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停播的烏雲最後會落到《白鹿原》的頭上。
四月大劇多。率先出馬的《人民的名義》一度被貼上「抹黑警察」和「輕慢女性」的標籤,鬧過停播危機。但這部一上檔就引爆了全民收看熱情的劇福大命大,還是安然過關了。隨後是白百合鬧出「婚內出軌」的大新聞,由她主演的《外科風雲》一度陷入了換劇傳聞。但隨著「協議離婚」內情的曝光,輿情漸漸平息,這部劇也在昨晚順利開播了。
反倒是一直走得很穩,被視為「現實主義力作」「民族靈魂史」的《白鹿原》,在已經於4月16日晚上播了一集的情況下,突然在昨天晚上爽約了。樂觀一些說,也可以叫「延播」。嚴格說起來,這是中國有電視劇這門文藝形式以來,第一次在已經開播的情況下中斷了播出。
以往出現過因為收視率過低,而被電視臺請出黃金檔挪到非黃時段播出的先例,比如幾年前北京衛視的《青春期撞上更年期2》和前一段浙江衛視的《美人私房菜》。但這都屬於「市場行為」,是電視臺著眼於收視自救的應急行動。就連十幾年前著名的《走向共和》事件,也並沒有直接停播,而是採取了刪減篇幅、加快進度的方式,短時間內播完了片子。
因而,這一次《白鹿原》的播而復停就顯得格外不同尋常,令人疑惑叢生。聞聽此訊後,我們多方打聽,四處求解,但得到的答案不盡相同,無法定於一尊。也只能是將各種可能性分列如下。大家可以據此做出判斷,也可以等待事情進一步明朗化。
到目前為止,一個最為官式的說法是:4月中旬集中了過多的大劇,如果任由《人民的名義》《白鹿原》《外科風雲》《繼承人》同期廝殺的話,多強相遇,必有死傷,這不利於優質劇目獲取應有的市場反應,也會給觀眾造成不能在第一時間盡賞好劇的應接不暇。因而,《白鹿原》這個「巨無霸」先被調整下來,擇機再播。
這個說法最大的漏洞在於,四月中旬大劇雲集是兩三個月前就知道的,為什麼不早調控?就算沒有預期到《人民的名義》突然躥紅,但它紅了也有兩周時間,為什麼不早調控,單等《白鹿原》在安徽和江蘇兩大衛視各播出了一集以後暫停?
從「播一集就停」就能看出來,這是個「突發事件」。是某個能影響廣電排播的部門或領導臨時動議,才有了停播事件。這顯然不是總局的意思,因為總局早早就審查通過了《白鹿原》,並頒發了發行許可證,認可了這部劇的思想、藝術、技術各項指標。所以,我們暫且把風起的源頭稱作「上級有關部門」。
第二個廣為流傳的說法是,《白鹿原》小說中露骨而大量的性描寫讓上級有關部門(領導)心存忌憚,進而下達了暫停播出的命令。陳忠實的小說當年一出,性描寫確實引起過文學界的爭議。這甚至成了它在茅盾文學獎的評選中歷經坎坷的重要原因。如果上級有關部門對小說留有這樣的固有印象,又沒有看過電視劇的話,的確可能產生這樣的擔憂。
但說實話,這種擔憂是不必要的。小說改編成電視劇,囿於電視劇大眾傳播的特性,主創人員通常都會對原作中的性描寫做淨化處理。過去20年,還沒有出現過表現性愛的鏡頭尺度超線的先例,所以有理由相信《白鹿原》也不會出格。要知道,這部劇的主要出品單位光中影視和新麗傳媒都是從業多年的「老司機」,根本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然後就有了另一個說法,小說描寫了中國農民的愚昧無知和民間的神秘文化,上級有關部門對電視劇亦有這樣的擔心。首先,小說是不是真的把農民寫的「愚昧無知」,這也是見仁見智的事。何況,中國農民本就有愚昧無知的一面,就算寫了也是現實一種。其次,電視劇創作者比誰都更重視正能量的傳播,比誰的嗅覺都靈敏,我們有理由相信編劇、導演、製片人早就把可能有礙中國農民「光輝形象」的章節進行了改寫,讓它符合當下的主流意識形態。而超自然的神秘文化也可以肯定不會出現在電視劇裡,「建國以後不能成精」早就成了全行業的心理默契。
最後還有一個稍微複雜的說法,小說中有較多的篇幅涉及到國共黨派之爭,白鹿兩家的子弟,鹿兆鵬和白靈加入了共產黨,鹿兆海加入了國民黨。一場場革命在塬上如走馬燈般上演,一場場運動翻翻滾滾50年。這就又涉及到尺度把握的問題,《人民的名義》把現實中的尖銳矛盾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引來種種說法。如果《白鹿原》再把歷史問題以罕見的力度呈現出來,將又一次對有關方面的承受力構成考驗。
這種說法也有邏輯不洽之處。如果對製片公司在革命題材上的把握能力有信心,對電視劇管理部門的政治把關能力有信心,就應該消除疑慮,果斷放行。就算因為時間倉促而做出了暫時停播的決定,也不難在短時間內搞清楚這個劇目在改寫和把關方面所做的工作。如果事態沿著這個方向發展,那對《白鹿原》來說倒也不是一件壞事,經過短暫回流的大河再次奔騰而下時將積蓄更多的勢能,《白鹿原》的播出效果或許會因此而更好。
昨天晚上,在原本該播《白鹿原》的時段中,安徽衛視播了《耳畔中國》,江蘇衛視播了電影,均未給出《白鹿原》「失蹤」的明確說法。但任何反常的排播都會有說法的,決定《白鹿原》播出命運的會議也許就在今天上午。我們相信這樣一部注入了主創人員心血和誠意的作品不會憑空消失,歸來也許就在旦夕之間。
【文/五指山】
小說《白鹿原》觸及了哪些禁忌?
