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中國紀錄片最近在海外火了。
對我們或許平平無奇。
但對於疫情正在爬升的地區,它正好緩解了燃眉之急——
這部讓海外網友表示「有學到」「拍得很好,導演能不能提供德語版、韓語版……」的紀錄片。
叫《南京抗疫現場》。
截止今天(3月17日),南京的新冠肺炎的感染者已經持續28天為零。
這座城市是如何挺過至暗時刻的?
可以這樣說。
在清零的28天裡,他們仍然沒有一絲掉以輕心。
許多做法在國外網友看來,既新奇又巧妙。
不論是去超市,還是坐公交一律都要量體溫。
保不齊,從小區的保安手裡,公交車的司機身上,超市賣菜的大媽兜裡,都能掏出一把體溫槍。
一天要測n次體溫才能通行。
在電梯裡,還準備了專門用來摁電梯的抽紙。
用完之後,直接扔下面的垃圾桶裡就可以。
手機上還有專門的疫情地圖,顯示疫情發生過的地方。
能避開的,都繞著走。
吃飯。
進店掃碼登記,只能允許無接觸的行動支付。買完之後,店員每1小時測量一次體溫,穿著防護服工作。
衣食住行都恢復秩序的同時,也做了細心的防護。
即使已經清零,但隔離措施沒有完全撤除。
比如導演給一個隔離在酒店的同事送物資,走到門口,就被保安和防疫人員攔下。
接過了手裡的東西之後。
保安把物資放在了空電梯裡,讓隔離人員去電梯口拿。
客梯變貨梯,讓人既感動又好笑。
在車上,攝影師拍到一個被層層密封起來的小區。
車開了很久。
才看到開了一扇小門。
一問,才知道這裡曾經發現過一例確診病例。
這些看著都是小事。
但都很麻煩,非常的麻煩。
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以及每個普通老百姓的犧牲,犧牲了日常習慣,犧牲了生活便利,犧牲了個人的自由和愛好……
付出的這一切,都值得被記住。
這一切,不僅發生在南京。
也是兩個月來,中國人共同經歷的事。
那紀錄片為什麼選在了南京呢?
這就要從導演說起。
竹內亮。
一個常年生活在南京的日本人。
畢業於南京大學,工作在南京,一口普通話說得賊地道。
就是他,把我們的「小秘密」給捅了出去。
大家或許對亮桑已經不陌生。
Sir也曾經推薦過的紀錄片——
《我住在這裡的理由》。
與中日混血的男演員阿部力合拍。
記錄那些為了生活,居住在日本的中國人。
這些中國人的職業有,機場的清潔員,酒吧的陪酒小姐,或是兼職體力活的大學生。
別看評價很高。
但是風格不怎么正經。
是沒臺本、沒套路、沒資金支持的「三無紀錄片」。
怎麼拍,拍什麼,全都隨緣。
拍攝期間,主人公打完招呼,可能會毫無徵兆,轉身走掉。
主持人冬冬會被路人的機車吸引走。
晾導演在風中凌亂。
偶遇一些不小心入鏡的路人。
被拍的以為——
我現在雖然被拍到了,估計後期會被剪掉
但其實。
原封不動的傻樣,被導演留下來,還播出了。
在《我住》中,沒有套路,只有真實而閃光的普通人。
比如,來自瀋陽的大姐郭春豔,在日本羽田機場做了22年的保潔工作。
別小看這份工,郭春豔可是做到了「匠人級環保師」,被稱作「世界第一的保潔員」。
羽田機場連續三年獲得「世界最潔淨機場」的榮譽,全靠她當家。
她是羽田機場最有名的人——
郭春豔的畫報在機場隨處可見,還出版了五本關於保潔的專業書。
旅客認出她,專門回過頭打招呼。
景觀樹上黃了一片葉子,秒摘。牆上有水漬的痕跡,不能忍。走過的地方,鋥光瓦亮。
針對黏在地上的垃圾,還專門發明清潔工具。
商店賣的普通竹片,買回家自己削的。
她最終贏得尊重,靠的就是這份細緻和兢兢業業。
又比如,另一個本東北大學的碩士生繆晨希。
對著鏡頭總是笑得很張揚,不諳世事如一個普通留學生。
他的真實業務就是……開著小代步,幫人搬家。
每單生意只賺150元人民幣,做完還滿頭大汗。
把東西全部放進去關上門的瞬間我和一起搬家的哥們歡呼雀躍起來
雖然在日本的生活一點也不輕鬆,但繆晨希很慶幸,沒有順著家人的意思,留在老家當公務員。
因為他來到日本,留在日本,想法很明確——
我覺得在這樣一個非常國際化的環境下,我沒有理由離開這邊。
我世界的一扇窗戶已經打開,沒有理由再關上。
向世界介紹中國。
向中國介紹日本(的中國人)。
竹內亮的紀錄片沒有特殊立場,沒有先入為主的判斷。
在最容易引起民族情緒的話題上。
他選擇的態度始終是理解。
理解他人的生活。
理解他人的堅持。
學會尊重。
雖然竹內亮承認,自己拍片一直很懶。
導演:好久沒拍《我住》了
主持人:三個月吧
但疫情發生以來,他更新的頻率特別快,除了《南京抗疫現場》外,因先後攝製了七部相關的短視頻。
雖然有的只有幾分鐘,不算一部完整的紀錄片。
有的由於封城,只能在室內連線採訪。
但導演都在積極關注和反映現實。
讓我們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
我住在這裡的理由。
有封城期間,滯留在武漢的日本人。
許多已經長久在這裡工作生活。
《我住》76、77集採訪過的「島爺爺」島田孝治,現居武漢的咖喱店經營者。
