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春晚官方微博帳號宣布陳佩斯將回歸央視,擔任央視重點打造綜藝節目《金牌喜劇班》金牌導師。隨後,播放了一段陳佩斯的宣傳視頻。
視頻中,一襲白色襯衫的陳佩斯表示,希望大家能積極參與到自己和央視合作的喜劇節目,一起笑起來。
陳佩斯的復出消息一出,迅速引發網友回憶,小品《警察和小偷》《吃麵條》《主角與配角》等陳佩斯經典作品視頻,也被反覆轉發播放。
期待的聲音背後,不乏個別網友的思考:以有個性著稱的陳佩斯能適應綜藝節目的遊戲規則麼?在當下的文化娛樂的新節奏下,他還能贏得年輕觀眾的流量麼?
無實物吃播第一人
上世紀80年代的晚會,是屬於陳佩斯和朱時茂的舞臺。
在春晚出現之前,觀眾更熟悉陳佩斯的父親,因出演《白毛女》中反派黃世仁被稱為「惡霸專業戶」的陳強。
春晚創立初期,更像是一臺聯歡會,晚會的節目形式相比現在更加鬆散,戲曲、歌舞、曲藝等藝術形式輪番登場,演員團團圍坐,其樂融融。
在那時,小品這種形式,只是作為戲劇學院招生考試和日常習作的一部分,並不被人們熟知。
直到1984年,一部名為《吃麵條》的小品作品在春晚上一炮而紅。那屆春晚導演黃一鶴曾回憶稱,「《吃麵條》是國家晚會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小品」。
在被春晚劇組找到之前,作為影視演員的陳佩斯和朱時茂就已經形成了組合,在走穴中出演一些短劇段子。他們並不清楚在春晚的舞臺上,以怎樣的形式呈現可以令觀眾滿意。
《吃麵條》正是以二人在劇組拍戲的經歷改編而成的。陳佩斯曾在採訪中提到,在當年排演作品的時候,馬季和姜昆提出了不少的好點子,教授了相聲表演的一些喜劇技巧和手法,最後大家一起討論,確定了小品這樣的形式和名稱。
「出道既高光」可以形容陳佩斯、朱時茂二人的小品之路。從《吃麵條》到《羊肉串》,再到《警察與小偷》《主角與配角》《王爺與郵差》,優質的小品節目讓二人的演藝事業蒸蒸日上。
有觀眾戲稱,陳佩斯是「無實物吃播第一人」。
在《吃麵條》中,他抱著空碗圍著空桶吃麵,觀眾被他稀裡糊塗嗦麵條的樣子打動;在《胡椒麵》中,他對著一個空碗吹餛飩,觀眾仿佛感受到碗內的熱氣;在《羊肉串》中,他拿著空籤子擼串,用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呈現了烤肉的質感……
臺詞、表情、肢體語言等細節構建了陳佩斯的表演,甚至有評論家認為,陳佩斯是中國最像卓別林的演員。
在那個年代,大年三十,人們等候的不僅是那頓團圓飯,還有那對一莊一諧,反差鮮明的小品兄弟,蒸騰的飯菜、震天的鞭炮、歡樂的小品,共同構成了人們的「新年俗」。
風波
1998年的春晚舞臺上,陳佩斯和朱時茂這一對老搭檔,拿出了一個新作品《王爺與郵差》。
為了這個作品,陳佩斯和朱時茂打磨了好幾年,就連服裝都是自己找人親手縫製的。
當最終在舞臺上呈現時,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先是朱時茂的麥克脫落,觀眾聽不到臺詞,朱時茂只能靠近陳佩斯共用一個麥克發聲,蹭不到麥克的時候,朱時茂只能努力提高嗓音完成表演。而提前設置好的音效,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播放,二人盡力完成了表演,回到後臺放聲痛哭,認為沒有將最好的表演呈現給觀眾。
這只是故事的開頭,誰也沒想到故事的結局。
1999年,中央電視臺下屬的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未經許可擅自出版了《王爺與郵差》等十個小品的光碟。陳佩斯和朱時茂隨即將其告上法庭稱,要求電視總公司停止侵權行為,並公開道歉。在審理中,陳佩斯和朱時茂撤回了對十個小品中的兩個小品的起訴。2002年12月6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要求電視總公司停止侵權行為,在《中國電視報》上刊登致歉聲明,並向陳佩斯和朱時茂給付著作權侵權賠償金333293元及因本案支出的合理費用3174元。
至此,《王爺和郵差》成為了陳佩斯、朱時茂在春晚舞臺上最後的作品。新年鐘聲敲響,陳佩斯往臺下走去,再未歸來。
朱時茂選擇了經商,陳佩斯則用開墾荒山換來的30萬元,一頭扎進了話劇領域,《託兒》《陽臺》《老宅》《戲臺》等一系列話劇作品,讓他的喜劇換了一種生存方式停留在了舞臺上。
陳佩斯舞臺喜劇《陽臺》劇照
喜劇在變
陳佩斯擅長設置身份的反差為觀眾帶去優越感,通過形象的錯位,增加戲劇衝突,在不斷矛盾衝突層層遞進中製造線性的情緒變化,加之出神入化的細節表演,讓他的作品有很強的個人色彩。
