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就是兇手》是由德國Nero-Film AG製作的117分鐘驚悚影片。該片由弗裡茨·朗執導,彼得·洛、艾倫·維德曼、因格·蘭德特、奧託·維爾尼克等主演,於1931年5月11日在德國上映。
在法國人提出黑色電影的概念前,弗裡茨·朗這位先行者已經為後人提供了幾乎模版式的作品,無數的效仿、致敬甚至重拍,都足以證明這部電影的重要性,魏瑪共和國的崩塌與希特勒上臺前的腥風血雨,給表現主義提供了足夠的黑暗與恐懼,當這些元素集中在新興起的有聲片時,一種新式電影風格誕生,這就是黑色電影的前身。
帶有表現主義風格的電影《M》,繼承自默片的表演方式如今看來略顯誇張,當然這也是帶有時代烙印的黑白片迷人的地方。城市的陰冷與危險通過高對比的光影表現,這種視覺上的反差被廣泛應用到了後來的黑色電影中。M影子的出場方式充滿神秘與鬼魅,而《在山魔王的宮殿裡》作為M的口哨不斷出現時,更讓人不寒而慄,這種來自未知的恐懼自始至終貫穿電影之中,牢牢控制著影片基調。
表現主義中的黑色元素意在製造令人恐慌的現實世界,扭曲混亂又危機四伏,身處其中的人騷動不安,人性陰暗的部分被無限放大。《M》沒有佔據道德制高點來單純指責犯罪,「罪犯也是受害者」的觀點代表了作者對個體的憐憫。後來黑色電影中那些內心掙扎、道德模糊,甚至多重身份的人物幾乎都帶有M的影子。
執法者的無能幾乎是這齣荒誕劇的根本誘因,警察無法抓到真兇,肆意逮捕嫌疑人,造成全城秩序混亂,黑道為了維護自己利益竟參與到追捕中,而M的變態心理來源也直指當前社會現實。這種有著人格障礙的罪犯以及混亂的社會環境同樣是黑色電影的母題,《M》中所表現出來的恐懼與憤怒被朗帶到了好萊塢,在《狂怒》中表現的淋漓盡致。
與黑色電影中那些道德模糊、內心掙扎,行走在危險邊緣的主角不同,M作為恐怖至極的罪犯典型,在電影中是眾矢之的,這種角色反映的是現實中最極端的部分,是罪惡的代言人,於是M缺乏個人魅力。當然朗並不是要塑造反面英雄,M甚至可以看成是任何民眾,《M》中的人物是一個整體。而黑色電影的魅力不在批判現實與政治預言,故事的主人公沉醉於爵士樂與酒精中,為生存與尊嚴和罪惡對抗,那種無助的挫敗感與孤獨讓他們充滿了頹廢悲觀的氣息,這種邊緣角色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當整個社會的扭曲在個人身上表現出來時,這種無法承受的狂亂便是一切罪惡的源頭。籠罩著戰敗陰影的德國社會動蕩不安。美國的經濟大蕭條導致民不聊生,荒唐的禁酒令滋生了更大罪惡,戰時的狂熱消滅了理智,戰後的空虛抽光了整個社會的血液。連環殺手,暴民,執法犯法的警察以及地下犯罪勢力等等共同作為這個破碎世界的象徵時,末日降臨。
作為對後世恐怖片及驚悚片影響巨大的《M》,並不是那種隨時代發展褪色的歷史作品,其中富有創造力的表現手法與電影的原始美感更讓無數流於表面的現代電影相形見拙。
《日落大道》是由比利·懷爾德執導,葛洛麗亞·斯旺森、威廉·霍爾登等主演的劇情片。該片於1950年8月10日在美國上映。1951年,該片獲得第2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改編劇本、第8屆美國金球獎劇情類最佳影片等獎項 。
與《雙重賠償》相同,《日落大道》也在一開始就採用主人公第一人稱視角,用倒敘手法向觀眾娓娓道來,與前者不同,這次懷爾德更加大膽地把這個人變成了一個死人,而這部電影也不再是一個犯罪懸疑故事。確切地說,《日落大道》是懷爾德獻給默片的輓歌,在片中他不但塑造出一批來自那個時代的人物和風貌,用默片時代的巨星「演繹他們自己」。片中的角色不是有確切人物原型,就是演員自己(一代默片巨匠巴斯特·基頓就在片中飾演了一個打醬油的牌友),懷爾德讓影片看起來像一部精簡的好萊塢默片斷代史。
