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上,除了生活和時間,一個合適且厚重的角色,能讓一個青年演員快速的成熟起來;二者在相愛相殺、靈魂互換的過程中,成全了彼此。
劉明瓚最近又時不時的出現頭皮發麻的感覺,上一次密集出現這樣的狀況,是在2019年初拍攝《正是青春璀璨時》的當口。
現在,這部以六盤水「 三線建設 」為歷史背景創作的電視劇,繼深圳衛視日前熱播後,5月2日將再登南京電視臺。
「看著電視裡的方雲鶴、林雨萍和夏文忠,我會突然起雞皮疙瘩。」他說。
他在自己飾演的角色夏文忠身上,看到了某種「 在當下較為稀缺,在那個年代卻很普遍 」的精神品質。
事實上,夏文忠這個角色,並不太容易「 進入 」。
首先是人物在思維方式、情感處理方式上,有著非常大的戲劇化衝突。
方雲鶴和林雨萍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方雲鶴和夏文忠是一起長大的髮小摯友。方雲鶴在一場井下透水的事故中了無蹤跡,在那個年代、那樣的救援條件下,方雲鶴被認定為遇難。
現在的90、00後可能無法理解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國家搞生產、建設的艱苦程度。
當年修建怒江大橋時,一名戰士不小心掉入剛剛澆築的橋墩中,混凝土迅速凝固,戰友們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法將他救出,只好流著淚看他築進橋墩。
這樣「 驚天地、泣鬼神 」的英雄事跡,在「 三線建設 」的過程中不勝枚舉。
「那個時代的人,沒有不甘和埋怨,有的只是「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劉明瓚說。
方雲鶴「遇難」了,林雨萍如何活下去?她懷了方雲鶴的孩子,在那個談戀愛都不能公開牽手的年代。
夏文忠決定用自己的方式拯救林雨萍:和她結婚。
對於一個性格柔和、內斂的人來說,這樣極端、激烈的方式,讓他痛苦:他和林雨萍之間沒有愛情。
為了別人,夏文忠終結了自己的幸福,將原本不屬於他的重擔放在了肩膀上。
劉明瓚說他在夏文忠身上,看到了「 接受 」。
夏文忠和林雨萍結婚後不久,孩子出生了。這個時候,方雲鶴回來了,原來他死裡逃生。
面對命運如此弔詭的安排,三個人該如何取捨?
「我一度有些困惑,不確定該如何「 進入 」夏文忠此時的心理和情感狀態。」劉明瓚說。
按照他的理解和認知,他覺得既然方雲鶴活著,林雨萍就應該回到方雲鶴身邊。
但《正是青春璀璨時》的導演習辛告訴他:「你這是當代人的思維方式,那個年代的人不這麼想。」
為了讓演員們在心理、情感上,最大限度的接近角色的狀態,在圍讀劇本的過程中,導演習辛找來很多當年參加「 三線建設 」的老人,請他們講述那個年代發生的點滴故事。
那個年代普遍存在「 先結婚後培養感情」的婚姻家庭;在一些生產建設兵團裡,組織部門甚至會用抓鬮的方式,來為適婚男女戰士配對。
看似有些荒誕,但那時的人們選擇「 接受 」。
方雲鶴當然很痛苦,但他選擇接受林雨萍和夏文忠是夫妻的現實,因為事情已然這樣。
「如果用當下年輕人的思維方式,肯定想不通;但當時的「 三線建設 」者們,都把個人的事情看小,都以國家的事情為大。」劉明瓚說。
原來,「 接受 」的後面,擎著 「 奉獻 」和「 無私」。
拍完這場三人重聚戲份的當晚,劉明瓚在本子上寫下一段話:不要問國家能為你做什麼,而要問你能為國家做什麼。
他知道,如果沒有這樣的大義撐著,任何一個時代的人,都做不到割捨小我。
在靈魂上找到角色觸點的同時,劉明瓚在拍攝的過程中,還必須把自己「 交出去 」。
為了高度還原場景,導演習辛帶領《正是青春璀璨時》劇組,下到六盤水的多個礦井拍攝。
「那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礦燈所照之處,全是密密麻麻的漂浮顆粒物,你就看著它們籠罩著你,進入你的鼻子、耳朵和眼睛。」劉明瓚說。
在那樣的空間裡,再厚的口罩也失去了意義。
那些剛從井下上來的礦工們,除了眼睛和牙齒,其它都烏黑一片。劉明瓚發現他們身上有個共同的特點:一張純真的笑臉。
「很大程度上,他們更知足,也因此比很多人更快樂。」劉明瓚說。
他特別珍惜這樣一個深入地下拍攝和體驗生活的機會。每天從礦井升上來,他先去礦工的集體浴池洗澡,擤出的黑鼻涕連綿不絕,地上的黑水曲折蜿蜒。
那段時間,劉明瓚真的覺得自己就是一名礦工。
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拍攝三個月,劉明瓚竟然不覺得苦,甚至是有一種興奮、新生的感覺。
當他對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意識到這個青年演員,已然通過《正是青春璀璨時》的拍攝、通過塑造夏文忠這個角色,提純了自己作為演員的投入表演,這也是最有力量的表演,因為他零距離的接近了人物的原型和生活。
所以他才能把自己「 交出去」。
2019年2月,六盤水數九寒冬,夏文忠犧牲的戲份開拍了。一場透水礦難正在發生,夏文忠在井下用木板試圖延緩透水的速度,這為工友們爭取到寶貴的逃生機會,自己卻被淹沒在井底。
那場戲的透水是用高壓水槍完成的,為了不至於讓劉明瓚溼透凍傷,劇組人員在他身上裹纏了幾層塑料布。即使這樣,冷水激的他上下牙直撞。
這就是「 鐵軍」演員的職業精神。
在一場塌方冒頂的礦難戲中,巨大的揚塵機在礦洞內聲響大作,方雲鶴的飾演者李健和劉明瓚,兩個人頭上的礦燈正對著,卻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臉,灰塵的密度之大,近乎形成了黑洞的效果。
導演一聲令下,兩個人摘掉口罩就往塵土裡趴。那天拍了三、四條這樣的戲,吃晚飯的時候兩個人幾乎喪失了味覺,舌根都是苦澀的。「感覺吃飯就像在吃土一樣。」劉明瓚說。
一切都為了更貼近真實。
那個時代的工人,有一種文藝標籤:口琴、手風琴。
導演習辛知道劉明瓚以前接受過音樂訓練,就在六盤水當地找到一名教手風琴的老人,她當年就是「 三線建設」者的家屬,從四川來到貴州,從豆蔻年華到白髮銀沙,一輩子就這樣過來了。
與老人的交談中,劉明瓚感覺自己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常被觸動,她的丈夫可能就是方雲鶴,她的弟弟可能就是夏文忠。
如何才算不虛度此生,如何做一個「 大 」人,劉明瓚在拍攝《正是青春璀璨時》的過程中,隱約找到了答案。
他說:「夏文忠這個角色對我的反哺,勝過十年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