《白鹿原》是一部奇書,影視改編至少要過三關,即如何處理書中大量性描寫、「仁義」對抗革命的章節、民間神秘文化。儘管有難度,但我們相信以編劇申捷和導演劉進為代表的創作團隊能夠妥善處理這些問題,推出一部政治正確、藝術精湛的作品。
小說《白鹿原》的第一句就是「白嘉軒後來引以為豪壯的是一生裡娶過七房女人。」 白嘉軒的七房女人,幾乎每一個洞房之夜都有具體的描寫,隨著具體對象與情境的不同,性行為的方式和心態也有迥異。在白嘉軒和仙草洞房時,仙草帶著三個桃木做的棒槌,為的是「驅鬼」,驅走白嘉軒之前六娶六亡的鬼魂。
作者以田小娥這個人物為核心,結成了一張性關係網。鹿子霖的陰險、下流,由這張網充分顯示;白孝文脆弱的仁義禮智信,在這張網面前崩催;黑娃通過這張網,不自覺的走上了一條獨特的人生道路;至於狗蛋那首下作的「性讚美詩」和武進士那味奇特的「滋補品」,更是在這張網中最後完成了作為中國農業社會縮影,勾勒了白鹿原上獨特的性風俗。
性,的確是人的生理本能,然而最能夠透露出人的心靈奧秘的社會行為,卻往往與性本能勾連在一起。
《白鹿原》中關於「父—子」代際衝突的描寫,是以白嘉軒對於革命的拒斥和黑娃、鹿兆鵬對於革命的強烈推進來完成的,「子一代」的革命活動受到了白鹿村人的強力抵制。
比如,「更使黑娃惱火的是他自己在白鹿村發動不起來,他把在『農講所』聽下的革命道理一遍又一遍地講給人家,卻引發不起宣傳對象的響應。」以至於,鹿兆鵬只能這樣的方式來安慰萬分沮喪的黑娃:「黑娃你甭喪氣,那不怪你。咱們白鹿村是原上最頑固的封建堡壘,知縣親自給掛過『仁義白鹿村』的金匾。」
鹿兆鵬與黑娃他們的革命行動之所以在白鹿村施展不開手腳,顯然是白嘉軒他們所一力維護的宗法文化秩序發生作用的緣故。此處之所謂「仁義白鹿村」,凸顯出的正是這樣一種意味。
在「鬧農協」事件中,白家祠堂被破壞,「仁義」和「鄉約」的石碑被砸毀,白鹿村的戲樓被徵用為批鬥會場,「老騷棒和尚」和南山惡霸「碗客」的喪命,白嘉軒在如此亂糟糟的環境下,仍堅持給兒子準備婚禮、修理被破壞的祠堂,為當事人求情調解,在處亂不驚的「仁義」精神的支撐下,以其淡定冷靜與執拗表現出對這種革命暴力的蔑視。
在《白鹿原》中從事革命活動的人物沒有強烈的對某一黨派的堅定認同,沒有哪個人物非共不入,或者是誓死效忠於某個政黨。他們對政治方向的選擇隨不同境遇下的生存狀況而改變。比如,黑娃最初在共產黨員鹿兆鵬的領導下積極進行農村革命,國共合作破裂後,他流落為土匪。後來,又被國民黨保安團的白孝文招安,成為國民黨的一名營長,並同時拜師於朱先生,甘願立身於儒家文化陣營中。另外,在政黨選擇上,鹿兆海和白靈在懵懂的年紀,無法判斷自己的階級歸屬,就靠猜銅圓來決定入哪個黨派,革命在這些年輕人面前形同兒戲,他們眼中根本沒有非常清晰地派別界限;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另一個無奈的事實:非共即國、非國即共,只能二者選一。可見,政黨選擇的偶然性和不確定性非常明顯。在整部作品中,共產黨也有犯左傾錯誤的時候,白靈就被夥伴殺害。
儘管革命遭到了白嘉軒他們的拼力抵制,但正所謂歷史的發展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他們的悲壯努力最終也沒有能夠抵擋住革命現代性的滔滔洪流在白鹿原上的席捲一切。
陳忠實的《白鹿原》中存在大量對神秘文化的描寫:其一,主要表現在「天人感應」理念,認為天命對人間有很大的作用,天道與人道是相互感應和影響的。因此,白嘉軒才會有「六娶六喪」的命數,只有轉換風水才能轉運;
其二,在《白鹿原》中,陳忠實詳細描寫了求雨巫術、生殖巫術、驅鬼闢邪巫術、喪葬巫術等,在小說中,白鹿原發生了兩次大的災難,一次是旱災,一次是瘟疫。在這兩次大的災害面前,都描寫了大量巫術的應用,在大旱災中白鹿村人以「伐神取水」的儀式,通過殘酷血腥的「伐馬角」,死跪在地上整夜的等待龍王賜水,終於求來神水;
其三,涉及到對鬼魂的描述,帶有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體現在田小娥的怨鬼復仇過程中,訴苦附身、捉鬼儀式、建塔鎮鬼。
【文/胡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