威廉·霍爾登飾演的落魄好萊塢編劇喬是這個故事的引子,而影片神髓則在諾瑪這個角色身上。飾演諾瑪的格洛莉亞·斯旺森,是個與片中的諾瑪一樣的默片時代大明星,但隨著有聲電影到來,因為嗓音問題漸漸被淘汰與遺忘,從這個意義上講,她在扮演自己!在拍攝本片之前,斯旺森已經十年沒出現在銀幕上,雖然在本片中惟妙惟肖地展現了她精湛的演技,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隨後不久再次被湮沒與遺忘。諾瑪這個漸漸與世隔絕的昔日巨星,一直沉浸在自己過去的輝煌中,從來沒能正視自己已經過氣的事實。可慘澹的現實卻是,她只有一位忠實的老管家和寵物相伴,而誤打誤撞進入她的世界的喬,則恰恰成了一隻剛死去的寵物猩猩的繼任者。諾瑪對喬的感情,有著複雜的層面與色彩,其中有憐憫與欣賞,也有索取與需要。她需要這個年輕男子成為她的「男寵」與「玩物」,更需要這個善於逢場作戲的人假扮她的觀眾與粉絲,去獲取她賴以為生的榮譽(或者說是虛榮)與驕傲。
老管家麥克斯的扮演者也是一位默片時代的絕對大人物,著名導演埃裡克·馮·斯特羅海姆。片中他曾對喬說道:「好萊塢的20年代曾有三位備受矚目的導演:格裡菲斯、西席·B·迪米爾和麥克斯·馮·梅耶林。」其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麥克斯·馮·梅耶林正是他自己,而斯特羅海姆當年確實當得起這樣的榮譽,他所拍攝的《貪婪》一直被認為是最優秀的電影之一。片中的麥克斯,過去也曾是一位導演,還是諾瑪的第一任丈夫,他與諾瑪一樣沒有趕上有聲片的潮流(現實中的斯特羅海姆也是如此),還失去了妻子的愛,但他卻依然心甘情願地伴隨著她,對她悉心照料。片中有一幕尤其令人唏噓不已,那就是麥克斯為諾瑪放映她過去的老電影,銀幕上放映的正是《凱莉女王》——一部斯特羅海姆導演、斯旺森主演的老片。
影片用黑色電影典型的明暗布光,營造出濃重的哥特氣息,塑造的人物群像猶如一座座幽暗的人物雕像。在傾斜的仰拍鏡頭中,格洛莉亞·斯旺森就像一個散發著妖氣的黑女巫,而威廉·霍爾登則是女巫掌中的玩偶。對懷爾德而言,片中發生的一切是他在好萊塢十餘年來耳濡目染的事實。這些人物,就是那個已經逝去的時代的縮影。
「日落大道」是好萊塢最著名的街道,好萊塢第一座製片廠就坐落於此,以它命名的電影當然是一則批判好萊塢浮華虛飾的黑色寓言。到最後,漸至癲狂的諾瑪射殺了喬,自己也徹底精神崩潰。在那個她沉溺的迷夢中,依然還是風光無限的大明星,對著攝影機,她說出了完美的謝幕臺詞:「好了,迪米爾先生,我準備好拍攝特寫鏡頭了。」
《紅圈》是由讓·皮埃爾·梅爾維爾執導,阿蘭·德龍、布爾維爾、伊夫·蒙當、吉昂·馬利亞·沃隆特主演的犯罪驚悚電影,於1970年10月20日在法國上映。
《紅圈》是一部講述孤獨的電影,就像梅爾維爾所有電影一樣。
影片講了一個訓練有素的匪徒組隊搶珠寶的故事,他們沉默寡言、堅忍克己,過著獨狼般的生活,每個人都似乎不屬於自己身處的年代,他們之間的男性情誼也無需語言建立,很多時候,一個動作,一個眼神,足以建立信任。很遺憾,在當今這個男色消費的年代,這樣的電影也許會被某些敏銳的眼睛解讀得像GV。
與匪徒線平行的是警察線,警察由曾主演過《虎口脫險》的喜劇明星布爾維爾出演,但在《紅圈》中,我們絲毫不會覺得他好笑,他像他所追逐的罪犯一樣獨來獨往,孑身一人,在工作上無可挑剔,當他下班回到家,只有他的貓在等他。他和匪徒唯一不同,是他不用東躲西藏,像貓一樣抓老鼠,是他唯一的激情,他在重重推理時的氣定神閒,在制訂破案計劃時的神採奕奕,與他獨自在家時的落寞大相逕庭。