作家張佳瑋曾評論陳佩斯,「以自嘲為基礎,展現世界的荒誕。」
春晚的舞臺上沒有了陳佩斯與朱時茂,但小品的形式得以保留,因為,觀眾愛看。
郭達、蔡明、鞏漢林、潘長江、趙麗蓉等演員,繼續用小品的形式贏得觀眾們的笑聲和掌聲。
後陳佩斯時代的小品王,無疑是趙本山。
趙本山憑藉極具地方特點的藝術風格,帶有濃厚鄉土意味的角色塑造,和對小人物的拆解重構,成為了小品2.0時代的領軍人物。
變更了幾任搭檔後,趙本山選擇用春晚的舞臺捧紅自己的徒弟,希望能為小品補充新鮮血液,但當他這樣選擇時,觀眾已經出現疲態。
在趙本山之後,小品進入了3.0模式,大量的跨界藝人,歌手、主持人、影視演員進入小品領域,製作方希望通過他們自身的熱度,維繫小品的關注度。
但優質劇本的缺乏,網絡段子的堆砌,用力過猛的表演,讓小品失去了曾經的榮光,人們不再期待通過小品獲得喜劇的快感。
更重要的是晚會這種形式無法滿足眾口難調的觀眾,逐漸式微。
與此同時,影視產業崛起,讓喜劇有了新的發展。從馮氏賀歲系列,到寧浩的黑色幽默,再到後來的開心麻花產業化生產,喜劇題材成為大銀幕中不可或缺的內容。
綜藝節目出現,成為了人們尋找樂趣,放鬆身心的新方式,也成為投資者競相博弈的新戰場。明星藝人間相互插科打諢,製造出的笑點被很多年輕觀眾認為比影視劇還要有趣。
再後來,短視頻來了,人們又對喜劇有了新的理解,搞笑成為了第一要務。因時長被極限壓縮,短視頻博主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抓住用戶,從而達到吸引流量為變現提供可能。「7秒一個笑料」,甚至成為了行業內不成文的標準。
如今的觀眾,已不在乎喜劇的形態,樣貌或是定義。
但陳佩斯在乎。
陳佩斯為喜劇下的定義很簡單,給人帶來快樂的喜劇活動就是喜劇。
喜劇會變,情懷無價。
其實,陳佩斯並非完全和晚會舞臺隔絕,2008年的北京春晚,陳佩斯和老搭檔朱時茂以《陳小二乘以二》重回小品舞臺,加入了一些電影的表現手法,將真人表演與多媒體光影結合。2012年,《新警察與小偷》登上東方衛視春晚,2014年,東方衛視《笑林盛典新春特別節目》中,陳佩斯與朱時茂再度合作,出演小品《穿針引線》,就在今年的北京臺春晚上,陳佩斯朱時茂和自己的兒子陳大愚、朱青陽一道出演了小品《老面新吃》。
每一次的登臺,都是一次回憶殺,喚醒了觀眾的美好回憶,但事實上,這些新作品,從質量和效果上,並沒有達到曾經的高度和標準。
在短視頻興起的當下,陳佩斯和同為話劇演員的兒子陳大愚開通了帳號,起名叫做「陳佩斯父與子」,40餘部短視頻作品,收穫粉絲236.9萬人。
在喜劇效果上來看,依然是收割情懷帶來的紅利,單純從短視頻這個維度來判斷,這些作品並不是成熟的喜劇作品,和陳佩斯所堅持的喜劇,更是不挨邊。
陳佩斯父與子抖音號截圖
曾有媒體搞過投票,最希望誰出現在春晚舞臺上,陳佩斯高票位居第一。
時代的變化,人們口味的改變,以及平臺制度的變更,誰也不能保證,他重現春晚舞臺的效果。
期待什麼
有人稱,這次陳佩斯以導師的身份出現在央視的節目中,是一次「世紀和解」。
對於這次和解,有媒體聯繫到了正在巡演話劇《戲臺》的陳佩斯,他表示,參加這個節目,是為了將自己的喜劇理念傳播出去,就像每年舉辦的喜劇培訓班目的一樣,自己就當做一次教學任務來完成。
聘請明星作為導師出現在選秀或是養成類綜藝節目中早就不是新聞,甚至是從超女開始留下的老傳統,隨著受眾不斷細分,品類不斷垂直,喜劇這一形式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在綜藝舞臺上,《歡樂喜劇人》《跨界喜劇王》《笑傲江湖》等節目都有過不錯的成績。
拋開曾經的恩怨不談,倔強、直率、不將就的陳佩斯,顯然會讓綜藝節目自帶話題和熱度,畢竟以陳佩斯的江湖地位,在喜劇這個門類中,他作為導師無可指摘。但面對海量觀眾進行的教學活動,加上綜藝節目製作的要求,最終呈現能否達到陳佩斯期待的樣子,這些都要打個問號。
新時代的年輕觀眾,在沒有情懷和回憶加持下,能給予陳佩斯多大的尊重和包容?
畢竟不久前的某個綜藝節目,某老戲骨和某年輕導演的爭論便成為這個節目為數不多的亮點反覆被流量摩擦,喜愛陳佩斯的觀眾們恐怕並不希望,他僅僅充當這樣的角色。
喜劇這種需要演員深度思考、揣摩、訓練和打磨的藝術形式,能否通過一個節目中某個演員的教學實現什麼,更是一個難題。
輕歌劇《蝙蝠》劇照
陳佩斯最喜歡的電影是卓別林的《舞臺生涯》,在那部電影中,卓別林在舞臺上完成了自己追求一生的事業,最後跌進一面大鼓,以痛苦換來了觀眾暴風驟雨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