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書說到,諸仙講述了天蓬元帥、捲簾大將在天庭的獲罪過程,大家都覺得玉帝重罪輕罰,小題大做,其中必有蹊蹺,觀音更是想到二將的獲罪可能牽涉到玉帝和老君之爭。隨後眾仙又談到了第三大奇案,竟是一隻獅子精大鬧南天門,有神仙便懷疑是西天靈山的青獅,場面一時頗為尷尬。
話說七月十五盂蘭盆會,如來命摩柯迦葉送走了道家眾位仙客,再度齊集眾門人,面向大眾笑道:「今日之會,所得甚多,其中幾件事,頗耐人尋味。你們不妨各抒己見,暢所欲言。」
普賢菩薩躬身問道:「佛祖所言,可是福星所說的青獅之事嗎?」
如來點頭道:「福星是個口無遮攔的性子,他要索看青獅,想來便是一己之好奇也,當和玉帝無幹。只是玉帝對大鬧南天門的處置,甚是令人費解。你對此事怎麼看?」
普賢菩薩沉吟道:「弟子愚鈍,一時也想不出為何玉帝先怒後怯。」
文殊菩薩越眾而出道:「這又有何難解!定是玉帝起先不知獅精底細,渾然不以為意,及後見那獅精竟能變身吞人,如此厲害,故而膽怯。又羞於為區區一隻獅子而向佛祖、道祖求助,於是便只得緊閉天門,高掛免戰牌了!」說著呵呵大笑,顧盼自得。
如來聞言哂之,目視觀音菩薩道:「觀音尊者,你以為如何?」
觀音菩薩微微一笑道:「弟子覺得,文殊師兄所見甚是,玉帝所以舉止異常,想來便是因為不知獅精底細所致。」
佛祖何等精明,聽了觀音之語,早知她也對玉帝起疑,但並不認同文殊所言,只是礙於情面,不便多說而已,於是便也不再多問,笑謂文殊菩薩道:「起疑不假,但若說玉帝會怕了一隻獅精,斷無此理!」
文殊菩薩面紅耳赤,躬身謝道:「弟子荒悖,胡亂揣測,請佛祖恕罪!」
如來微笑道:「不妨!不妨!但各抒己見而已,何罪之有?」
普賢菩薩見佛祖臉色甚和,便起身說道:「近來我教東進之事,似乎頗惹玉帝不快,暗中相餒之事怕也是有的。此次莫非他已然度知獅精是我靈山青獅,故而不與爭競,做出一副一無所知的姿態,以蔽我等視聽?反正他和道祖聯手,我教便只能囿於西陲,難伸大志。」
眾僧聽了,都覺普賢所說雖然貌似荒誕不經,但細想起來也不無道理,於是都連連點頭。
卻見迦葉尊者忽道:「普賢師兄所言大是有理,弟子頗受啟發,另有想法。」
眾僧皆知迦葉尊者悟性極高,聽他說得自信,知道此事他必已推想得頗有把握,都不禁興致大起,齊齊地看著他。
如來顯然也是甚喜,微笑鼓勵道:「你但想便說,不必顧忌什麼。」
迦葉答道:「是!弟子愚見,若單論獅精一事,普賢師兄所推測毫無破綻,但若輔以天蓬、捲簾二將受罰之事,或許另有玄機。」
觀音菩薩聽了此話,心中一凜:「怪道佛祖向來對迦葉青眼有加,果然心思縝密,極有見識!」
如來聞言大喜道:「你能將諸事融合推敲,正合我意!快接著說!」
迦葉謝了佛祖,接著又道:「適才聽諸道所言,天蓬、捲簾二將受罰之事甚奇,頗不合情理,和玉帝尋常做派大異其趣,弟子便想,玉帝輕罪重罰,莫不是與道祖有關?當年玉帝宣我佛安天,舍道而就佛,舍近而求遠,又大張聲勢為我佛慶功,意在道祖明矣。雖然近數百年我佛法東傳,或惹玉帝相忌,然則和蕭牆之患想比,終究只肘腋小事而已。故而弟子大膽推測,若玉帝和道祖之爭未已,對獅精大鬧南天門之事便易解了。」
普賢菩薩聽到這裡,合十讚嘆道:「迦葉師兄見識深遠,非我等所及,佩服!佩服!如何易解,願聽師兄高見!」
