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商業街探案」(ID:bustanan),作者:夏志,36氪經授權發布。原題目《租金糾紛、管理不善,外賣商戶還敢和熊貓星廚合作嗎?》
在餐飲業正在復工復產、急欲挽回疫情期損失的關鍵時期,共享廚房頭部企業熊貓星廚卻被坊間稱為「外賣界的蛋殼」,後者在2月被質疑涉嫌「租金兩頭吃」,即一邊將房客的房租照收不誤,一邊讓房東免除疫情爆發時期的房租。
3月17日,有微博博主發文質疑熊貓星廚「它拿疫情說事兒,騙了各種大廈1-2個月的免租期,轉頭對租戶照收租金不誤」。該微博在發布不久後就被刪除,但此後確實陸續有商戶向熊貓星廚「討個說法」。
熊貓星廚也在第一時間做了解釋,稱指控不實,同時稱全國已經有20多家門店申請到第一批租金扶持,但場地方免租的錢未到帳,將先墊付,從4月起分批發給商戶減免的租金。
到4月下旬,【商業街探案】(ID:bustanan)走訪了多位入駐過熊貓星廚的商戶,從中了解到,「租金糾紛」仍在持續,但背後的衝突更複雜,商戶稱入駐時熊貓星廚承諾的「低投入高回報」並未實現,甚至因檔口的管理問題無法正常經營,繼而扯皮,而在這一過程裡,熊貓星廚疑似資金鍊緊張、創新明星餐飲模式「共享廚房」正問題頻現。
熊貓星廚在2016年創立,彼時外賣平臺補貼大戰正如火如荼。因此,共享廚房在宣傳上主打「拎包入駐做外賣」,服務商在選址、資質證照、外賣平臺對接等層面為入駐商家全部搞定,讓商戶用「最少的錢,開最快的店」,並號稱還能進行品牌孵化、資源對接、大數據賦能等多種扶持動作。
從一些共享廚房銷售的招商口徑看,傳統美食城是他們的對標對象,一位從業者告訴【商業街探案】:「美食城老闆只是提供一個地方讓你賣東西,本質上是地產生意,我們會升級,會為你提供所有的支持,甚至配備區域管家,讓你不但開店快,而且可以輕鬆開上好幾個。」
據【商業街探案】了解:傳統美食城,尤其好地段的美食城準入門檻確實很高,不但入場費貴,有時候甚至挑客戶。上海大食代某招商經理就曾告訴【商業街探案】,如果品牌足夠強,經營足夠好,那麼甚至都可以不要入場費,走流水抽成。但對部分個體餐飲創業者來說顯然連準入的資格都不夠。
因此,對中小商戶而言,共享廚房模式本該是「自己人」,但從熊貓星廚和部分入駐商家的糾紛看,矛盾積累非一日之功,有多位商戶對【商業街探案】表示,入駐熊貓星廚,理論上是可以賺錢的,但前提是能好好經營,不要出么蛾子。可是實際入駐的過程裡,正常經營已經成了奢望。
李明(化名)曾是熊貓星廚東直門宇飛大廈門店的一名外賣商家。他在2019年秋季入駐二店,首筆進場費在7.5萬元左右,包括進場費1萬7千元左右、兩個月租金1萬6千元左右(月均8千元左右)、兩次押金共計3萬元左右及1萬元左右的食安保證金。
另外,門店「能源公攤費單價」公告牌顯示,商戶還需要承擔水電煤、清潔、網絡、保安、庫房、臺帳本等公攤費用,如保安費每月1萬4千元(包含夜保),由一店、二店(該樓同時有新舊兩個門店)營業檔口分攤。
(「能源公攤費單價」公告牌)
李明告訴【商業街探案】,開業頭幾天生意還不錯,想著很快就能回本賺錢了,但很快遇到了檢查,因證照合規問題不能營業,對接的熊貓管理人員告訴他們檢查走了後偷偷開就行,但此後開開停停,沒消停過。
大概在11月時,李明和其他一些商家忍不住了,要求換到一店,多次協商後,終於如願。當時李明還有小感動,覺得公司是為了自己負責,也會儘快解決二店證照合規的問題,很快,李明們被通知搬回,但回去不久,又遭遇檢查停業,此後,李明表示在該商廈的經營像「打遊擊」,在一店、二店之間又至少搬了兩次,嚴重影響了經營,一直虧本,「這個時候他們居然還在招商!」李明說。