《紅圈》的問世也是好事多磨。據梅爾維爾本人說,他在1950年就寫了劇本,然而整個故事跟約翰·休斯頓的《夜闌人未靜》重合度太高,梅爾維爾不得不把它擱置。後來當梅爾維爾第二次考慮要拾起這個故事時,朱爾斯·達辛的《男人的爭鬥》又出爐了,達辛藉此片成為第一個拍出十分鐘以上無聲搶劫戲的導演,而這本來是梅爾維爾曾經的夢想。不過梅爾維爾在另一些方面是成功的,他在無聲搶劫戲的長度上超過了《男人的爭鬥》保持的紀錄,他對男性情誼的著墨則影響了多位香港導演,其中最有名的是吳宇森和杜琪峯,他對警匪兩方的交錯表現則給了麥可·曼很大感觸。當匪徒被全部擊斃,布爾維爾帶著警隊人馬班師回隊之時,他眼神裡閃爍的不是勝利的得意,而是目的完成後的虛空和失去優秀對手時的落寞,正是《盜火線》中阿爾·帕西諾失去羅伯特·德尼羅時的眼神。
《上海小姐》是奧遜·威爾斯執導,麗塔·海華絲主演的美國懸疑片,該片於1947年12月24日在法國上映,1948年6月9日在美國上映。
《上海小姐》今天令人驚嘆不已,但當年威爾斯卻並不想接這個電影,要不是因為他要給自己的舞臺劇《環遊地球八十天》籌款,大概真的會拒絕哥倫比亞。作為威爾斯和麗塔·海華絲夫婦唯一的合作,這部電影,既是他們的愛情見證又是他們愛情的終結。
從30年代開始,好萊塢和上海就結下不解之緣,上海對好萊塢來說既神秘又危險,既陰暗又撩人,這和當時的時政狀況密不可分。早在二十年代,上海就是西方冒險家的樂園,而上海作為符號出現在好萊塢的電影中更有東方式的神秘,和上海有勾連的電影幾乎都與黑色、恐怖、神秘息息相關。《上海小姐》改編自舍伍德·金的小說《假如我在醒來前死去》,威爾斯的改編在臺詞方面尤其精妙。威爾斯的攝影與場面調度早已為人們津津樂道,其實他寫臺詞也是一絕。在《上海小姐》中,與主題環環相扣的臺詞成為凸顯影片黑色特質的催化劑。聯想到「上海小姐」這個名字,就不難猜測海華絲扮演的一定是蛇蠍美人,雖然影片剛開場時她看上去是那麼純真。這個片名其實已揭示了劇情,只不過誰都想不到劇情會怎樣展開,更無法預料會是這樣的結局。海華絲在片中扮演了她電影生涯中唯一的反派,這也是她演技發揮最出色的一部電影。
在威爾斯的電影中,常常會出現他說自己是傻子這樣的臺詞,他的言下之意其實是「男人一遇到喜歡的女人就會變成傻子」,他自己也未能免俗。在《上海小姐》中,威爾斯扮演的愛爾蘭水手正是被女人利用,即便他有所察覺卻終究無法逃離海華絲的溫柔陷阱。那段著名的鯊魚自相殘殺的臺詞,確立了影片主基調。瘋狂屋和鏡子屋的兩個橋段則充分顯示了威爾斯的功力。鏡子屋這一構思過去也曾經出現過,威爾斯不是首創,但卻是將這一典型場景發揚光大的第一人。威爾斯追逐海華絲來到一堆互相映射的鏡子當中的場景,充滿了令人血脈噴張的視聽語言,此前中國戲院的戲份同樣精彩,威爾斯和海華絲與舞臺上的粵劇演員、觀眾間穿梭的警察,被威爾斯調度地井井有條。尤其是當為避開警察,威爾斯和海華絲抱在一起,他摸索著從海華絲包裡掏出手槍,頂住海華絲的腹部,這個部分的情緒變化掌控得恰如其分,而這整個橋段都是用舞臺上正在演出的粵劇作為背景配樂。
影片拍完後,哥倫比亞不滿意威爾斯講故事的方式,在原有影片基礎上又做了重新剪輯,威爾斯後來接受訪談時說,「我一生只有一次完整創作了自己的電影,那就是《公民凱恩》。」電影公司與製片人總想讓威爾斯的電影變得更通俗,最後卻總是弄巧成拙,公司說他們賠了錢,而威爾斯卻永遠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不喜歡自己的電影。
人們都覺得奇怪,在《上海小姐》拍攝期間威爾斯和海華絲還非常恩愛,但影片拍完沒多久他們卻分道揚鑣。如果仔細研究本片的一些細節,其實不難發現他們之間的嫌隙已經存在已久。他們對愛的理解有著很大區別:在遊輪上威爾斯借中國人之口說出了他對愛情的看法,中國人認為愛是很難永恆不變的,因此一個狂熱去愛的人最後還是會厭倦愛情。這或許就是威爾斯的心聲,他已經厭倦了海華絲。
