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記得第一次跟澳洲這邊的一個朋友談起伊斯坦堡,他去過那裡,但已是幾十年以前,記憶開始模糊,問及推薦,已語焉不詳,但博斯普魯斯海峽依然還沒有忘。也是在雪梨,某晚搭乘公交,和一個祖籍希臘的澳人鄰座,不知怎的聊起土耳其和希臘,他說伊斯坦堡有很多希臘的痕跡,聊了很多歷史人文,但提到自然風光時,他也只推薦了博斯普魯斯。
可是,這樣的道聽途說,有如隔靴搔癢,只會激起我更多的嚮往。彼時的博斯普魯斯,對於我來說仍是一個遙遠抽象的存在,直到不久之前,親自在加拉太塔上俯瞰,親自在渡輪上身處其間,才有了最具體真切的感受。在伊斯坦堡七日,兩次輪渡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第一次震撼無比,讓我當時如此發微博道: 「曾以為香港、雪梨的輪渡沿途已足夠魅力,那是因為還沒到過土耳其。此時此刻坐在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船上,撫今追昔,無與倫比的美麗,只想送給你,伊斯坦堡。伊城別戀,從此深深戀上這座橫跨歐亞兩洲的史詩級城市。鮮有城市撐得起史詩級這三個字,雪梨之流終究還是太單薄了。」
直到看到周軼君《走出中東》那本書裡寫的這句,驚覺竟有人如此簡短有力地道出了我的心聲。
對一個平日坐慣渡輪從尖沙咀到中環的人,博斯普魯斯渡輪之旅,猶如河伯遇見北海若。
一個海峽,一個輪渡而已,何以獲得如此至高評價?很大程度上這是拜整個伊斯坦堡的底色和底蘊加持。當渡輪離開碼頭,回頭望,是整個城市的千年榮光,一眾古老建築,歷經改朝換代,卻依然矗立不倒。渡輪漸遠,某個角度,突然望見那連綿的多爾瑪巴赫切宮,這一19世紀中期建成的新皇宮,相對於奧斯曼帝國蘇丹們之前居住數百年的託普卡帕這一「故宮」,更為華麗壯觀,顏值在線,簡直視覺盛宴。繼續往前開,遠處出現曾被電影《007之黑日危機》取景的少女塔(Maiden's Tower),這座燈塔,讓人著迷的,並非它的建築風格,而是關於它的無數的傳說……
吹著博斯普魯斯的風,伴著海鷗的四處飛動,我開心地像個孩童。許久未有的對於旅行目的地的激動,在這片海峽上有如泉湧。輪渡完回到艾米諾努碼頭(Eminönü),我去君士坦丁紀念柱浴室美美地體驗了一把土耳其浴,隨後又折回錫凱爾(Sirkeci)火車站,觀看在昔日東方快車站活動大廳舉辦的託缽僧舞表演。那一日,接連體驗博斯普魯斯海峽輪渡、土耳其浴、託缽僧旋轉舞,我無比滿足。
博斯普魯斯海峽新老歐洲區的分界,金角灣(Haliç),坐擁著我到過見過的最美最特別的地鐵站。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有著大國夢,大搞基建和中國有著異曲同工。這個建於橋上的地鐵站,開通於2014年,每次坐M2地鐵線經過此站時,我都忍不住望向窗外,俯仰皆是的景致有如鋪面而來。在艾米諾努碼頭,也能遠遠地看到這個懸空的地鐵站,而當上落此站,特別是在夜晚,景觀更是震撼。這一頭,連著蘇萊曼清真寺,那一側,連著加拉太塔,亙古悠遠的建築,夜色蒼穹之下,散發出越發迷人的味道。
想必每個到過伊斯坦堡的人,都會記住博斯普魯斯這個略顯拗口的名字。博斯普魯斯海峽,將伊斯坦堡分成了歐洲區與亞洲區。海峽兩側,博斯普魯斯的風,吹了千萬年,貫通著亞歐大陸和東西兩方。伊斯坦堡亞洲側的發展整體依然不如它的歐洲側,一如東方之於西方,但以於斯屈達爾(Üsküdar)和卡德廓伊(Kadıköy)為代表的亞洲海岸區域也在蓬勃崛起,這邊房租相對更低,更受當地普通人的偏愛。
博斯普魯斯北連黑海,南接馬爾馬來海和地中海,海峽之風可謂從四面八方吹來。伊斯坦堡城市的命運和這海峽休戚與共,從拜佔庭東羅馬到奧斯曼,帝國在這裡此消彼長。坐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渡輪上,當漸行漸遠,回頭望時,看著遠處那一座座山丘,你才能更好地理解伊斯坦堡何以也如羅馬一般被稱為「七丘之城」,因為最最開始,它就是繼承了羅馬的模式,按照羅馬的城市格局,建立在七座山丘之上。說起古羅馬,人們總想當然地認為義大利才是正統繼任者。其實土耳其也是。古羅馬帝國當初分成東西,西羅馬公元400多年被蠻族所滅,但定都伊斯坦堡(當時叫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硬是撐到了1453年,橫跨千年,成為歷史上存續時間最長的帝國 。1453年5月29日,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或者說徵服(取決於你持西方視角還是東方視角),可謂是東西方歷史敘事上的最重大事件。
我對伊斯坦堡的評價至高,自然風光不輸雪梨(這已實屬不易,畢竟雪梨在這方面已頗得上天恩賜),而歷史人文則屬史詩級,甩開雪梨之流不知多少條大街。但這樣的評價,唯有在親自坐過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渡輪、迎面吹過博斯普魯斯的風之後才能得出。如果說在伊斯坦堡歐洲區閒逛,更多感受到的是歷史人文和文化交融的魅力,更遠處的王子群島所在的馬爾馬來海,則主要靠自然風光取勝,那麼博斯普魯斯海峽,有著自然和歷史人文的最完美結合。
▲即將出發的渡輪
▲另一艘渡輪
▲迎面而來的船隻和加來太塔
▲從博斯普魯斯海峽看多爾瑪巴赫切宮
▲少女塔映入眼帘
▲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