迦葉還了一禮道:「怎敢當師兄謬讚!只是凡事無非因果,今我等見其果,反推其因,若得因果相對,不悖情理,便與事實不遠矣。玉帝讓獅精一步,絕非膽怯無能,據我所見,不外乎兩個可能:其一,玉帝猜到獅精乃是我佛教所遣,正如普賢師兄所言;其二,玉帝不知獅精是我佛教所遣,還是道祖所為,畢竟玉帝和道祖過節甚深,道祖借妖魔來對玉帝逞威施壓,也並非絕無可能。」
眾僧聽得入迷,無不點頭沉思。迦葉又道:「此二因可結一果也。若玉帝以為獅精是我佛派所遣,恐壞了舊日情面,便不能用我教來抗衡道祖,故而假作不知,退避而已。若玉帝不能確知獅精背後,究竟是佛是道,更不便立下殺手,以免難以收拾局面,因此扮痴示弱,無疑乃是上策。此便是弟子淺陋之見,請佛祖和師兄們指點。」
但見如來雙目微合,沉思了片刻,突然撫掌笑道:「必是如此!必是如此!迦葉所論,無懈可擊!不論玉帝知或不知,其與道祖相爭未已之勢明矣。如此看來,我教在東土傳法受挫,道教入侵西方,必非玉帝本意。若確然如此,弘法之事便仍然大有可為了!近日來我一直擔心青獅之事會適得其反,如今看來,果真不失為打草驚蛇之計也,否則怎能揣知玉帝心意?」說著,呵呵大笑。
眾僧也都歡喜陪笑。
卻見如來笑容一斂,掃視眾弟子道:「既是東進大計如舊,誰肯不憚勞苦,擔此大任?」
迦葉聽佛祖如此說法,知道自己已被置之度外,不覺神色黯然,垂首不語。眾同門見迦葉尚且不入佛祖法眼,誰還敢自告奮勇?
如來胸有成竹,目視觀音菩薩,微笑不語。
觀音菩薩會意,啟櫻唇,開檀口,款款問道:「適才聽佛祖講經,似與以往略有不同,弟子聽後細思之,頗有醍醐灌頂之感。敢問佛祖,此是何經?」
如來聞言甚喜,點頭嘉許道:「你能聽出不同,便是修為不淺。適才我所講的經文與你等所學無異,蓋有不同者,度己與度人之別也。度己者所超拔一人而已,為小;度人者乃捨己為人也,所超拔者不可勝計,為大。為小者乃小乘佛法,為大者乃大乘佛法。你久居東土,當知彼處所傳習者皆為小乘,故而南贍部洲民多刁猾,難以超度,遠不及其餘三部洲也。」
觀音菩薩心中不悅,卻是面色如常,合十問道:「弟子嘗聞四大部洲,眾生不一,今日正好請教佛祖。」
如來微微一笑道:「我觀天下四大部洲,各方眾生,善惡不一:東勝神州者,敬天禮地,心爽氣平,蓋天生之浩然正氣使然也。北俱蘆洲者,性貪且殘,同類相食,然則慈愛親生,只因餬口求生,不得不然,卻也無多作踐靡費,故而亦可得善報也。我西牛賀洲者,不貪不殺,養氣潛靈,雖無上真,人人固壽,自是不二善地。唯有那南贍部洲,人民貪淫樂禍,多殺多爭,正所謂口舌兇場,是非惡海。」
觀音菩薩聽得佛祖如此褒貶,暗想:「我南贍部洲眾生固然頑劣,你西牛賀洲卻也妖魔橫行,殺伐兇殘更勝一籌。以佛祖之大智慧、大氣度,此時刻意如此貶低南贍部洲,定是意有所指,看來就要說到正題了。」於是便做出惶恐之色,合十懇請道:「果如佛祖所言,然則在我佛眼中,眾生平等,敢請佛祖施恩,度化南贍部洲眾生!」
如來會心一笑,點頭道:「我豈忍棄南贍部洲眾生於不顧?你且寬心,我今有三藏真經,可以勸人為善,超度東土眾生。」
(本文節選自《大聖心猿》第三十四回:談奇聞迦葉解疑團,議取經觀音定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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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校教師;微信自媒體「國學微講堂」公眾平臺主講人;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