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遊新聞·重慶晚報慢新聞記者 王渝鳳 受訪者供圖
樓下有人在磨刀
聲音尖利,有時又嘶啞
尖利,我估計沒有清水的滋潤
嘶啞,是有水後的磨難
……
這是重慶一中退休老師鄧曉燕創作的詩歌《磨刀》中的一段。
「我太愛寫詩了,詩就是我一生一世的情人。但我從不構思詩歌,構思的詩歌不是詩。」說到寫詩,鄧曉燕充滿了活力。她告訴記者,她從08年開始寫詩,在教學之餘創作了八百餘首詩歌,多首詩歌發表於國家級、省級刊物,曾出版《格子裡的光芒》詩集。
近日,鄧曉燕的新詩集《白火焰》由春風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發行,該詩集作品通過市委宣傳部、市作協的「重慶市文藝創作項目資助」項目申報,收錄了她近8年來創作的120餘首詩歌。
鄧曉燕
年輕的元素
讓她的詩歌創作靈感源源不斷
青春、活力,這樣的詞彙用在已經退休的鄧曉燕身上,一點兒也不違和。
喜歡大自然,喜歡外出感悟人生,還在學校當老師時,鄧曉燕就喜歡這樣的生活節奏,「好的文章,深入骨髓,是從生活中感悟出來的。」
鄧曉燕喜歡史鐵生,至今仍然記得史鐵生的散文《我與地壇》後部分內容,史鐵生母親生病,史鐵生因為身體原因仍在和母親發脾氣,後來,母親去世了。「作為旁觀者,我們每個人都哭了,我相信,史鐵生當時內心的懺悔,那是真的在懺悔,沒有經歷過的人,寫不出來這樣讓人銘記於心的文章。」
再看這本書時是2008年,當時,鄧曉燕的母親因為身患重病住院,同樣是心繫母親,同樣面臨著病痛帶來的別離,鄧曉燕一邊陪伴著母親,一邊拿著筆在床邊寫下幾十首有關母愛的詩。
因為感悟愛,因為熱愛生活與文學創作,鄧曉燕也時刻保持著年輕的樣子,她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把心態維持在最年輕的歲月裡,這些年輕的元素,也讓她的詩歌創作靈感源源不斷。
對於兩個身份的轉換
她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離開教學崗位前,鄧曉燕是重慶一中的高中語文老師,即便是退休了,鄰居和朋友總忘不了她的老師身份,「我們娃兒,就想跟著鄧老師感悟感悟,學會生活,熱愛生活了,才對學習有興趣。」
對於兩個身份的轉換,鄧曉燕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詩人」是通過這種文學形式來表達自己的內心或對世界的看法;「教育者」是通過教學形式或內容向學生輸送知識、文化和對世界的理解。這兩者關係密切但角色不同,有相互促進的作用和雙贏的效果。
鄧曉燕覺得,詩歌對學生肯定有較大的影響,因為詩歌不管是抒情性還是批判性,對學生的各方面成長都是有益的。「我們不說詩的語言對學生作文語言有靈氣的影響,我們只說詩歌的思想,對人性美的歌頌、對人生向上的力量的啟示、對世界的愛,這些對學生的成長都有很大的作用。而且詩的語言不僅美,篇幅又是文學體裁中最短的,這就更容易受到感染和喜愛。」
在同學生談到愛的教育時,鄧曉燕啟發學生們:有沒有同學對親人不夠愛,到講臺上來給親人道歉。
那一天的講臺,十多個學生依次上臺對親情進行了懺悔。
「月光下,媽媽駝著背,提著很重的東西,我走在前面,嫌她實在太慢,長長的路燈,把媽媽又矮又瘦的身材拉得斜長。」
「爺爺就要離開我了,他想握一下我的手,但我沒能滿足他的心願,成為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
「全班一半的同學哭了,我也哭得稀裡譁啦,眼鏡上全是淚水。這是我三十多年教學生涯中最難忘的一課。」鄧老師說,打開孩子們的心扉,恐怕除了詩,一般的文體很難有這樣的效果。
準備繼續動筆
享受每一篇詩歌成功的樂趣
寫詩多年,並出版兩部詩集:《格子裡的光芒》、《白火焰》,鄧曉燕已經把詩歌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喜歡寫詩,但又不給自己布置任務,情緒到了,自然就能流露,這樣隨性卻不刻意的創作,讓鄧曉燕的寫作變得豐富多彩。
「詩就是我一生一世的情人。她靈動、智慧、飄逸,有時大度、有時纏綿。有了詩,你就會少孤獨、少痛苦、少惶恐、少無聊。你更會熱愛生活、熱愛每個生命,熱愛這個世界。」鄧曉燕告訴記者,雖然寫詩也會有倦怠期,但哪怕是一場雨、一葉浮萍、小販的叫賣聲,都能讓她感受到寫作的衝動,畢竟這俗世凡塵,需要詩歌來讚美。
