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老了一歲
怎不令我淚水長流
寶貝，若是您相信我的話
就趁著花樣年華去採摘青春的花朵
——龍薩《情歌集》
D小調大協奏曲 - 第三樂章
年青的亨德爾
1705年新年，德國漢堡，當地有錢的貴族、商人和市民，都會舉家盛裝出門，聚到當地臨水的古老市場——鵝市場，購物、吃飯、看歌劇。就象中國人春節逛廟會。逛廟會當然要有戲班子和賀歲劇才熱鬧。要命的是，當地的歌劇院去年年底發生件倒黴事，戲院老大攜款潛逃，不知去向。劇院的贊助方——漢堡音樂理事會趕緊找來歌劇院經理凱澤想辦法。大新年的，整個漢堡人都要來看戲，就算借錢，也要推新戲。關鍵是，這當口新戲一定要一炮打響，彌補劇院巨大的虧空。要知道，理事會會長的女兒就在劇院當首席女高音，還是劇院經理凱澤的未婚妻。要是劇院沒了，大家都得去喝西北風，說好的姻緣也只能捧打鴛鴦了。
凱澤倒是鎮定自若，他聲稱手上有一個不錯的劇本——《阿爾米拉》，而他手下正好有一位年青的天才作曲家，心靈手快，可以短時間為本子譜曲。說幹就幹，能不能過個好新年就在此一搏了。凱澤說的青年才俊就是劇院裡的二號小提琴手，德國漢諾瓦選帝候喬治王子手下的進修樂師——亨德爾。
漢堡鵝市場真的有很多鵝
劇本《阿爾米拉》的故事說的大約是：新登基的女王，按照父命要嫁給一個為王國立下戰功的軍官，可是這位軍官早已有了心上人，而女王心裡也暗戀著一個神秘的、不知名字的年青人，結果兩人鬧出了一連串陰錯陽差的笑話。最後女王發現，那個父命給她挑選的夫君，就是她暗戀的人.一個蛋痛的、喜聞樂見的賀歲愛情故事，據說亨德爾看完感動得熱淚盈眶，當夜就構思出了歌劇音樂的框架，在1705年1月，新劇準時上演，正如凱澤預料，大獲成功，連演20場，拯救了劇院。問題是，連演20場之後，有人向教會打小報告，說這部劇的劇本是一位當地牧師寫的，牧師寫歌劇，這個在300年前可是觸犯教法的。
事情很快就鬧大了，支持新劇的粉絲和虔誠教徒在鵝市場大打出手，弄得鵝飛狗跳，最後教會派人前來調查，劇院只能暫時關門，亨德爾分到了一大筆獎金作為分手費，正好讓他有機會去歌劇之鄉——義大利繼續進修。順便提一句：這事後來很快平息了，劇院得救了，凱澤也抱得美人歸。大新年的，誰不喜歡大團圓的結局？！
歌劇《裡納爾多》詠嘆：讓我的淚水長流
這部混和了德語對白（宣敘調）和風靡全歐洲的意式美聲詠嘆調的奇怪賀歲劇，說老實話，我是沒看過，如今幾乎很少有上演的機會。但我知道它是亨德爾的處女作，而且其中最優美的一支詠嘆調旋律，後來又被這位大師厚臉皮地用在了他的傑作——《裡納爾多》中，它就是每一個美聲女歌手，都一定要唱一唱的經典摯愛——《讓我的淚水長流》（也譯《讓我痛哭吧》）。
讓我痛哭吧，殘酷的命運
我多麼盼望著，那自由的來臨
……
沿著低音部整齊的顫音，階梯式的華美旋律，展開優美的翅膀，不斷把向上攀升，將聽者的情緒引向遠方，每一滴相思的淚水，都仿佛是從天上滑落，它們不斷地融化在你的心裡，既柔軟、又熾燙。
說實話，300年前，做一個德國音樂家真的很辛苦。亨德爾自費遊學，邊學邊賣藝，終於掌握了義大利歌劇與音樂的精髓，正要一展宏圖時，他的領導——德國的喬治王子卻宣布僕人的遊學結束了。亨德爾有著一顆愛飛的心，當他不得已回到300年前沉悶、落後又保守的德國宮庭時，內心真是有千萬草泥馬飛奔而過——他多麼盼望著：那自由的來臨。
和他同時代的，偉大、本份的音樂家巴赫不同，亨德爾可不甘心永遠被德國的教堂和封建領主剝削奴役，嘗過自由的滋味，還被意式美女粉絲狂熱追求過後，他哪裡受得了冷清的漢諾瓦宮庭。想想每天都要打扮整齊，在王子門口彎腰恭候，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在義大利遊學時，亨德爾交遊廣泛，甚至遠達英國。不久，英國朋友就寫信邀請他去英國發展。在300年前，英國擊敗了西班牙無敵艦隊後，正迅速成長為整個歐洲最自由、最強大的國家。大憲章和議會制度締造了一個完全不同於德法的自由商業社會，在那裡生活的機會，遠比呆在落後保守的德國更多。
