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摩登天空的沈黎暉。
很多人認識摩登天空,都是因為這兩年大火的綜藝節目。
去年,《樂隊的夏天》裡最火的幾支樂隊——新褲子、痛仰、海龜先生,都是摩登天空的籤約樂隊。今年,重塑雕像的權利、五條人、達達樂隊也都是。很多人問我,這事兒有沒有黑幕,我根本沒法解釋。
其實,早在七年前,摩登天空就和綜藝有了關聯。
2013年,宋冬野的《董小姐》在《快樂男聲》被翻唱,開啟了一個民謠大火的時代篇章;之後,馬頔的《南山南》、阿肆的《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相繼大火。突然之間,摩登天空就從一個小眾音樂公司變成一個流量巨大的音樂廠牌。
無數人問我,民謠之後,下一個音樂潮流在哪裡?我的回答,是嘻哈。為了開創一個自己的嘻哈廠牌,我們籤下一系列嘻哈潮流藝人,包括萬妮達、陳冠希、滿舒克、TT、紅花會等等。事實證明,這些藝人的巡演都很棒,票房表現火爆。而去年的《樂隊的夏天》,實際上是把摩登天空積累最深的樂隊音樂文化通過綜藝放大,現在,選擇原創音樂人已經逐漸變成中國音樂綜藝的主流,這其中,摩登天空的作用非常重要。不是綜藝改變了我們,而是我們改變了綜藝。
今年,我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改變之前送人去到不同綜藝的模式,自己投身綜藝製作,把草莓音樂節變成綜藝制式。當然,挑戰會和機會並存。
授課老師|摩登天空創始人兼CEO 混沌學園一期學員 沈黎暉
編輯|混沌大學商業研究團隊
支持|混沌大學前沿課課程主任 孫雨晨
本文為混沌大學前沿課課程筆記
跌宕起伏 逆勢生長
回到開始,1997年摩登天空成立,二十多年來在跌宕的音樂行業逆勢生長,成為今天的樣子,真的非常不容易。
很多人都覺得玩搖滾肯定不賺錢,沒錯,我們有過很多低潮的時候。一個字,就是慘。新褲子主唱彭磊說,「第二張專輯發行的時候,摩登天空的公司狀況很不佳,已經快發不出工資了」,這是彭磊說過的、為數不多的真話之一(笑)。
為什麼這麼慘?當時流行音樂的傳播介質正在發生劇變。
摩登天空成立的1997年還是卡帶時代,我們有不錯的銷量和收益,但過了一兩年,CD時代來臨,由於容易複製,盜版CD的份額很快超過正版。再過兩年,網際網路時代一來,音樂變成免費,甚至盜版商都無法生存。
當時,我們沒錢到什麼程度?有天一個員工跟我說,「已經18個月沒發工資了」。很難想像,今天這個時代,多少人有耐心18個月不領工資還接著做。
通過為摩託羅拉、諾基亞等大企業提供音樂服務,我們走出了困境,但服務並非我們的初心。2006年,我們痛下決心,希望完成屬於自己的創造,讓品牌追隨我們,而不是我們追隨品牌。
創建摩登天空音樂節,就是我們的驚險一躍。當時,帳上一共只有100多萬,而投資一個音樂節需要300萬。公布想法的第二天,宣傳總監就辭職了,他覺得對於七八個人的團隊,音樂節是不可想像的任務,即使做成,也暫時沒有收益,如果失敗,就可能打回起點,甚至背上負債。
不過,雖然當時我們的財務狀況不佳,但年輕人非常認可。第一屆音樂節我們的口號是Music+,Music源於摩登天空是一家音樂公司、一個廠牌,+是我們想把音樂節變成生活方式與沉浸式體驗的混合產物。當時,我們的野心是創建一個音樂節,展現摩登天空的美學。
但是,等到音樂節真的落地,發現全是坑。
音樂節開始的前一天,我最後一次去現場,美國當時最火的樂隊Yeah Yeah Yeahs已經住進酒店,我坐在去往海澱公園的計程車上,看著夕陽就落下淚來,覺得這事兒太帥了。
沒想第二天,一團亂麻。早上,我們放在帳篷裡的媒體證、合作廠商證都被黃牛一把搶走。去到音樂節現場,到處都是假票、假證。
表面上看起來,舞臺按部就班、藝人有條不紊、所有的觀眾都非常嗨,好像一個成熟音樂節該有的樣子。但音樂節的底層邏輯,從票務防偽、證件管理到安全保障,我都完全沒有概念。相反,我把一半以上的精力投入在音樂節體驗上,比如鋼結構的彩虹門怎樣才更漂亮、塗鴉配怎樣的燈箱晚上效果更好。
第一年音樂節做完,我們帳上所有的錢清零。
