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小亨。旅貞吉。
【譯文】
旅,是離家遠行。人在離家遠行時,處處謹小慎微,暢通。離家遠行時時時處處保持真誠,吉祥。
【注釋】
「旅」字的甲骨文字形是 (旗幟) (從,追隨),士兵們追隨著戰旗前進。引申為離家遠行。
《豐卦》講述的是人積累財富以求得到自由生活,《旅卦》則是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一個哲理:人生本是一場旅行。人自從離開了母體的庇佑,成為了獨立個體,就像離開了家鄉的遠行之人一樣,開始了獨自闖蕩的歲月。把時間拉長,家就是旅館。金銀珠寶、良田美宅,可以讓我們有心理踏實的感覺,但是仔細想想,我們現在居住的家園,若干年以前是屬於誰的呢?即使是我們以各種形式確認下來的所謂堅實和可靠的不動產,若干年以後又屬於誰呢?《旅卦》既是對離家遠行之人的忠告,也是對「走馬蘭臺類轉蓬」一樣的人生旅程的反思。
「小亨」的「小」,應該是謹慎之義。我們常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朋友關係,唯有真誠可得以締結和鞏固,這就是卦辭所說的「旅貞吉」的意思吧。
《豐卦》富貴安居崇尚光明磊落,《旅卦》人在旅途須得見義勇為。
《易緯·乾坤鑿度》寫道,「仲尼,魯人。生不知易本,偶筮其命,得「旅」,請益於商瞿氏,曰:「子有聖智而無位」。孔子泣而曰:「天也命也!鳳鳥不來,河無圖至。嗚呼, 天命之也!」 嘆訖而後息志,停讀《禮》,止史削。五十究《易》,作《十翼》明也。明易幾教若曰:作《九問》、《十惡》、《七正》、《八嘆》、上下《繫辭》、《大道》、《大數》、《大法》、《大義》。
觀《旅卦》之卦爻辭,人生為世間匆匆過客之言論溢於言表,孔子豈能不知?且火為言論名望、山為世間至高,卜筮之人豈能只見官階高下在位長短而不知古人為官目的之一為揚名顯祖?自有史以來,享酢數千年不絕之人有幾何?《論語》有曰:「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孔子修《春秋》,豈因無位而哭天抹地?即使有孔子之哭,豈非名利俗人可以揣度?「生不知易本」之說可見《易緯》之粗陋。
《彖》曰:旅,小亨,柔得中乎外而順乎剛,止而麗乎明,是以小亨,旅貞吉也。旅之時義大矣哉。
【譯文】
《彖傳》說:旅卦,是講人在離家遠行中處處謹小慎微就會遇事暢通。軟弱者迫於環境壓力而保持不偏不倚,並樂於追隨堅強者;前行和休息都要根據太陽運動的情況而確定;因此說謹小慎微就會暢通,因此說離家遠行保持真誠就會吉祥啊。《旅卦》所闡述的順應時機變化的哲理真是非常重要啊!
【注釋】
「得中乎外」就是說不保持「中」的做法是行不通的,這是外界環境的影響更是迫於外界環境的壓力。離開母體保護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離家遠行者,所以《旅卦》的哲理適用每一個人。
離家遠行之人,遠離鄉親故舊,就是軟弱者。軟弱者崇尚公平合理,軟弱者不得不留意言行是否符合眾人的心意,是否會得到堅強者的支持,軟弱者遵循日出而行日落而棲,行止符合天理仁道,大概可以無虞了吧。
《象》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
【譯文】
《象傳》說:上卦為離卦為火,下卦為艮卦為山,山上有火,是在行祭祀天、帝的大禮,火在高處也可以照亮一切陰暗之處,這就是《旅卦》的取象。君子由此領悟到:人生苦短,來去匆匆,貧富貴賤,皆為過客;蒼天在上,豈可妄為;要公開公正、小心翼翼地施用刑罰,裁決訴訟案件不能遷延拖沓。
【注釋】
象辭中的「山上有火」,是可以有多重解讀的,結合《旅卦》的卦義,兩種解讀是合理的:一是在山頂祭祀天、帝,二是高處之火可以照亮遐邇。所以君子既有真誠、畏懼之心,也有平等、仁恕之意。
初六 旅瑣瑣,斯其所取災。
《象》曰:旅瑣瑣,志窮災也。
【譯文】
初六。離家遠行的人過度關注細小的事情而失去有價值的事情,這是自己招來的災禍。
《象傳》說:離家遠行的人過度關注細小的事情而失去有價值的事情,是因為心中追求的目標陷入困厄而招來的災禍啊。
【注釋】
「瑣」字的篆文字形是 (王,玉) (小貝殼),碎玉,細小而失去價值的事情。
離家遠行有目的地,人生旅途有信仰追求。如果沒有了目的,失去了信仰追求,就會隨波逐流。追求過於細小低下,和沒有追求有多大的區別呢?該為時而不為,該止時而不止,不合眾議不循天道,災至無日矣。
六二 旅即次,懷其資,得童僕,貞。
