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紀錄片《我們四重奏》,
是今年平遙影展的最爆款,
豆瓣7.9,網友評價:
這就是我「未曾經歷或註定要來的人生」。
影片講述了小鎮青年在大城市奮鬥的悲歡離合,
主角是四組普通人:
文藝青年許多,業餘時間想排一出話劇,
打工仔小海最大的願望是找到一個「合適的」女朋友,
珊珊和家亮相愛四年準備結婚,卻為彩禮爭吵,
2017、2018年,他們都生活在京郊的一個打工村裡,
被導演王磊的攝影鏡頭捕捉,
歷經三年,
片子從5分鐘短片發展成了88分鐘的電影。
我們專訪了王磊關於片子背後的故事,
「生活雖然在原地打轉,
自述 王磊
撰文 宋遠程 責編 石鳴
《我們四重奏》劇照
2020年10月19日晚,在平遙國際電影展最受歡迎影片的頒獎現場,賈樟柯站在臺上,用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說道,「這個門廳,我站在這裡很有感觸,我經常在下午的時候一個人站在那個入口,因為那個入口掛著費穆先生的像。我經常看……(哽咽)」《我們四重奏》劇照
王磊在平遙影展映後
2017年8月1日,北漂青年王磊在京郊拍下了《我們四重奏》的第一個鏡頭。當時,他只想拍一部五分鐘的短片,但隨著在當地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他決心把它拍成一部長片。
那是一個位於北京郊區的小村莊,本地居民一千多人,卻居住著2萬多名外來務工者。從市區過去那裡,路上要花掉兩個小時。
往北十公裡便是首都國際機場。每隔幾分鐘,就有飛機的轟鳴聲從頭頂呼嘯而過。王磊曾把片名取作《飛機下的蛋》,「生活在那裡的人看飛機有點像看待夢想,夢想和現實的距離看似非常近,但是也有不可逾越的距離。」音樂人許多,是影片出場的第一個角色。1999年,許多懷揣著音樂夢想來到北京,上了迷笛音樂學校。他覺得「玩搖滾樂很好,有一把吉他就可以了」。
初到北京,他常常去街頭、地下通道賣唱。一次,朋友孫恆拿著吉他,在工地為工友唱了一首《一個人的遭遇》,唱的是工友小吳的親身經歷。那一瞬間讓許多深感觸動,「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這裡才是我唱歌的地方」。
2002年勞動節,他和孫恆、王德志等人成立了新工人藝術團。三年後,他們來到北京郊區的村子,在這裡進一步建起了學校、圖書館和博物館,並時常為工友們組織一些文藝活動。
王磊拍攝紀錄片期間,許多正在組織排演話劇《我們》。這是一個「非虛構戲劇」,臺詞都是通過跟演員訪談才寫出來的,「大家說的話直接成為了臺詞,自己講自己的故事和生活。」
而話劇本身的改編和取材,就是基於片中第二位角色小海的經歷。
小海
生於1987年的小海,本名胡留帥,筆名「小海」是為了向詩人海子致敬。他常常給工友背誦海子的詩,並會在自己的詩歌中提及那個「長著絡腮鬍子的哥哥」。
快上高中的時候,由於家裡供不起那麼多孩子念書,成績不太好的小海最先退學,初中沒畢業就開始打工了。
從2003年開始,小海不斷輾轉全國各地。他上過廣東的流水線,做過北京798的餐廳服務員,「在車間裡、在機臺旁、在廢紙產品單上嗚咽」。
在車間與工廠工作時,小海覺得自己處於一種「嚎叫」的狀態,每日枯燥的生活讓他瀕臨崩潰。就在這時,他無意翻開了一本《唐詩三百首》。看到「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一句,仿佛被電擊到一樣。
從此,詩歌成為小海發洩情緒的出口。他開始大量創作打油詩,也聽搖滾樂,並想方設法接觸到張楚,然後被引薦給許多。他突然覺得自己並不孤單,就像「夢想照進了現實」。
小海在老家
2017年,他來到許多所在的村子,進入一家二手服裝店打工,並加入了當地的文學小組。在這裡,人們白天是家政嫂、工人、店員,晚上則是純粹的文學愛好者。不久,小海出了自己的詩集。為了顯高,小海不得不塞了厚厚的鞋墊去相親
他迫不及待地想談一場戀愛,但交往中的北京女生卻性格古怪,叫他「跳梁小丑」,全然不顧小海的深情。
