己負傷後不會被棄之不顧,那麼他們會更加英勇地作戰。不幸的是,遺棄傷員的現象不僅僅只發生在史密斯特遣部隊。
7月5日晚上,史密斯帶領86名散兵遊勇陸陸續續逃回第34團防區,這些失魂落魄的士兵說,史密斯特遣部隊已經被朝鮮人全部消滅,北朝鮮人的裝甲部隊馬上就會殺過來。
而關於這場美軍在韓戰中第一場不為人知的大敗,其實在幾年前就已經埋下了伏筆。
失敗的結果並不是偶然的
五年前,美國人被「二戰」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以致大幅裁軍。當駐日第8集團軍被交到沃克將軍手上時,他很清楚這支軍隊的弱小程度,用他的話來形容就是,這支軍隊「只剩下了光杆司令」。在「二戰」中與日軍拼死搏殺獲得的那些來之不易的與亞洲人作戰的經驗,現在幾乎一點也沒有傳承下來。
當時在日本服役的美國大兵過的簡直是一種天上人間般的神仙生活,那裡的士兵沒有任何軍事任務,他們以勝利者自居,渾身洋溢著身為富人的優越感,從美國來的新兵一到日本就受到良好的優待,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日本就是一方樂士:只要在軍中照章辦事,其餘的時間就可以出去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甚至還可以有「同居女友」,每個士兵在日本的生活水平都遠遠超過他們在國內時的生活水平,在當時一貧如洗、乞丐遍地的日本,即便是最底層的美國列兵,都能夠找個僕人為自己穿衣擦鞋。
與那些淪為乞丐的日本人相比,美國的列兵或者下士都堪稱土豪,至少比他們在老家的俄亥俄州或者田納西州要闊綽太多,因此這些美國大兵更加認為白種人在各個方面都更加優秀,從而進一步加劇了美國人根深蒂固的的種族歧視:白人贏得了戰爭,於是非白人男子成了給白人擦皮鞋的人,而亞洲女人則成了白人的女人。
在這種極為安逸的生活方式下,士兵們甚至不用參加周一的早點名,而是由連裡的文書向上級報告一下就可矇混過關。
實際上,這支軍隊沒有啥戰鬥力在美國軍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在1945年的阿登反擊戰中,曾經坐鎮巴斯託涅的美軍悍將託尼·麥考利夫少將就曾在1948年帶領過這支駐日本南方的部隊。當有人問他是否喜歡這裡的生活時,他嘲諷地答道:
「我很喜歡,但是這裡的官兵卻不喜歡我。實際上,對他們來說,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渾蛋。不管是在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軍隊的職責都應該是備戰,而這支軍隊簡直TM的一無是處……反而是我這個老頭子做的事情把這裡搞得一團糟,命令他們出去訓練反而害得他們弄溼了鞋子,弄髒了腳。」
然而,麥考利夫在這裡待的時間很短,也沒能改變這支軍隊的懈怠狀況。
這就是第一支派往韓國的部隊的真實情況,可想而知,他們當然會被朝鮮人民軍打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這些駐紮在日本的美軍,從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與韓國軍隊並肩作戰。第34團有一位名叫拉裡·巴奈特的排長說:「星期天,當我們得知出徵的消息時,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韓國在什麼地方?讓那些亞洲人自相殘殺去吧。」
率領第一個團奔赴韓國的約翰·米凱利斯上校在最初幾個月裡發現本團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勁了。10月上旬,他對《周六晚郵報》記者羅伯特·馬丁說:
「當我的部隊開赴戰場的時候,他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武器怎麼使用。大多數的士兵只是在教室裡上上政治課,從來都沒有參加過實戰訓練。他們嬌生慣養,有人告訴他們要給家裡寫信,不要開快車,不要買國防公債,不要為紅十字會捐款,不要得性病等,唯獨沒有人告訴他們,當槍枝啞火時該怎麼清理彈膛。而且他們過於依賴汽車,甚至都不會用腿走路了。讓他們出去巡邏、偵察,他們也只會開車拉著成噸的行李在大街上招搖過市。」
如果以上這些充分反映了首批入朝美軍的形象,那麼朝鮮人民軍呢?
情況截然相反。
朝鮮不僅全盤接受了蘇聯模式,在一夜之間就從一個被壓迫的殖民地國家轉變成一個現代化國家,而且他們還擁有堅韌不拔、饒勇善戰的軍隊,他們的士兵能夠輕裝上陣,更好地適應惡劣的野外生存環境。
據美國軍事史學家羅伊·艾普曼估計,當時朝鮮軍隊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兵曾經在艱苦的戰鬥中與中國共產黨並肩作戰,在他們的頭腦裡,這次戰爭只是過去抗日戰爭的延續。他們已被灌輸了堅定的共產主義思想,他們對共產主義的信仰堅定不移。
朝鮮人民軍的官兵大多是農民出身,極端憎恨日本對朝鮮的殘酷殖民統治,認為韓國政府不過是一個傀儡政府,無法帶給朝鮮人民美好的希望。在他們看來,現在的美國是日本的盟友,代表舊朝鮮的統治階級,因此他們必須要把美國人從他們的國家裡驅逐出去。然而讓他們不能容忍的是,南方軍隊居然與日本人美國人為伍。
朝鮮軍隊軍紀嚴明、訓練有素,他們不僅善於偽裝,而且能夠在野外赤腳快速行軍,這些都是美軍望塵莫及的。從他們的老師和盟友——中國共產黨那裡,他們學會了遊擊戰的精髓:先騷擾,然後偷襲,最後分割殲滅。他們甚至派出先頭部隊假扮成普通老百姓,對美軍的位置進行偵察,以便隨後準確地進行火力打擊。
與美軍相比,他們一開始就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了解自己的作戰目的,他們明確自己的敵人就是來自帝國主義的白人侵略者以及任由美國擺布的南方傀儡政府。而美軍儘管了解社會主義國家的意識形態與美國完全不同,但是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必須要與朝鮮人民軍開戰。
遇到這樣強有力的同仇敵愾的軍隊,那些貪圖享樂的美國少爺兵焉能不敗!
然而讓那些打心眼裡敲不起黃種人的美國大兵意想不到的是,在不久以後,他們還會在寒冷的朝鮮半島遭遇一支更神秘更強大的軍隊,中國人民志願軍,美國人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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