《象》曰:得童僕貞,終無尤也。
【譯文】
六二。離家遠行的人來到館舍安居就食,身上攜帶有足夠的旅費,擁有奴隸侍從,適宜保持真誠。
《象傳》說:離家遠行的人獲得奴隸侍從的照顧,並能夠保持真誠,終究是不會有過失的啊。
【注釋】
離家遠行之人來到館舍,行止有依靠,靈魂有寄託之意;遠行而盤纏充足,達成目的有物質保證;出行有童僕照應,是得眾而有友助。恆有此者三,再遠的旅程也是能夠坦然以對的。
次,館舍。《禮記 • 檀弓上》:次,舍也。《左傳·莊公三年》:「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
九三 旅焚其次,喪其童僕,貞厲。
《象》曰:旅焚其次,亦以傷矣。以旅與下,其義喪也。
【譯文】
九三。離家遠行的人投宿的館舍失火被燒毀,奴隸侍從都逃跑了,長此以往會有危險。
《象傳》說:離家遠行的人投宿的館舍失火被燒毀,自己也因此受到了損害啊。離家遠行的人自己目前尚且無所依靠,因此無法給予奴隸侍從以庇護,他們逃跑是合情合理的啊。
【注釋】
離家遠行之人下榻的館舍燒毀,即是行止失據。館舍燒毀,自己盤纏損失殆盡,物質依靠也陷入了困窘。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如何來保證奴隸侍從的衣食溫飽?所以他們逃跑也是未可厚非的。
從象辭來看,儒家學者並未提出奴隸對主人必須誓死效忠等要求。
九四 旅於處,得其資斧,我心不快。
《象》曰:旅於處,未得位也。得其資斧,心未快也。
【譯文】
九四。離家遠行的人回到居所安居就食多日,擁有了自己的錢財和權力,但是自視甚高的情緒並不舒暢。
《象傳》說:離家遠行的人回到居所安居就食多日,並沒有擁有自己滿意的地位啊。即使擁有了自己的錢財和權力,情緒也沒有感到舒暢啊。
【注釋】
離家遠行之人,久居館舍未能夠出發,是沒有得到出發的任務。居家而獲得了財產和權力,但是沒有機會去建功立業,如同盤桓於館舍之中的旅客,怎麼能夠暢快心意呢?
處,居所。斧,斧鉞,權力的象徵,商周時期的君王授予封疆諸侯的信物是弓矢斧鉞。
六五 射雉,一矢亡,終以譽命。
《象》曰:終以譽命,上逮也。
【譯文】
六五。打獵射殺野雞,隱藏起一隻箭矢不使用,結局是使令的完成獲得了眾人的交口稱讚。
《象傳》說:結局是使令的完成獲得了眾人的交口稱讚,這真是高水平的捕獵啊。
【注釋】
打獵射雉,藏起來一支箭矢不使用,做事禮讓用謙,取利知止有節。這樣的行為,必然得到眾人的交口稱讚。這和《比卦》「王用三驅」是相似的道理。
亡,本義是一種主動行為,「謂入於迉曲隱蔽之處也」(段玉裁注)。
命,使令。
《說文解字》:逮,唐逮,及也。隸與逮是同一個字,行相及也。追上去捕獲。唐,大的。
「上逮」就是達到了遠超一般水平的捕獵能力。或者進一步引申為達到了遠超一般水平的道德修養。似乎還可以解釋為:少用一支箭矢,也能夠做到與眾人同等的捕獲水平。這兩種解釋是對「譽」字理解的不同,即眾人是因為其水平高而稱讚,還是因為其道德修養好而稱讚。
上九 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後號咷。喪牛於易,兇。
《象》曰:以旅在上,其義焚也。喪牛於易,終莫之聞也。
【譯文】
上九。鳥的巢穴著火了,離家遠行之人起初看見了報以歡聲笑語;火勢蔓延燒著了館舍,離家遠行之人這才大聲哭喊。在劇烈變化之際失去了牛,有災禍。
《象傳》說:以過客心態作為信條的離家遠行之人,坐看鳥巢著火而未料到會殃及館舍焚毀,進而燒掉自己的資財,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啊。在劇烈變化之際失去了牛,最後沒有了任何消息了啊。
【注釋】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就是「以旅在上」的意思。鳥巢著火時幸災樂禍,哪裡知道世間的事情往往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此爻告誡:見義不為、殃及自身。
鳥,象徵弱小者。
坤卦為牛、為眾,喪牛的寓意是丟失了群眾的支持。一個統治者看到民眾的疾苦而幸災樂禍,最後逐步失去了民心,自己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被趕下臺甚至流落街頭都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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