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健康成熟的社會,是由不同的階層組成的,每個階層都在向社會回饋自己的貢獻,而每個人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足球就是中國社會的縮影,人人都想躋身上層建築,卻很少人願意默默無聞的打造根基。沒有根基的建築會不會搖搖欲墜呢?
這是一位名叫折井的日本父親講述的故事。這位為了兒女奔波的日本父親值得所有人尊敬,平凡人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雖然樸實無華,但最是讓人動容。他的教育方式,有沒有給你一些啟發呢?
我叫折井,是日本電通的一名職員,負責此次世俱杯賽事的記錄和信息的收集。我有兩個孩子,浩也和美紀。
他們的年齡都差不多,浩也是哥哥,他在橫濱水手俱樂部的青少年梯隊踢球;美紀是妹妹,但她並沒有為橫濱水手隊效力,他在距離橫濱不遠的川崎,她目前是女子青少年梯隊的球員。
我生活在神奈川縣的川崎,距離橫濱有十幾分鐘的車程。我在高中的時候參加過日本的全國大賽,遺憾的是,我所在的學校並沒有取得很好的成績,我們在縣大賽殺出重圍,卻在全國大賽中輸給了星稜高中(本田圭佑的母校)。
也許可能是不甘心,或是對於足球的熱愛,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去應聘與足球相關的崗位,後來我成為了NHK體育節目的一名外派記者。
日本NHK電視臺大樓
2002年的日韓世界盃期間,一天中午,我也是在這裡,在電梯裡,我和助手拿著著相機和相關器材,川口能活走了進來,他看了我一眼,對我說:「用不用我幫你拿?」自那以後,我和川口能活建立了深厚的友誼。2002年世界盃結束後,沮喪的川口能活有一段時間實在是低迷,其實他在英國的那兩年間總共也沒踢過多少比賽。
一天早上,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我接到了川口的電話,他對我說:「折井,你覺得我還有哪些地方需要加強呢?」我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需要儘快的走出世界盃期間的陰影。」川口說:「我一直在想,什麼會讓你一直保持著極高的狀態?」我對他說:「也許你的家人會是你精神的寄託,想想他們可能會讓你繼續的堅持下去。」
日本傳奇門將川口能活
後來川口離開了英國,但是他的手套上卻印上了家人的名字。在海外生活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尤其是家人不在身邊的時候,這讓我開始對足球運動員同情了起來。我甚至開始慶幸自己沒有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而幾年後,川口回到了日本加盟了磐田喜悅,我又看見了他臉上久違的笑容。
2002年韓日世界盃日本隊進入16強
又過了沒多久,我也有了我的孩子。我常常在想,他們以後會幹什麼呢?我很感謝老天給了我一堆長相英俊的兒女,孩子的媽媽說浩也長大後一定會像西島秀俊一樣帥氣,而美紀也許會成為像吉瀨美智子一樣的美女演員。孩子的媽媽是一個典型的日本家庭主婦,她為這個家庭和孩子們付出了許多,因此對他們有很大的期望。
她時常對我說:「如果想讓孩子們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就必須讓他們樹立起責任心,並為他們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這是父母的天職。」我說:「還是讓他們自己選擇吧,他們怎麼快樂就怎麼生活吧。」我不想看見自己的子女像我們一樣,在3歲就制定好了80年間的生活計劃,也不想讓他們像我們一樣,成為活在泡沫經濟恐慌之中的疲倦之人。所以我對妻子說:「孩子們願意做什麼,我就讓他們做什麼。只要它們健康茁壯地成長就好。」
日本的父親對待子女一般都比較嚴厲,可能我是個例外。但是有些事情我還是嚴格控制的,我不會讓孩子們暴飲暴食,不會讓他們學習粗俗的東西,我鼓勵他們鍛鍊身體,但是我也害怕他們會在運動中傷了身體。
每當浩也在踢足球的時候,我都會在場邊觀看,每當浩也做出危險的動作,我都會在場邊大喊,告訴他不能夠那樣做,其實我是怕他受傷。出於職業的習慣,我還會把浩也的比賽錄下來,每一年都存成一盤光碟,有的時候川口來看我和孩子們,就會告訴浩也哪個動作對,哪個動作不對。
在有一天的比賽中,浩也在比賽中做出了危險的動作,被裁判紅牌罰下。回到家裡,我極其罕見的對浩也發了脾氣。浩也一聲不吭的聽著我說完,然後委屈的說:「我本來是想贏下比賽的,我身體好得很,不會受傷的。」