而另外一位受此困擾的商戶張雲(化名)表示:「他們仗著自己是大企業就可以蔑視法律了嗎?不把執法者的話當回事了嗎?說不能開業他還要讓我們偷偷開。」
這似乎不是臨時性個案。有位知乎答主周先生稱,他於2018年6月在杭州籤了熊貓星廚慶春路店,但該地檢查一直沒過審,公司卻告訴自己可以開業,結果白白給兩個員工付了8600元的工資。等到2018年12月底,自己被通知可以開業的時候,又招收不到工人了,再次空置一個月,別提賠償,房租公攤等費用還要上交,最終無奈脫坑,算了算虧損了二十萬左右。
而多位商戶稱,他們遭遇的不只是證照合規問題。
李明告訴【商業街探案】,在可以營業的日子裡,他還遭遇了外賣丟單的事情,最嚴重的時候100份餐品丟了30多份。因為實在虧得厲害,李明已經放棄了店鋪,去打工了。
無獨有偶,北京另外一位熊貓星廚商家王力(化名)在4月27日告訴【商業街探案】:「我今天只做了三個單子,就丟了一單。」他表示,因為在疫情期外賣小哥不能上樓,所以商戶只能把餐品送到樓下的取餐點,至於為什麼還會丟單,據商家們自己分析,有騎手拿錯了,有騎手拿走了但是一看超時了就踢單的,新騎手來了就找不到餐,商戶稱,熊貓星廚沒有任何處理方案,只能自己下樓看著自己的餐,不自己看餐的商戶還是在丟餐。
(熊貓星廚位於東直門店的取餐點)
熊貓星廚創始人李海鵬曾表示,入駐商戶目前平均每天單店外賣單量大約在290到320單,基本商戶入駐2個月後就會進入盈利階段,比如美食品牌爸爸的鍋包肉,做到半年時間連開5店,其中僅15天迅速回本。
但從李明等商戶的經歷看,他們是「被平均」了。一位加盟知名連鎖品牌曼玲粥鋪,同時入住熊貓星廚的商戶給【商業街探案】發了一份曼玲粥鋪北京業績表,其中顯示入駐熊貓星廚商戶的銷售業績並不佔優,其中最低商鋪日均訂單只有150單左右,客單均價僅15元左右。
對無法繼續經營的商戶來說,退租過程又出現了問題。
4月24日,熊貓星廚在在公眾號發布《針對近期網絡謠言熊貓星廚嚴正聲明》,稱「有個別媒體和個人在網絡上針對北京聯創聚興科技有限公司(旗下品牌:熊貓星廚)進行惡意詆毀和抹黑,以疫情為由捏造事實,製造話題」,同時表示,「我司積極採取減免房租的措施,分別於2月1日、3月5日、3月29日發布免租政策,並且同步租金扶持進度和免租聲明,目前所有免租以全部補貼到商家。」
但有商戶表示並未收到補貼。和李明同樣在去年秋季入駐、後因經營問題退場的劉麗(化名)告訴【商業街探案】:熊貓星廚確實在2月1日於群裡發布通知,宣布了房租減免7天的細則,商戶需要在1、2月正常繳納房租,到期退場或者商戶到期續籤時候進行結算,多退7天房租或少繳7天房租。但自己不但沒拿到7天應退房租,甚至連押金,食品保證金都沒退出來。
(有部分商戶已經退出)
劉麗同店商家趙明(化名)告訴【商業街探案】,在熊貓星廚催促商家繳納1、2月房租的時候,他們曾要求給出疫情和經營問題(證照合規、丟單)的補償方案,但並未談攏,所以有商家也就拒絕繳納房租,最後被清退,他同時稱,自己和自己認識的商家並未拿到補貼。
在上海,【商業街探案】了解到,上海聯合大廈(以下簡稱聯廈)熊貓星廚門店目前有給新商戶10天免租的「補貼」,但一份該商廈免租通知文件中提到:中小客戶可提交相關材料審核通過後,申請減免2、3月房租。
從一般商業規律看,對陷入「租金兩頭吃」質疑的企業而言,資金鍊吃緊是大概率事件。