儘管退了休,鄧曉燕的生活依舊豐富多彩,五分之三的時間看書、學習、寫詩、修改。五分之一的時間做家務,五分之一的時間鍛練身體。
據了解,詩集《白火焰》收錄有126首詩,是從鄧曉燕2011年到2019年期間寫的600多首詩中優選而出的,其中百分之九十的詩都在省級刊物上發表過。
「火焰」一般理解為詩人的渴望、激情、奮鬥、希望,也可以理解為詩人內心的掙扎、美或甜蜜。「火焰」,它瀰漫、向上、照耀,可是在人生旅途中,難免風風雨雨,磕磕碰碰,內心的情緒也千變萬化。「火焰」的光茫、色澤、力量不可能不被控制、束縛或變色。詩集名《白火焰》來源於此意。
據了解,整部詩集共有五輯,有對人生難以把握的內心矛盾與糾結,有甜蜜的、有憂傷的、有光亮的、也有陰影的;有對人性進行反思或批判的;有展示情感上的愛與恨、妥協與抗爭的;還有不少寫大自然的詩歌,對祖國河山的讚美或對美的體味。
對於未來,鄧曉燕表示,她準備繼續學習,繼續動筆,享受每一篇詩歌成功的樂趣。
新出版的《白火焰》詩集
「曉燕寫出了有光亮和溫度的詩」
北師大文學院副院長為《白火焰》寫序
在《白火焰》這本詩集的序上,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院長張清華提到:曉燕老師的詩歌是成熟和純粹的,是有光亮和溫度的。
比如提及《磨刀》這首詩,張清華認為,這也是磨鐵般的生命之境,是生命的承受和煉化,對語言本身的施虐和救援,以及對於意義本身的追尋、打撈或鑄造。能夠寫出這樣句子的人,相信一定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人,他或她,必定有哲學意義上的生命絕境的真正面對,有對於詩意的不曾妥協的淋漓盡致的體味。
張清華在序中寫到,這部《白火焰》讀下來,讓我又有了一重感慨,就是看到了一個生命的原生力量,看到了生命中的萬千景致。
《白火焰》內容涉獵廣泛,包括「木桶傳」「獵物」「證據」「左腿之謎」「可愛的子彈」五個部分,有言志、抒情、詠物、繪景等。張清華這樣評價道:「曉燕寫出了有光亮和溫度的詩,它們是日光夢,但更是生命本身的反射與鏡像,是精神的自傳。僅憑這一點,我也應該祝賀她。」
對於張清華教授的評價,鄧曉燕表達了感激,她表示這麼高度肯定詩的質量,一來令她驚喜,二來給了她繼續努力的力量。
據悉,鄧曉燕的詩歌作品,曾發表於《詩刊》《人民文學》等;出版詩集《格子裡的光芒》並獲重慶作協資助項目;出版詩集《白火焰》並獲重慶市委宣傳部、重慶作協資助項目。鄧曉燕是北京魯迅文學院西南班第一屆學員,北京魯迅文學院十八屆高研班學員,作品編入多種國家級選本。
作品欣賞>>>
春天,懸崖邊開出一朵野花
(鄧曉燕,《詩刊》2018年9期下半月刊)
它的笑是危險的
它的姿態是危險的
它的出身也是危險的
它在等怎樣的一雙手呢
被大火燒壞了九個指頭
被森林淹沒成千上萬的箭簇
它們緊張什麼
或驚訝於這叛逆的幸福
一朵盛開的野 花會引來怎樣的
風暴或花蝴蝶
你看,它的雙手在懸崖邊揮舞
像是在做關於懸崖的陳述
並不因為我的路過而顫慄
黃昏降臨
(鄧曉燕,《人民文學》2018年12 期)
愛上一片樹葉不容易
我恰恰愛上它的蟲眼、撕裂
或經過火燒傷的痕跡
愛上一片海不容易
我正好愛上它的波濤、風暴
或被浪掀翻了的船幟
愛上一個人不容易
他側身而過,光芒被我捉住
它刺傷了我的眼,我痛著退回
那天我抱著那片死亡之葉
給破碎的船帆祭祀
愛情卻走向我
它憔悴、含毒,柔弱
它美人一樣的眼睛睜著
「和我一起穿過暴風魔鏡
它的美是你的幸運」
黃昏降臨,天邊一道金色
一隻飛鳥啄破了雲層
大地似乎飛了起來
它頭上分明有好看的陰影
磨刀
(鄧曉燕,《北京文學》2019年8期)
樓下有人在磨刀
聲音尖利,有時又嘶啞
尖利,我估計沒有清水的滋潤
嘶啞,是有水後的磨難
說實話,刀在匠人手裡
痛是必須的
翻來翻去的磨
有血沒血的磨
苦難是一件衣服
穿在鈍刀變鋒利的必經之路
關鍵是和石頭的戰爭
站在凹陷的磨刀石的胸上
這要命的搏鬥如同撕裂
這撕裂又恰恰給了鈍刀之光
鈍刀知道,沒有一種善是最終的
也沒有一種惡是最初的
於是和這石頭有永久的契約
其實鈍刀更明白
石頭被刀刃的鍥入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