收到來信，亨德爾頓時心如野馬。他急不可待地向王子請假，強烈要求外派到英國遊學。幸好喬治王子是個大度的主人，去就去吧，那兒還有王子的遠親——熱愛音樂的英國安妮女王，所以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王的五指山。於是，1710年冬天亨德爾如願以償，渡過窄窄的英吉利海峽，到達迷霧中的自由之城——倫敦。
雨過天晴
舊曲新番
別在樹下徘徊
別在雨中沉思
別在黑暗中落淚
——莎士比亞《暴風雨》
歌劇《裡納爾多》詠嘆：可怕的憤怒
名畫《裡納爾多與阿爾米達》
剛剛下船，迎接亨德爾的英國人阿龍.希爾就把一個剛寫好的義大利語的新劇本，交到了這位德國音樂浪子的手上。這是一個發生在異國的故事，改編自義大利名詩人索塔的著名浪漫史詩《解放耶路撒冷》。十字軍騎士裡納爾多率兵圍攻耶路撒冷，騎士團大團長保證，如果攻下城池，就把美麗純潔的女兒阿爾米萊娜嫁給他。然而裡納爾多的進攻遭到了守城的阿拉伯英雄阿爾岡特和他的情人——魔女阿爾米達的抵抗與阻撓，阿爾米達用魔法抓走了阿爾米萊娜，沒想到自己的情人卻愛上她。她再次用魔法抓住了騎士裡納爾多，自己又陷入了對英雄美少年的瘋狂愛戀，甚至不惜變成裡納爾多的未婚妻阿爾米萊娜去誘惑英雄。當然，在故事的最後，魔女沒有得逞，魔法也被破解，耶路撒冷被攻佔。命中注定，裡納爾多與阿爾米萊娜終成眷屬。失敗的阿爾岡特和阿爾米達痛苦反省，然後重新相愛。
不知道亨德爾剛下船就接到本子時，作何感想：兩對戀人交相錯愛，最後又終成眷屬的老套情節，倒是讓他想起了自己五年前譜曲的賀歲劇《阿爾米拉》，阿龍.希爾是倫敦著名的乾草市場劇院（即女王劇院）的經理，他告訴亨德爾必須兩周交貨，在緊張的排演後，新年2月24日新劇就要上演。屆時，亨德爾還要親自彈古鋼琴，為歌劇伴奏指揮。安妮女王也會來看戲。重要的是，時髦的英女王，最喜歡義大利歌劇。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霧裡倫敦雨作愁，兩周交貨太緊張。
又到新年，又是寫賀歲劇，在這個生命的新篇章裡，多少思緒卻是如此熟悉。在孤獨的圍城裡，相思太遠，時間太短，亨德爾只能徹夜不停地創作，他預感到這部戲將是自己人生的轉折，必須儘快完成。為了趕時間，新曲不足那就舊曲來湊，最終他用了兩周時間，完成了歌劇的總譜。它仿佛是他年青時代天才創作的總結，那些最華美的舊旋律，都被完美地編織進了新劇中，包括那支——《讓我的淚水長流》。
相思的淚，寂寞的淚，孤獨的淚，水土不服的淚，管它是什麼淚，流光了，雨也就停了，夜色也褪去了黑暗的外衣。春去冬來春又至，在新的一年裡《雨過天晴，鳥兒歌唱》。你聽到了嗎——那是故鄉的豎笛，象微風一般穿過春天的樹林，穿過倫敦的冷霧，將聽者的思緒從冬天沉重的大衣下，勾引到一片柔軟的青草地上。
那也是新劇中女主角阿爾米萊娜出場時的音樂，一首嶄新的，獻給新年新生活的華美讚歌。
最美妙的旋律是心靈的魔法，你不需要聽懂那些秘密的喃呢，你只需要感受：那些看不見卻又閃著光的鳥兒、剪一段透明的陽光、讓思念的微風拂過，然後閉上眼睛，讓愛如春潮，從你的心田流過。
好想談戀愛。每次聽到這支有著長長前奏的詠嘆，我都會突然地，莫名心動。義大利歌劇的多情詠嘆，德國音樂的質樸寬廣，從來沒有一部歌劇，能象亨德爾的《裡納爾多》一樣，如此完美地融合到一起。
1711年，《裡納爾多》的旋律徵服了倫敦，它像一陣清風，給沉悶憂鬱的英國歌劇界吹來了一股新鮮的空氣。英國到處都在談論著這個德國來的胖子。又叫好又叫座的《裡納爾多》連續上演了15場。不久，安妮女王親自將亨德爾請到御前演奏。第一次英國之行的成功，讓亨德爾內心深受觸動，雖然那一年，他不得不返回德國喬治王子的身邊，但是在15個月後，亨德爾再次請假，奔向英國——這一次管它是天王老子，亨德爾打死也不肯回國了。畢竟在這他是受尊重的音樂家，回國就變成寂寞的音樂僕人。
