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換個角度看待《獅子王》的「問題」,可能就成了優點

2020-09-04 出發吧生活

如果來書寫中國電影發行史的話,對1995這一年怎麼強調都不過分。前一年廣電部發文,批准中影公司每年引進十部「基本反映世界優秀文明成果和表現當代電影成就」的影片,所謂「進口大片」時代拉開了帷幕。

在第一年引進的「大片」中就有迪士尼的《獅子王》,也是這一年「進口大片」中唯一一部動畫電影,在當年僅有區區10億的內地總票房中,《獅子王》獨佔了4100萬。

這或許就是中國觀眾對《獅子王》情有獨鐘的原因。


《獅子王》(1994)


在西方觀眾眼中《獅子王》雖然是一部傑作,但也只是迪士尼「第二黃金時期」眾多合家歡中的一部而已,前有《小美人魚》、《阿拉丁》、《美女與野獸》,後有《玩具總動員》,《獅子王》的地位並不特殊。而對於彼時的中國觀眾來說,《獅子王》不啻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當「真人版」《獅子王》在爛番茄、IMDb等外文評分網站上收到大量差評時,中國觀眾們仍不忍苛責,豆瓣還能保持7.5的一個中上分數——94版給整整一代中國觀眾留下的印象實在太完美。




「真人版」版之所以受到惡評,一個主要原因是它和94版幾乎亦步亦趨,甚至連分鏡都依樣畫葫蘆。導演喬恩·費儒被指美學上太過保守,與範·桑特逐幀翻拍《驚魂記》同屬狗尾續貂、佛頭著糞的行徑。但是對於中國觀眾來說「忠於原作」並不是一個減分點。


《獅子王》(2019)


《獅子王》的情節改編自莎士比亞的《王子復仇記》,但辛巴向刀疤復仇只是高潮而不是主題,劇本的重頭戲還是「成長」。

這裡所說的「成長」可不是八九十年代國產動畫片中常見的那種「今天我懂了一個道理」式的成長,而是在九十分鐘的時間裡見證辛巴從一個剛剛出生的小毛球到一頭威風凜凜的雄獅的全過程。


蒼涼壯闊之生命美給人的震撼是的《小美人魚》、《美女與野獸》那些感情纖細的動畫所難媲美的,普通觀眾多是從此才意識到動畫這種「小孩子看的東西」也能表達深沉宏大的主題。


不過透過木法沙那些聽起來如同自然之理般顛補不破的教誨,中國觀眾們隱隱地還能看到些更鮮活、更吸引人的東西,那就是辛巴與木法沙之間深厚的父子情——辛巴是天之驕子是因為他是木法沙的兒子,生來就被賦予了王位。




雖然他因負罪感而避位出走,沉迷於「Hakuna Matata」的快樂主義,但是他的內心始深處若有所缺,一旦他受到拉菲奇的點化便與父親的鬼魂達成了和解。最終他戰勝了父親的仇敵,將木法沙的血脈延續了下去——所謂「生生不息」正是木法沙和辛巴之間的父子相繼。所謂「成長」實際上就是成為父親。




在成為父親的過程中,兒子被允許暫時迷失去追求快樂,但是浪子總歸會回頭接受自己的王冠,到時候父親會充滿慈愛地為他敞開大門,微笑著說「我一直在你身邊」——這實際上是一種被理想化的新教保守主義家庭倫理,它與中國傳統文化中對理想家庭的某些設想高度相似,只是表面看來父子關係更加自由。

以往,這種和諧的父子關係是被排斥在新中國電影的革命影像之外的,1995年的時候中國的觀眾對此還非常陌生。《獅子王》向中國人描繪了一陌生又動人的畫卷——理想的美國中產階級家庭,可謂「潤物細無聲」。


問題是到了2019年,即使是在美國,這種保守主義想像也已經變得陳腐不堪。經濟的消長、政治的極化促使憤怒的左翼與右翼同時興起,父子和諧交替的和諧圖景終究只是父輩的一廂情願。