《漩渦之外》是雷電華影片公司出品的驚悚片,由雅克·特納執導,羅伯特·米徹姆、簡·格裡爾、柯克·道格拉斯主演,於1947年11月13日在美國上映。
導演雅克·特納1904年生於巴黎,作品集中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他一生最成功的作品,就是詹姆斯·凱恩編劇的這部《漩渦之外》。這是黑色電影中最典型一部蛇蠍美人故事,講情愛背叛,美輪美奐,絕望,令人無比惆悵。
在四十年代的黑色電影中,《漩渦之外》有種少見的結構上的「妙處」——故事實際上是將兩個可以完全獨立的中心事件連綴一體,其中第一個故事,是傑夫和黑幫老大懷斯的女人凱茜私奔,這是個愛情故事,可以處理成公路電影;第二個故事,是發生在舊金山的謀殺案,這也是黑色電影裡常見的題材,可以處理成懸疑電影,而詹姆斯·凱恩卻將兩者編織在一起,故意製造了劇情反覆,讓主人公面對同樣的問題再次抉擇,在這種反覆中,人物被極大豐富,並最終形成了一種錯落有致、不可替代的戲劇結構。
故事講述過程充滿巧思,集浪漫、陰謀和現實的三重力量,前半部分的情人私奔極盡浪漫之能,令人陶醉和衝動;後半部分的謀殺雖然結構簡單,卻扣人心弦、布局精巧;而最後結局,則再次將這些戲劇化的情節,拉回到最根本的人物命運和性格主題。一部電影在設計上能有這樣的起承轉合,不能不令人欽佩。
按我們所了解的黑色電影規律,主人公必須有所抉擇,他獲得了成功,而後就必須為這一抉擇付出代價,就像《出賣皮肉的人》裡的老拳手,他贏得比賽,獲得了尊嚴,但失去了右手;又比如《雙重賠償》裡的沃特·奈弗,他謀殺情人的丈夫,獲得了雙重賠償,卻最終丟了性命。《漩渦之外》的主人公傑夫的抉擇是什麼,代價又是什麼?他的抉擇,和多數黑色電影中誤入歧途的男主人公一樣,就是選錯了女人,而代價似乎也不可避免,就是被這個女人害死——傑夫這個角色還真是夠中規中舉呢!所以,這個電影最值得討論的人物也許不是他,而是蛇蠍美人,凱茜。
凱茜是黑色電影中少見的,被塑造得如此豐滿、立體而光彩照人的女主角之一。類似黑色故事裡,女主角也許一開始會非常性感迷人,但很快就會露出狐狸尾巴,顯出蛇蠍心腸,很少有接近尾聲依然令人同情的,更別說叫人魂牽夢繞了,而凱茜做到了,她一出場就與眾不同,她居然開槍謀殺黑幫老大,而且連開四槍,給觀眾第一印象就很奇妙,她自有其剛烈一面。然後,她在酒吧的第一次亮相也很有說服力,能讓傑夫這種終日不苟言笑的男人一見傾心的女人,果然非同凡響。
更重要的是,這一時期直到她開槍殺人,她和傑夫的感情都是極具說服力的,他們的愛情是真摯、充滿激情、令人嚮往的,這是使觀眾和傑夫一樣意亂情迷的根本原因。除了那句致命的謊言——她實際上拿了那筆錢,這令觀眾對她的信任大打折扣,而這種不信任到了她背叛傑夫投靠懷斯的時候,尤其變本加厲。這之後,凱茜更是用盡見風使舵、反覆無常的伎倆,令人步步失望,直至決絕。但有趣的是,這個女人從不畏懼自己的謊言,一直到最後,她開槍打死傑夫,居然還不忘說一句:兩面三刀的傢伙!似乎長於背叛的不是她,而是傑夫。這個女性角色,是所有黑色電影的女主角中最不容忽視的一位。
背叛,是這部電影的主題。一切背叛從凱茜開始,她先後背叛了懷特和傑夫(她甚至背叛了懷斯兩次),在這個過程裡,傑夫也背叛了懷特,最後是安娜懷疑傑夫背叛了自己,這實在是一條無形的鎖鏈,緊扣著每個人物的最後命運。背叛者死亡,被背叛者亦孤獨地活,黑色電影強大的宿命和悲觀情緒,在這部電影裡顯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