我平靜了一下,對浩也說道:「浩也,你要知道這一次我生氣不是怕你受傷,你做出的那個動作很不負責任,因為你的鏟斷很可能會傷害到你的對手。你要知道並不是只有你喜歡足球的,你的對手很可能會因為你的魯莽長時間告別足球賽場。如果你在足球場上做出了差勁的舉動,那麼你的父母和你的老師,都會被貼上差勁的標籤。」
自那以後的浩也,鏟斷比以前要穩重了許多,因為他也知道他兇猛的鏟斷如果一腳下去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了。
說來我也很奇怪,浩也長了一張佐藤瑠生亮(日本童星)的臉,卻有著具志堅用高(日本拳王)一樣的凌厲殺氣,他對於足球的喜愛或許是源自於我,但是他對於勝利的渴望可能是與生俱來的。
在浩也進入橫濱水手梯隊的第一年,他遇到了他從未遇到過的強敵,那個小孩是京都不死鳥梯隊的一名球員,在一場友誼賽中,浩也始終無法突破那個小朋友的防守,最終橫濱水手梯隊輸掉了比賽,浩也回家之後一口飯都吃不下去。
自那之後,浩也變得比之前更加努力的練習,有一天,他對我說:「爸爸,你可不可以給我兩萬日元?」我問:「你要兩萬日元幹什麼?」他說:「我想去京都,我想找到他再和他較量一下」我哭笑不得地說:「浩也,如果你不去京都的話,我給你四萬日元好不好?」浩也說:「我想找到那個選手,不把他打敗,我寢食難安。」
後來,橫濱水手梯隊又一次和京都不死鳥的梯隊較量了一次,浩也期待那場比賽期待了好久,不過那名選手因為一些事情沒有能夠來到橫濱。在之後,浩也的球隊贏得了比賽,但是浩也還是有些不開心,因為他仍然沒有戰勝那名選手。
不過相比於浩也,我更關心的是美紀,作為一個女孩子,我更希望她會像她媽媽想的那樣,成為一名像慄本有規(日本童星)一樣的演員。在一天晚上,美紀指著電視裡的女性對我說:「她好漂亮啊,我想成為她那樣的女孩子。」
我看了一眼,是澤穗希身著和服,在接受國際足聯的嘉獎,我說:「你覺得漂亮的話,有空讓媽媽去帶你定做一件吧。」
美紀搖搖頭:「爸爸,澤穗希是足球選手吧?我想成為一名足球選手。」
美紀的這番話實在是讓我打翻了心中的五味瓶,澤穗希,這名選手我再了解不過了,2008年。澤穗希的名言「痛苦的時候,就望望我的背」在日本家喻戶曉,可是想成為澤穗希那樣的女人又是何等的艱辛。我本以為這只是美紀一時的衝動,可是在幾天以後,美紀用我的印表機打了許多澤穗希的照片,貼在了自己的房間裡,看來她是認真的了。
我對美紀說:「美紀,澤穗希號稱是嫁給足球的女人,難道你也要嫁給足球嗎?」
美紀看著我,說:「爸爸,我不會嫁給足球,但是我喜歡足球。而且爸爸也喜歡足球吧,我想讓爸爸看見他的夢想在我的身上延續。爸爸你有過關於足球的夢想嗎?美紀會替你實現的。」
我一時語塞,美紀繼續對我說:「爸爸,痛苦的時候,就望望美紀的後背,爸爸的夢想在這裡哦。」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想了很多。在第二天一早,我拉上美紀,為他買了一雙足球鞋,又帶她來到了川崎的一家足球俱樂部,在美紀抱著愛不釋手球鞋走下車的時候,我對美紀說:「美紀,當痛苦的時候,也望一望爸爸的後背,爸爸的後背為了你永遠不會彎。」
我想,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對我說中國的父母總是會跟孩子大發雷霆:「你就知道玩,你就不知道學習。」在我看來,教育的途徑有很多種,人間處處皆學問,知識不一定只會在課堂上和書本中才能得到。浩也喜歡足球,他現在成為了一個有責任心,懂的反思自己的孩子。但是沒有老師教他這些,教他這些的是他的父親,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老實說,浩也和美紀以後的路會如何,我不知道。我不在乎他們會不會成為未來的川口能活或是澤穗希。但是我會為了他們倆努力到底。
每一次談到美紀和浩也的故事,我都會反思。我想我的責任感是在什麼時候建立的,想來想去我想明白了,男人的責任感,就是誕生於他成為父親的那一瞬間。我曾經無數次以為我們是孩子們不可或缺的人,但是因為足球,因為責任,我才明白,其實是我離不開他們。
一個健康成熟的社會,是由不同的階層組成的,每個階層都在向社會回饋自己的貢獻。而每個人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有的時候我會羨慕國外一些地方的人,無論生活狀態如何,並不影響他們愛生活、愛家人的態度。
足球就是中國社會的縮影,人人都想躋身上層建築,卻很少人願意默默無聞的打造根基。沒有根基的建築會不會搖搖欲墜呢?
——Reeno
作者:蘇聯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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