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李健家的泰迪狗七喜最近情緒不太穩定,就在三天前,它受到了刺激。
13號晚上,李健主演的新劇《正是青春璀璨時》重磅登陸央視八套黃金檔。電視劇剛開場七喜循聲而至,但在看到大屏幕上主人那張黑不溜秋的臉後,七喜不淡定了;對它來說,認不出主人那一刻是極度恐懼的。
就連李健看到自己的第一個橋段鏡頭後都想樂。
讓一個演慣硬漢形象的演員,在短短的十幾秒內乍現喜劇特質,這一定不是巧合。
熟悉導演習辛及其「鐵軍」的觀眾都知道,對人物、故事進行「魔鬼細節」的處理,正是這個拍攝團隊的匠心所在;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比如在經典大劇《紅燈記》中,詳見本刊早前報導——獨家專訪導演習辛:一場大戲《紅燈記》,人間最難斷舍離。
果然,喜感很快反轉為危感。
對於這場戲,李健記憶深刻:「導演讓我呈現出「聽見滴水聲和嘴嘗水味道」的動作。」
看似兩個尋常動作,卻是經驗豐富的煤礦生產安全員,判斷塌方、透水事故的前兆標準。
北京文匯津川文化傳媒CEO李瑛女士,這幾天也頗為感慨。
「父親當年從北京到四川支援三線建設,在一起事故中他幾近雙目失明。」李瑛說。
在《正是青春璀璨時》中,孟德耀就是在一隻眼睛視網膜脫落的危險情況下,一心、強烈要求援建貴州六盤水的三線建設。
「我在孟德耀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
李瑛覺得,這個「一隻眼援建三線」的橋段,看似故意設計實則是客觀反映。
「看到第10集,我發現電視劇中每一個人物都有原型,每一個故事都是曾經的生活細節。」她說。
我們通常說一個好的演員「表演不露痕跡」,其實指的是他把「生活的細節、質感」直接「帶進」角色裡;從這個意義上說,一部好的作品,勢必會讓觀眾從中品到生活的味道、氣息、質感和細節。
第一集。由於方雲鶴剛獲得了勞模稱號,他和戀人林雨萍又屬於晚婚晚育的大齡青年,所以礦上獎勵二人一間職工家屬房做為婚房。
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單就從《正是青春璀璨時》的主創設置「二人看婚房的這個橋段場景」看,就存在很大的難度:首先,以二人的資歷,以當時的條件待遇,礦上不可能給二人分配一套大房子;如果他們在北京,也只能分到一個筒子樓。
總之,就是一個空間侷促的小開間。
如果在這樣的空間內擺上簡易的桌椅板凳,二人便沒有眉飛色舞、熱情洋溢暢想未來的物理空間。
主創設置這場戲的目的:讓兩個年輕人幸福的憧憬未來,表達那個時代青年人特有的革命主義浪漫情懷和積極的精神面貌。以此,為後續方雲鶴耽擱婚期、替師傅奔赴貴州支援三線建設,埋下重要的反轉伏筆,突顯其無私的奉獻精神。
如何在這樣的逼仄空間詮釋浪漫和樂觀,主創團隊想到了在家徒四壁上畫沙發等家具。
某種程度上,這又是在「戴著鐐銬跳舞」的創作條件中,執出的細節之筆。
那個年代的人,會把手錶畫在孩子的手腕上,會用粉筆把孩子的鞋塗成白色。
在這樣的生活背景下,我們就能理解並相信方雲鶴在婚房內畫家具的舉動。
第二集。父母在火車站送別方雲鶴時,父親將手錶摘下交給兒子。
這又是一個帶著時代、生活烙印的舉動。
「那塊手錶必然是全家最值錢的東西,父親此時把它交給兒子意味著什麼?」習辛說。
在這個小細節中其實包含兩種大愛:老百姓願意在國家危難之際,舉全家之力;很多時候相對於母親,父親對兒子的讚許會稍顯吝嗇,在這個時候把手錶送給兒子,一個細節的舉動勝過千言萬語。
這也和林雨萍的媽媽用詐傷的方式,拖延林雨萍趕火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再一次印證了《正是青春璀璨時》主創團隊還原、寫實的創作態度。
第三集。中午開飯每個人兩個饅頭一碗粥,吳大龍偏想要三個饅頭。
按照吳大龍偷奸耍滑的性格,他根本不會在大家集體幹活中讓自己累到;所以,他也不至於餓到要吃三個大饅頭的地步。
「他這個看似正常的舉動,其實已經為之後嚷嚷要看領導吃什麼夥食做了鋪墊。」飾演吳大龍的演員順子說。
細心的觀眾可以看到,在這個反面人物身上,隨時隨地都會出現這種「看似正常實則另有心思」的舉動。
順子說:「演人物就是演細節,這個細節還不能看起來太刻意。」
第四集。方雲鶴和夏文忠在偏僻的地方煮野雞。劇中對他倆如何抓到這隻野味沒有表述,因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不論是下鄉的知青,還是三線建設的支援者,在荒僻的地方偷摸烤雞、燉狗肉,幾乎是那一代人的青春回憶。
這又是一個具有標籤屬性的細節。
不過,如果讓吳大龍來幹這事,會更有喜感、更合理。