那麼對於中國的觀眾來說情況又如何呢?那批1995年坐在影院裡對《獅子王》如痴如醉的小觀眾早已進入了為人父母的年紀,他們一定已經發現了真相:人生並不是對父輩的簡單復刻——世上並沒有那樣容易的事,他們必須去走父輩所沒有走過的路。


「真人版」另一個廣受批評的點就是「真實的」CGI拍攝技術與誇張擬人的演出風格之間的矛盾。很多人覺得「真獸版」動物們「面癱」,和載歌載舞的幻想調性不符。用《時代》周刊的話來說就是新版《獅子王》「美麗卻沒有靈魂」。

也許之前《奇幻森林》、《美女與野獸》、《阿拉丁》等「真人版」導致評論將對《獅子王》期待調成「真人電影」,但實際上本片的拍攝過程中既沒有使用真實的動物演員也沒有使用動作捕捉,所有的角色完全由CGI生成,所以仍然可以算作一部動畫電影。


就像歷史上所有野心勃勃挑戰以假亂真的CGI效果的動畫電影一樣,《獅子王》掉進了「恐怖谷」陷阱:當虛擬形象逼近真實的生物到一定程度後,人類開始對它們產生負面印象,當逼真程度進一步提升後負面印象才開始轉為正面印象。

恐怖效果在逼真度的一定區間內達到峰值,故稱「恐怖谷」。《最終幻想:靈魂深處》可能就是動畫史上最有名的「恐怖谷」理論犧牲品。


《最終幻想:靈魂深處》(2001)


相比之下,《獅子王》的技術已經成熟了很多,角色遠沒有那麼僵硬。BuzzFeed的影評人Adam B. Vary對於《獅子王》的CGI效果讚不絕口:「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我認為它正在改變我們看待電影的方式。」 IndieWire則預測《獅子王》將成為2020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的領跑者。


一個有趣的巧合是新版《獅子王》的導演喬恩·費儒剛剛在暑期熱門電影《蜘蛛俠:英雄遠徵》中露過臉。這部影片講述的正是一個邪惡的好萊塢特效團隊用愚弄了超級英雄,令世人再也分不出真假的故事。



喬恩·費儒


曾幾何時,電影就像巴迪歐所說的,是一種「絕對不純的藝術」。如果某個導演想拍攝一個酒瓶,就會發現有太多東西被拍進了畫面裡:瓶子裡面的酒、酒標、酒瓶的背景、酒瓶玻璃的質量……

導演會竭力迴避這些「不純」的元素:酒標不需要、酒塞的顏色不需要、樣式也不需要……拍攝一個酒瓶就是在拍攝 「酒瓶的理念」,是做減法,把太多的東西簡化之後才能得到「酒瓶」的概念,即所謂的「提純」。

而隨著CGI技術成熟,電影正變得越來越「純」:電影與動畫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拍攝電影的過程不是在做減法,而是做加法,就像作畫是從一張白紙上無中生有一樣,電影也是從一塊綠幕開始。


換句話說,《獅子王》乃至電影本身,正在變成我們越來越陌生的東西。

當影院裡的千禧一代聽到熟悉的旋律響起時,一定會勾起許多私人性的回憶。

但是這些回憶與銀幕上的畫面相遇時,就像是從衣櫃裡翻出的學生裝,方方面面都透著不合身:對現在中國觀眾來說,新教保守主義所描繪的那幅玫瑰色的中產階級家庭已經大大褪色,不再具有感召力。

影片中的動物纖毫畢現,卻又不時地流露出微妙的違和感,粉絲們津津樂道的那些細節似乎無論如何也還原不出來,總是差一層滋味。


這提醒我們:從來沒有哪一個世代是上一個世代的完美復刻,經典也是如此。無論如何,世代之間總會變得有所不同,這才是「生生不息」的本來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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