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收穫了巨大的用戶認同。
第三天下起暴雨,但是音樂節的幾千觀眾都在等最後一個樂隊上場,Yeah Yeah Yeahs壓軸的舞臺演出非常漂亮,音樂節結束之後,很多人說他們發燒生病了,但這是他們永生難忘的經歷。
其實,無論對於他們還是我們,都是永生難忘。
為什麼摩登天空能收穫觀眾的一致認可呢?我覺得反叛主流的審美是最重要的原因。
與崔健、唐朝、黑豹、魔巖三傑為代表的紅色搖滾不同,摩登天空代表的是藍色摩登。資訊爆炸時代,年輕人期待更加開放多元的音樂風格,摩登天空可以表達最前沿年輕人的想法和審美。摩登天空音樂節的出現不僅是商業模式上的巨大創新,更是理念和審美上的巨大創新。
說起來也很神奇,摩登天空音樂節,一開始就是源於腦子裡的一個想法,但之後發生了無數超現實的故事,成為珍存在無數人腦海裡的記憶。
接下來,就是草莓音樂節。
從通州的運河公園開始,如今的草莓已經去到全國20座城市,哪怕是今年疫情肆虐,草莓還是準時回歸,它就像宇宙角落裡年輕人永不落幕的一個派對。
草莓音樂節每年都有一個主題,每次都是一個重新創作的過程。
舉兩個例子,2014年草莓音樂節的主題是「社交網絡生活是垃圾,歡迎來到真實世界!」,取自英國搖滾樂隊Blur的專輯「現代生活是垃圾」(modern life is rubbish)。因為我們的很多客戶是社交網絡公司,拿到我們的口號都在抗議,問能不能不要這麼直接。實際上,我們是在反諷,因為覺得自己已經離不開網絡、離不開虛擬的世界了。
2017年主題是「孤獨巡遊者」,當下的年輕人對於「孤獨」這個詞深有體會,雖然現場有上萬觀眾,但每個人都是孤獨而迥異的個體,都有自己獨立的宇宙。我們還在音樂節嵌入一個場景,一組音樂人線上選擇一個用戶,在線下的一個小房間給這一個人開一場演唱會,叫做孤獨演唱會。
主題與格調之外,草莓音樂節在商業上也非常成功。以2020年重慶草莓音樂節為例,40%的觀眾來自其他城市,對城市經濟有明顯的「溢出效應」,可以極大地拉動當地消費。
分形創造新物種
中國現在每年大概有300多場音樂節,競爭非常激烈,為什麼草莓擁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和競爭力?
其核心在於摩登天空,摩登天空的開始是一家唱片公司、音樂公司、藝人經紀公司,從早期就籤約了清醒、超級市場、新褲子這些樂隊,投資這些藝人,就沉澱了大量音樂版權。到目前為止,我們合作過的藝人大概300多組,擁有幾千首歌曲的曲庫。
當然,版權在前些年完全不賺錢,但近年來,政策對於網際網路播放平臺的盜版打擊趨於嚴格,版權的價值也慢慢展現出來。另外,摩登天空每年還有上千場小型演出、上百場演唱會、幾十場音樂節,現場音樂也是很重要的業務板塊。
對於摩登天空,可以說籤約藝人帶動了版權業務、帶動了現場音樂,也可以反過來說,音樂節帶動了藝人經紀、帶動了音樂版權,三者形成循環。換句話說,如果非要講競爭,草莓並不是在音樂節維度上與其他音樂節競爭,而是站在上遊,從音樂公司要做什麼內容的高度去討論競爭。
核心板塊之外,我們還開創了一些其他業務(plus)。比如網際網路,摩登天空開發了自己的用戶平臺「正在現場」,55%的門票通過自己的渠道賣掉,也有自己的付費會員;傳媒板塊,在廣西、湖南開拓了很多本地播客;同時,作為一個以視覺出發的音樂公司,我們的視覺可以為藝人包裝提供非常高的質量保證。而一以貫之的美學,是兩個循環系統的前提。
當然,歸根結底,音樂人是摩登天空最重要的出發點,用混沌黑話來說,音樂人是一。我們所有的演出都是由音樂人拉動,草莓音樂節的活力也是因為我們在不同階段的音樂人取得了不同階段的成績、創造了不同階段的潮流,才得以生生不息。
這一點,我在今年更加明確。
疫情使得所有線下演出停擺,不少平臺方提出難以拒絕的價格,請我們的藝人做線上演唱會,讓用戶免費看,我最終沒有同意。其實,平臺支付的價格超過不少現場音樂會的營收,但作為摩登天空,我們應該尊重內容,應該培養用戶的付費習慣。