第五集。吳大龍不負眾望啊,他果然去偷了莊稼地裡的地瓜,當場被村民扭送到方雲鶴面前。
村民說:「我要找你們領導(談賠償)。」吳大龍指著方雲鶴說:「這就是我們領導。」
村民說:「我要找大領導。」
某種程度上,習辛導演有些偏愛演員順子,將吳大龍這樣一個「好玩、有戲」的角色送給他。
即便如此,這幾個村民的演出,才是這集中最大的亮點:看人時發直的眼神簡直絕了,表情中帶著六分善良、四分蠻強。
我們該把這一季的「魔鬼細節」獎,頒給這幾個群眾演員。
第六集。林雨萍終於找到方雲鶴。
我們發現不論經歷多少周折,林雨萍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恬靜、美好的狀態,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純真愛戀」。
在這一集裡,有一個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其實卻是非常高杆的設計:兩人在工地散步時,共同牽著一根麥桔杆。
一方面,它象徵著兩個人的感情,好的像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不對,應該說是好的就像連理枝。
另一方面就細思極恐了:麥桔杆作為情景道具,它是空心的、它是易折的。這為兩人後來痛失彼此埋下了伏筆。
第七集。林雨萍正式獲準加入三線建設。
從方雲鶴的反應來看,這應該是劇情延展到這裡,他最為激動的一次,比當初兩人一起看婚房時還要激動。
這不僅意味著二人可以天天見面,也意味著林雨萍的政審獲得通過。
這不是小事,在那個年代,政審很大程度上可以影響、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我覺得,出於某種敏感性,主創團隊不便對於政審大書、特書,但卻可以通過二人夜裡相會、眾人圍觀的橋段,將這一細節用曲筆帶出。
可以說,《正是青春璀璨時》播到這裡,出現了第一個小高潮。
第八集。方雲鶴趁林雨萍不在,想「逃出」醫院。
他躺在床上起身的時候沒能一次成功,第二次他用右手託扽著腦袋才成功。
就是這樣一個細節的處理,讓我們相信方雲鶴頭部的確有傷,甚至還連帶著傷到了脖子上的肌肉。
習辛導演說:「這就是一個優秀演員的本能反應。」
從病房出來,方雲鶴一邊舉著吊瓶,一邊鬼鬼祟祟的應付護士的詢問,一邊緊張的看下自己的右腳。因為他穿鞋的時候顧不上繫鞋帶,現在隨時可能因為踩上鞋帶而摔倒。
這個演員真的是用本能在表演。
這就是前面提及的「好的演員會把生活痕跡帶到角色身上,而決不是表演痕跡」。
第九集。父親病危,方雲鶴在病榻前短暫停留,便不得不返回礦山繼續攻堅。
「方雲鶴臨行時跪在床邊,向父親磕了三個頭,那一刻他已經知道不會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李健說。
這一集中,其實有一個細節的反轉:在方雲鶴閃回的記憶中,父親的形象始終是威嚴的;但在病榻上,父親「軟弱」了,他後悔讓兒子到那麼艱苦的地方去,其實也在心裡後悔對兒子一直太嚴苛。
這是全劇播出到這裡,出現的第一個痛苦的高潮:雖說自古忠孝難兩全,但捨棄見父親最後一面的機會,需要多麼大的隱忍。
「說實話,如果是我本人,我肯定做不到方雲鶴那樣。」
李健說他一度很困惑,他一度找導演習辛談心:「在內心深處,我如何說服自己相信這一點、做到這一點。」
習辛告訴他:「方雲鶴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心裡有大愛、有使命。」
那天晚上,李健突然想到了「家國情懷」的第二層含意:當家庭與國家的利益發生衝突時,當二者只能選其一時,選擇「國」是捨棄小我、成就大我的具體表現。
第十集。方雲鶴在上級領導給出的三天期限內,沒有找到瓦斯洩露的問題源頭,他差一點「被開除」。
根據事故當天每個人的行動軌跡,張處長、方雲鶴和夏文忠查到吳大龍和徐誠那裡。
吳大龍為了表示不是自己犯錯導致瓦斯洩露,他舉起右手發毒誓:「如果是我做的,就讓我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徐誠也緊跟著發同樣的毒誓。
這一集中,最有意思的橋段是:夏文忠聽到這倆貨發出這樣的毒誓,義憤填庸的說:「記住你們說的話。」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平時根本不會相信吳大龍的品性,但當吳大龍以自己娶不到老婆為誓時,夏文忠在那一刻是相信的。
真的很有喜感。
「說白了,那個時代的人要單純的多。」習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