面對這場可能沒有結果的「愛情」,小海也不得不認真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他回到老家相親,卻因為條件不夠,連對方的臉都沒見到。
家亮和珊珊
排演話劇期間,王磊認識了演員珊珊。她和男友家亮是一對相識四年的情侶,也在當地租住,白天則去市區上班。兩人本在甜蜜地籌劃婚禮,但一紙彩禮清單卻突然給新郎家亮潑了一盆冷水。在火車站,父親掰著指頭算如何能湊出這一大筆錢,一旁的家亮一言不發。隨後,家亮又在婚禮舉辦地的事情上被騙,兩人再次爆發爭執。好不容易等到婚宴當天,他們又得去應付那些鬧婚的親戚。本該喜氣洋洋的婚禮上,一對新人卻是強顏歡笑。小芸
最後一名角色,是一個在當地打工子弟學校上學的小姑娘小芸。她因為學籍的問題,不得不隨父母在2017年底離開大都市,回到家鄉。打工文化博物館內
但生活會繼續。片子拍完兩年後,許多依然在繼續自己的事業,珊珊和家亮快有了孩子,而小芸也已經順利升上初中了。曾經,搖滾夢與詩歌是小海的生活支柱。現在,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們討論文學,讓夢想以戲劇、音樂、幫助工友等其他形式實現,「自己的焦慮真正得到了疏解」。他寫道,
最後那個小女孩,其實是我們拍攝的第四個女孩。她當時是六年級,性格也比較內向,不是那麼愛表達。跟拍她的女攝影師是那個學校支教的美術老師,拍的同時也給他們上課,才慢慢建立了信任。
他們其實和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只是暫時住在京郊而已。小女孩的父親是做展會搭建的,他天天給那些高大上的展覽、會議搭建場景,珊珊和家亮也都在市裡的影視公司上班。他們明白我們在做什麼。
最開始只有我一個人拍,後來覺得一個人不夠用,於是我的助手也開始作為一個主要的攝影師。隨著人物拍得越來越多,兩個人也不夠用,過了兩個月左右又有一個男孩加入,最後是我們三個人去拍4組角色的故事。小芸在家鄉
很多觀眾反映影片的聲音還不錯,但其實我們沒有獨立的收聲人員。我個人對聲音比較敏感,所以當時是我提出要求,就是不管是什麼情況下,至少要保證我們的主人公要一直都帶著小蜜蜂,再加上機頂的麥克,這樣至少能保證兩路聲音。片子的成本遠遠超過了之前的計劃。原來我自己當時有幾年的積蓄,有個幾十萬,我就覺得這個錢怎麼拍也夠了,但是後來發現根本不夠,因為戰線拖得太長。我們要保證每一組拍攝器材的統一性,再加上有60多T的素材,需要備份很多份,所以硬碟又花了很多錢。小芸曾就讀於北京同心實驗學校
小芸的故鄉雲南昭通
我們的素材量非常龐大,大概有600個小時左右,我和三個姑娘,用了5個月時間,才把這些素材看完了一遍。當時做了一份素材列表,打在A4紙上,接近2000頁。成片我們大概調整了12版。片子首映之後,有些觀眾會覺得那些角色有一些表演的性質。其實沒有什麼表演,基本都是紀實。我們有海量的素材,所以在擇優的過程中選擇更多,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就容易產生戲劇效果。2017、2018年這兩年,我們大概拍攝了161天,幾乎每天都和他們在一起。有的時候,機器開機放在那不動,我們的人會閃開一會。我覺得,和角色最大的互動就是不互動。當我們深入參與到日常生活中,讓他們習慣了我們的存在,他們自然就會把我們忘記了。
我出生在遼寧瀋陽鐵西區的工人村。那兒是一個工人聚集地,我父母都是工人。王兵導演作品 《鐵西區》
大概10歲左右,家裡有了第一臺錄像機,當時很多有門路的人都會從南方帶回來。這種錄像機對孩子來講還有很多禁忌,但越不讓看我就會越覺得神秘。《鐵西區》片頭
在片頭有一輛火車駛過火車道,沿途經過了很多工廠,那就是我的家人工作的工廠。在豔粉街拍攝的那些故事和人物,包括他們說話的方式,我都非常熟悉。王磊攝於汶川
《這四萬張照片,每一張都讓人心疼》
《廣東姐弟在6層別墅供百尊佛像:每天被他們瞪著,自然就變佛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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