熊貓星廚曾在2019年2月22日完成C輪融資,由國際基金組織Tiger Globl領投,融資額5000萬美元,但此後再無融資聲音。
如前所述,共享廚房概念在誕生時就是打著擺脫傳統美食城「二房東」模式、做創新型餐飲服務商的旗號,但從熊貓星廚的實際運營及商戶糾紛看,傳統美食城的核心優勢未必具備,等於說連當得好當不好二房東都要打個問號,而自己所謂的「創新點」在實踐中又可能存在著各種坑。
一位美食城業內人士告訴【商業街探案】:傳統美食城的規模實際上都不算太大,上海最紅火的大時代其實也不過十幾家店,雖然存在進場費高、或者要流水分成收費等問題,但因為美食城是商業地產不可或缺的門面,所以一般都是和物業強綁定的,在合規、商戶管理層面有一套比較成熟有效的體系,所以規模不需要很大,但營收比較穩定。
但對大大小小的「創業融資明星」來說,規模是根本。目前,根據公開資料顯示,在北京、上海、杭州等地以「熊貓星廚」為品牌的共享廚房有120餘家,看似不多,但做餐飲服務運營和餐飲品牌連鎖招商完全是兩回事。簡單來說,北京、上海、杭州各自的餐飲生態都不相同,同一個城市每一個門店的環境、物業到業態定位也完全不同,很難實現規模效應,比如每到一個新地址都要重新和物業磨合,這就註定管理難度和成本的提升。
同時,一位業內人士告訴【商業街探案】:也有共享廚房選定的地址存在不適合做餐飲的情況,改造會帶來成本,也可能導致後期商家經營在合規層面遇到麻煩。
此外,客觀來說,個體餐飲創業者確實經營風險很高:一方面抗風險能力差,日常經營斷個幾天就可能遭遇生存問題;另一方面,在外賣平臺也不像大型連鎖餐飲一樣有流量扶持和降低扣點的談判議價能力。
這就造成了小商戶覺得不掙錢,平臺看似在選址上降低了成本,但運營時的維護管理成本、小商戶更換時的空檔期和重新招商都是成本。目前看,只靠進場費和租金是否能夠支持擴張的剛性成本,存疑,這也使得融資特別重要。反過來說,如果平臺一般不會故意剋扣商家,在退租金、押金層面做不到位,很可能是融資尚未到位、資金鍊緊張導致。
誠然,這都是共享廚房在運營過程中的客觀困難,但接受【商業街探案】的多家商戶反應:他們能理解平臺的困難,只是對平臺同自己打交道的方式不能接受。
就拿證照合規問題來說,一位法律從業者韓晨(化名)告訴【商業街探案】:「商戶入駐前有權利要求平臺提供相關資質。」但一位商戶發給【商業街探案】同熊貓星廚的合同顯示:其中並沒相關條例,結果是,商戶在入駐時對是否合規是不知道的,但一旦出了問題,因為合同上沒有寫明,所以熊貓星廚不需要承擔責任,相反商家如果為此拒絕支付租金和其他費用,可能被認定違約,扣除押金。
最終,疫情讓矛盾進一步激化,有商家向【商業街探案】控訴:「疫情以後熊貓星廚沒有正面回答過商戶的問題,讓我們等。當時的情況大家都知道的,根本都無法正常營業,勉強表面上開業了,很明顯把所有風險和責任推給商家。然後到了現在突然很強硬的說,讓我們撤場。途中也什麼說法都沒有,現在不是國家扶持中小企業個體戶嗎?熊貓星廚可以這麼欺負人?」
從商戶的反饋看,真正的問題可能出現在熊貓星廚團隊的管理和問題處理方案上,管理運營方式的強硬和解決方式的不徹底導致了矛盾的尖銳化,很多商戶稱,他們其實只想想好做生意,比如遇到證照合規問題,熊貓星廚有拿出真的解決問題的態度,給他們換個可以營業的檔口,或者長時間停業等整頓好以後再開業,都不會讓自己如此惱恨。
值得一提的是,熊貓星廚公眾號在2月1日發布的免租通知中稱,為保障食品安全,為場地內每一份出餐購買了百萬保險,先行賠付。但【商業街探案】諮詢熊貓星廚相關人員時,對方的回答是目前只是在部分門店試運行。