剛接通視頻的時候,他把鏡頭拿倒了,就和我們不熟悉電子產品的爺爺奶奶一模一樣。
隨後他解釋自己不回日本的原因:
我現在還能在武漢過正常生活還有我覺得自己是武漢人 沒有回日本的必要不論是困難的時候還是開心的時候 都想和武漢人民一起度過
有留在日本,關注著家鄉的中國人。
日本湖北總商會為武漢抗疫募集物資的集體奮鬥。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就是一位日本湖北總商會的湖北籍大叔親手貼上捐贈物資的。
聽到在日本長大的女兒對自己的評價,他的臉上也忍不住浮現出笑容。
- 現在看起來很了不起的樣子
- 謝謝 她很少誇我的
銀行職員孟志,在日本生活了18年。
他的一位湖北的同學去世了,因為患有腎病,疫情期間得不到治療。雖然不是新冠病例,但也是疫情中的次生悲劇。
當有的人逃離武漢,有的人無奈滯留武漢時。
他卻說,無比羨慕那些能回到武漢的人——
但當到了辦公室,連線湖北的醫院負責人,接洽捐贈物資的事。
他的聲音瞬間明亮起來。
得知自己能幫上忙,他終於感到了一絲寬慰。
不論生活在中國,在日本。
不論你是哪裡人。
都會為這每一個平凡而努力生活著的人而感動。
竹內亮和他的頻道和之夢,的確做到了頻道簡介裡的那句:
用鏡頭拉近世界與你的距離~
竹內亮在2月初的時候,已經從中國回到日本的老家休假。
可很快,日本成為中國外病例最多的國家(當時)。
更可怕的是,在路上的行人戴口罩的還是很少。
《我們住在這裡的理由》在肺炎疫情嚴重的時候,還採訪了不少在街頭的日本年輕人。
從第一位開始。
日本人對這場肺炎的意識,就走向了誤區。
首先是對口罩的作用——
有的人,覺得戴不戴口罩都無所謂。
討厭戴口罩,也就不戴了。
甚至有人覺得,反正戴不戴口罩都沒有用,會感染的人就是會感染,不會感染的人,就是不會。
有些人,也是大實話。
口罩被賣光了。
有人覺得,戴口罩就一切ok。
但,對這個病毒的感染機率,卻格外大輕率——
只要不是免疫力低下的人,就不會變成重症。
只有2%的死亡率,也沒有太大影響。
在這樣一個個的盲區之下,在這條人頭攢動的街頭之間。
疫情,就這樣,在「不知情」「不確切」的人群中散播開。
竹內亮對此格外擔心。
他的微博裡,不止一次提到日本的防疫漏洞。
如何去提高日本人民的防疫警惕性,竹內亮只好選擇自己最擅長的事——
拍這一部紀錄片。
雖然只有12分鐘,策劃也只花了兩天。
但出來的效果驚人。
不單單是日本的雅虎首頁上,視頻點擊率排首位。
日本各大電視,如TBS,富士電視臺,朝日電視臺都紛紛轉播這部只有10多分鐘的視頻。
這部短短的紀錄片中,讓Sir感觸頗深的是竹內亮的一段話:
所以歐洲的朋友們 不要歧視亞洲人這個肯定有用的雖然不可能可以阻擋所有的細菌但是肯定有用的只是不要歧視 排斥戴口罩的人至少戴口罩的話 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這顯然是一段用心良苦的直接喊話。
預設的觀眾,是和中國疫情現狀、防疫方式都很不同的歐洲。
這段喊話也回答了我們一個問題——
竹內亮的紀錄片成功在哪裡?
成功就成功在,它用一個第三方的人性視角,架起了一道溝通理解、消除偏見的橋梁。
在偏激比理性叫得更響、民族情緒比事實全貌傳播得更快的網絡環境中。
這一點點建築溝通、展現多元的嘗試,已經彌足珍貴。
正如《我住》,超越了國界,成為了廣受中日觀眾喜愛的作品一樣。
《南京抗疫現場》,也絕不僅僅是一部拍給「外賓」看的紀錄片。
溝通永遠是雙向的。
並不只有德國人、西班牙人、韓國人、日本人,是這部紀錄片的觀眾。
中國人,也是。
在《南京抗疫現場》的結尾,竹內亮有另一段表達,尤其應當引發如今我們的反思。
我能感受到 南京市寧願犧牲經濟 也要戰勝疫情的決心當然 世界各國都有自己的政策我們做這個視頻 不是想呼籲大家模仿南京的措施我們希望通過這個視頻能給大家一點啟發從而制定出適合地區情況的更好的措施
在疫情爆發以來。
我們經歷了太多爭吵——
病毒從哪來?叫「武漢肺炎」「中國病毒」算不算歧視?人工合成是不是陰謀論?要不要道歉?是不是應該「抄作業」?
……
爭論,正常。
相反的聲音,也正常。
但一種令人擔憂的趨勢是——
某些應該被討論的話題,正在變成「送命題」。
一旦與被允許的聲音不同,就可能遭到群起而攻之,乃至被「消聲」……
(抱歉Sir在此無法舉例。)
但沒有聲音,分歧就不存在了嗎?
越是在危急時刻,越是需要充分聽取,溝通。
才有進一步的理解。
不是炫耀,不是攀比,不是鄙視,不是相互攻擊。
此時我們每個人應該做的,是重新思考一下「尊重」的定義。
這並不是一個多麼崇高的概念。
這只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意識:
生在同一片天空下,大家都有同一個夢想——
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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