當然對於平臺來說,用戶是一,他們要給用戶提供更多的選擇、更多的實惠,但對於摩登天空來講,音樂人是一,一場精心準備的演唱會註定不能免費。我們是一個以音樂人為核心的公司,而不是一個演出商。
而說到音樂人,摩登天空根據不同的審美取向,形成了自己的廠牌矩陣。
比如BADHEAD,就是在北京新聲之後,我們想要打破自己、反叛自己。左小祖咒、胡嗎個、蒼蠅樂隊、陳底裡這些樂隊非常實驗、反叛、顛覆傳統音樂認知,他們很明顯與摩登天空早期的清醒、麥田守望者、新褲子、花兒、超級市場有所不同,我們就成立了新的廠牌BADHEAD壞腦。
M_DSK也是這樣,在嘻哈火爆的前夜我們成立了M_DSK,就由一個之前做商務拓展的女孩負責,源於一個小小的想法,到今天成為中國嘻哈領域最大的廠牌。M_DSK成立一年以後,我們就在草莓創辦了M_DSK嘻哈舞臺,緊接著辦了M_DSK音樂節,由藝人再次拓展出版權、現場音樂。
新的廠牌白貓洗衣店,名字很無釐頭,成立到現在一年的時間已經籤了20多組新鮮面孔。前段時間,白貓洗衣店的主理人和我說,要創建一個白貓洗衣店的音樂節。這個廠牌矩陣,其實就在分形創新,不斷地自我複製。
看上圖的這些植物,它們是大自然的傑作,因為有邏輯,所以細看非常美,暗藏了宇宙的所有秘密。其實,人類的很多創造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向自然法則致敬,摩登天空就是這樣。
為什麼採用「小單元」機制?
因為試錯成本沒有那麼高,以音樂人為「小單元」,讓他們發自內心地創作,這相較於電影行業動輒億萬的量級,試錯成本是更低的。同時,音樂人分散多地,需要我們有八爪魚一樣的觸角,以便更快地找到他們,這樣,反饋機制更加機動靈活。另外,分形越多,越不容易陷入簡單的自我重複。
那分形創造了哪些新物種呢?
比如,摩登天空的親子廠牌。以前,這些搖滾青年、文藝青年談論的都是「今天去哪兒喝」之類的話題,突然有一天,他們有了孩子,話題全變了,而聽摩登天空音樂節的這一代人也都開始有了自己的孩子。當用戶場景發生變化,摩登天空親子廠牌小草莓就誕生了。
小草莓的核心其實跟摩登天空音樂節一樣,都是music+,+就是讓臺上表演的音樂人在臺下擁有自己的工作坊,工作坊裡的交流可以包含音樂創作、環保教育、親子互動等等,所以,小草莓與摩登天空音樂節是一脈相承的關係,是音樂人「小單元」的分形創新。
今年的宅草莓也是一個典型案例。疫情宅家期間,摩登天空在B站上線了宅草莓,可以看到唐朝樂隊的主唱丁武,一個留著長發、樣子很兇的彪形大漢在烙餅,還有些音樂人在打遊戲、打太極,等等。宅草莓呈現了音樂人在舞臺之外的生活一面,這個全新的視角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成為摩登天空上半年的主要收入來源。
摩登天空世界觀
這麼多年來,摩登天空慢慢長成了一棵樹,腳下是大地,枝繁葉茂。
但我也總在想,摩登天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搖滾、民謠、嘻哈、獨立音樂,我們需要這樣的摩登天空嗎?
回歸一次十幾年前的旅程,當時摩登天空正處於低谷,我們兩三個人打著錄唱片的旗號逃離北京去了西藏。在一個沒有工業、沒有現代生活痕跡的地方,並不安靜,反而能聽到很多聲音,甚至能聽見風穿過樹葉、能聽見非常細微的動物叫聲。
有一天早晨,我們被歌聲吵醒,循著歌聲找過去,一群人在房頂上邊勞作邊唱歌,我們就如實地記錄下這些仿佛來自遠古的聲音。後來我總在想,為什麼沒有曲譜、沒有錄音,這樣的聲音可以從古老的世代傳到今天?我認為,是因為他們能找到與宇宙的能量連接。
現代社會,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可能已經聽不到與本源連結更強的聲音。所以,摩登天空希望可以連接這些生命密碼,從現代生活裡抽離出來一點點,與自然法則站在一起。
摩登天空希望做一件事,生命頌歌。帶著最本真的心態去選擇音樂人,創作出能影響很多人的聲音,這些聲音在某種意義上與西藏的那些歌聲一樣,有著與宇宙共振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