事實上,也有個體經營者懷疑熊貓星廚是刻意用強硬手段逼迫他們退場,好重新收進場費、吸引大商家入駐,同時扣押押金,一箭多雕,等於拿著中小企業當跳板融資後再過河拆橋。
該懷疑並無根據,但從熊貓星廚團隊在近年來相關言論看,其確實在努力吸引大商家入駐。一篇關於熊貓星廚「很火爆」的報導稱:「商戶包含了70%的大型連鎖品牌和30%的餐飲創業品牌兩部分,其中不乏有海底撈、德克士、真功夫、吉野家這樣成熟的連鎖品牌。」
資本是需要創業企業給出新「故事」的。
在百度搜「瘋馬市集」,會發現首頁文章中,在去年6月開始,「瘋馬市集即將登陸深圳,沉浸式體驗引領城市潮人新狂歡」類似標題文章開始出現;10月起,「瘋馬市集降臨杭州,餐企爭相上位」,大體感覺是,一種創新型餐飲業態出現,消費要升級了。但最後的消息停留在12月,再無下文。
如果只看有關瘋馬市集的消息,可能不會想到這是熊貓星廚的新業態。事實上,在2019年4月25日熊貓星廚的線下沙龍,其相關負責人提到,瘋馬市集是熊貓系品牌矩陣中的一員,是「國內首家集『沉浸式主題體驗和網紅美食打卡』為一體的美食市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會是一個資本十分喜歡的「故事」:地標性城市、核心商圈、網紅打卡、吃喝玩樂……消費升級,但現實很骨感。
其中,深圳的瘋馬集市開在深南中路茂業百貨4樓,開業時就引起了高度關注,但從2019年12月至今都處於撤場狀態。有趣的是,在2019年11月,就有大眾點評網友留言:「這個位置有些尷尬了,本來深南茂業人流就很差,結果瘋馬市集還開在樓上,裡面的商家比較煎熬了,基本沒什麼人會上來。」
(深圳瘋馬市集現場)
瘋馬市集在杭州的店面於2019年10月開始招商,11月正式營業,從現場看,瘋馬市集能夠容納的檔口在50家左右,但目前在營業的檔口只有25家左右,未開檔口中,有15平左右的商鋪還沒鋪防水,瓷磚也沒貼,如果有商戶願意自己裝修的話,就不收取進場費。另外12平裝修好的商鋪價格為:進場費1.5w,月租7000(包含物業管理費)。6平商鋪進場費1.5w,月租5000(包含物業管理費)現在進場免租期1個半月。
(杭州瘋馬市集星光大道店)
在現場看,存放外賣的貨架在飯點時依然空空蕩蕩。另外,瘋馬市集內目前有四家奶茶店,一家已經在轉讓,多家競品同時存在一般是餐飲招商的大忌,也從側面反應出招商可能並不順利。
一位業內人士分析:杭州的瘋馬市集在選址、定位都存在問題,比如選址在商場4樓,但低客單價餐飲不適合在高樓層,尤其是該星光大道商場是開放式商場,很難交叉引流,一樓還有大量類似味千拉麵這種低客單價餐飲連鎖。
不過,就算瘋馬市集做成了,看上去也仍然是以「商業地產」救「商業地產」的思路。共享廚房一直宣稱要實現數位化供應鏈、技術賦能等遠景,但現實看,熊貓星廚創新業態在深圳受阻、杭州的勢頭也並不好,上海需要和吉刻聯盟、黃小遞等地頭蛇對打,北京作為創業地和根據地,如今和部分商戶的矛盾激化,引發了一連串問題,讓熊貓星廚管理團隊的能力遭到質疑。
此外,熊貓星廚C輪投資人,Tiger Global投資的另一明星項目WeWork在2019年9月暴雷,一夜間從準IPO到估值腰斬,曝出巨額虧損,更讓業界大範圍質疑「二房東」模式是否還有出路,如今,不知道北京商戶的投訴,是否會成為共享廚房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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