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很喜歡的一首蛋堡的歌,
也是紀錄片《街舞狂潮》的主題曲。
宮藤官九郎在《寬鬆世代又如何》裡的某一集裡,讓相差近四十歲的兩代人面對面坐下來。
果不其然,互相都看對方不順眼。
老一輩嫌對面的「寬鬆世代」優柔寡斷、沒有禮貌也沒有魄力;
小一輩則覺得「團塊世代」壓迫性太強,老了卻仍然固執著。
場面好笑又熟悉,看完覺得,東亞人民果然還是有很多共通之處。喜歡把人按世代劃分,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2010年的時候,我寫過一篇文化稿,叫《臺灣「草莓族」的影像紀錄》,描繪的是一群拍紀錄片的臺灣年輕人。
寫這篇稿子的時候,大陸的「90後」剛到上大學的年代,「80後」還是活躍在大眾視野的新鮮人。這群人在臺灣的代號是「七年級生」。在文章一開頭,我難免俗地做了一番名詞解釋:
出生於民國七十年代,童年適逢臺灣解嚴,少年時代伴隨著臺灣經濟騰飛,這批「七年級生」被臺灣媒體貼上「草莓族」的標籤——意指他們如草莓一樣外表光鮮亮麗,但是抗打壓能力極差。大多數「七年級生」都不喜歡這種帶有貶義色彩的稱呼。與正在尋求重新定義的大陸「80後」一樣,臺灣的「草莓族」也正在通過種種途徑找尋個體與社會間的呼應。
轉眼六年多過去,當時採訪的兩個28歲的導演,一個隔年就拿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
另一個當了爹,天天在facebook上曬娃。
兩個人都早已過了30歲,事業和生活的軌跡似乎和上一個世代的人沒什麼太大不同。
更年輕的一代已經崛起,無論是「80後」、還是「草莓族」,都不再是叛逆、軟弱沒有擔當的代表。
然而箭頭轉向所指的「90後」,也並不是一個能被簡單概括的群體啊。
上大學的時候,一次去K歌,一同去的朋友指著茶几說:要是有90後,早就站在上面跳起來了。
後來有了關係很好的90後學弟學妹,卻沒有太深刻體會過這種代際的差異。
他們也許比我們早幾年習慣用ipad加藍牙鍵盤記課堂筆記,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在KTV裡跳上桌子載歌載舞。他們可能比我們早幾年接觸到網際網路,但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網癮少年。80後愛看的村上春樹,也繼續溫暖他們。
村上春樹並不是安慰過我少年時代的作家。倒是當年紀稍長一些以後,才慢慢感知到他筆下的小情緒。這些情緒是如此讓人感同身受,以至於當讀一篇介紹日本社會的文章時,看到「村上春樹也屬於二戰後出生的團塊世代」的描述時,一時有點接受不過來。
籠罩在日常的憂傷,廣闊世界中的孑然,面對生命的無力感,以及遇到真正困難之時緩慢生長的倔強和樂觀……這些自洽的孤獨感,無論如何無法與輿論裡普遍認為的「習慣了競爭,自我意識強」的頑固「團塊世代」聯繫起來。
最近上班的路上又翻出來菲茲傑拉德的小說來看。《寶寶派對》裡,他這麼寫道:
寶寶派對是四點半開始的,可是老謀深算的伊迪絲·安德羅斯認為等到別人家寶寶的衣服都已皺巴巴的時候那條嶄新的裙子就會更加顯眼,於是她計劃好五點鐘才帶上小艾德去人家家裡。等她們到達的時候場面已是相當壯觀。四個女寶寶和九個男寶寶,都在驕傲又自私的母愛的全心全意的關懷下梳洗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在和著留聲機裡的音樂翩翩起舞。每次在一起跳舞的至多也不過兩三個寶寶,可是因為所有的寶寶都不停地穿梭於在一旁為他們打氣的媽媽們之間,所以總體效果還是頗為可觀。
在飛快的地鐵上讀這些文字有種隔外的穿越感。快一個世紀過去,寶寶派對的地點變成了草地、會所,跟著留聲機跳舞變成了智慧型手機咔嚓咔嚓地不停拍,除此之外,爵士時代或者當下,似乎沒有什麼不同。我想,宮藤官九郎寫電視劇《寬鬆世代又如何》的時候,心裡大概擁有和我差不多的疑問。
他筆下的幾個年輕人,因為是第一代接受寬鬆教育的人,所以走入社會後,處處被這個標籤擊打得無可反擊。
沒有到車站迎接客戶,會被說「寬鬆世代就是不行啊」;
求職的時候沒什麼信心,會被說「果然是寬鬆世代」,
然而展露出太強勢的霸氣,也會被冠上「寬鬆怪物」的帽子。
生在這個時代,就自然帶有這個世代的原罪了嗎?
他們有的人幹練,有的人軟弱。
同期進入公司,有的順利高升,有的則事事不順。同樣年紀,有的已經有家有室,有的則還不知道如何追女孩子。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目標,也並不是每個人是不管不顧其他人的怪物。
雖然頂著「寬鬆世代」 的名號,但是生活也並沒有對他們網開一面。
因而在第8集中,宮藤借其中一個「寬鬆世代」的口,說出了這樣的臺詞:
整天總說寬鬆世代怎麼怎麼樣,但是寬鬆世代裡也有像他那種一點都不悠哉悠哉的人呢,撞到這碰到那,打碎盤子,被打工的人吼……他一點都不適合這份工作,但是他很帥啊,看到這樣的他,我也不禁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了。覺得不再是尋找自我的時候了。
劇中每一個「寬鬆世代」的生活看起來都並不寬鬆,落榜的11年也沒考中,營業課的職員入職7年陷入職業瓶頸期,同期的女生則在升遷和婚姻面前踟躕不已。
如果說唯一的共性,也不過是這些年輕人都難以避免金錢、家庭、工作的夾擊,並在其中左衝右撞。
這樣的困境,想必爵士時代的年輕人經歷過,團塊世代的人體會過,「草莓族」和「80後」正在面臨,「90後」甚至「00後」也終將面對。
描繪1966年年輕人生活的《年輕人們》在2014年重拍,依舊牽動人心。
就像「團塊世代」的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裡寫的:
1969年這一年,總是令我想起進退兩難的泥沼——每邁一步幾乎整隻鞋陷入滯重而深沉的泥沼,而我就在這片泥沼中氣喘籲籲地挪動腳步,前方一無所見,後面渺無來者,只有昏暗的泥沼無邊無際地展延開去。
1969年這樣,1989年也是這樣,放到2009年、2019年亦是如此。
只要是擔起社會和人生的年輕人,面對自己和世界,都難免憂心忡忡,又何來寬鬆可言?
唯有與所有憂傷的年輕人用一句宮藤的臺詞共勉:
知道什麼是重要的,為此在艱難的環境下即使不斷受傷,也能繼續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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