有時人寧願在自由的異國思念故鄉，也不願在故鄉的樹下嚮往遠方的自由。然而世事難料，就在他回到英國不久，1714年，沒有子嗣的安妮女王突然駕崩，按照英國王室的新繼承法，遠在德國漢諾瓦的喬治王子意外地成了英國新的國王——喬治一世。
命運最愛捉弄人。在不可知的命運面前，我們要屏住呼吸。
謝天謝地
又一年
我能算準天體的運行
卻無法預測人類的瘋狂
——牛頓
《彌賽亞》：哈裡路亞大合唱
1719年歲末，就在中國康熙皇帝志得意滿地完成了八排四十一幅、帝國全覽的《皇輿全覽圖》的那一年，在歐亞大陸的遠端，世界著名的倫敦證券交易所還沒有建成，工業蒸氣機已經發明了21年，英國新國王喬治一世被宣布成為英國南海（貿易）公司董事會總裁。那年的英國已經是縱橫四海的殖民大帝國，金融債券、股票與蒸汽機，正在改變整個世界的格局。倫敦的咖啡館裡永遠高朋滿座，從尊貴的爵爺到劇院名角，從海員經理到著名的科學家牛頓，都在桌邊激動地談論當時的股市超級牛股——南海公司即將在新年發行的新股。
哈裡路亞，謝天謝地謝人，安坐在咖啡廳的角落裡，喬治.弗裡德裡希.亨德爾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報紙，開始認真地消滅他面前的烤雞，顯然他無意加入同座好友們的高談闊論。就在那年的歲末，他已經在這家咖啡館裡拋售了從1716年起，陸陸續續低價購進的所有南海公司的股票。
就在南海股票象氣球一樣，一飛沖天又突然洩氣的1720年到來之前，亨德爾已經置身局外。世事如棋局局新，人生如股票，在欲望的大海裡大起大落，誰也無法預料。在輸得傾家蕩產之前，還不如早早收手，去尋找新的方向。
1720年，亨德爾畫像
和自己的同鄉、同行——老實本分、守著老婆孩子與上帝的巴赫不同，亨德爾，一生都樂衷於躋身時代最激烈的風浪裡弄潮衝浪，他違背父親的意志選擇了音樂人生，逃離德國偏僻保守的鄉村，成為喬治王子著力培養的音樂僕人，年紀輕輕就以管風琴與大鍵琴的演奏名滿天下。但他卻不滿足僅僅服侍王子和上帝，非要浪跡天涯，去義大利學習歐洲最時髦的歌劇。當他第一次有幸為英國女王安妮演奏時，他很快就嗅到，在窄窄的英吉利海峽對面，有著完全不同於老歐洲的自由空氣。他不惜背叛一直器重他的喬治王子，背景離鄉，去新世界試試自己的手氣。
漸漸地，他已深暗人間沉浮之道——除了不斷挑戰新生活的勇氣，你還需要不斷地因時而變，適應時代洶湧的潮流；更需要明白，賺與賠之間微妙的平衡，拿捏住退與進的神秘分寸。就象他的音樂一樣，在莊重與多情之間，在主調與復調之間，在簡潔與複雜之間，在意式的浪漫、德式的深沉與英式的憂鬱之間自由地遊走。成功與失敗轉瞬即逝，無情的命運總是喜歡開一些殘酷的玩笑，但無論是為喬治王子獻藝，還是為女王演奏，抑或意外地向自己背叛過的舊領導低頭，這些都沒有難倒這個高大的德國胖子。
考慮到當年亨德爾是從德國喬治王子的手下背叛到英國安妮女王的宮庭，命運的捉弄，卻讓德國的老領導成了英國的新國王，這場出人意料、讓措手不及的調性轉換終究沒能難得住亨德爾，他以一曲莊嚴華麗的《水上音樂》冰釋前嫌，贏得了舊主新王的歡心。
沉得住氣又要轉得過身；玩得出花，還要守得住本。意外地成為英國新王的德國王子，並沒有對這個剛剛背叛過自己的僕人秋後算帳，相反，初登英國的王座，喬治一世很高興身邊有一個和自己操同樣語言的德國老鄉，來為他盛大的水上巡行譜寫輝煌的樂章。新王安坐在泰晤士河最氣派的皇家遊船上，命令所有的樂師都要通宵演奏亨德爾的《水上音樂》，壯麗而深沉的旋律借著河上微涼的晚風和法國號悽厲的號角，穿透了倫敦那些幽暗的街道。那是至高權力華麗的煙火，也是人在異鄉——比晚風還要悠長的刻骨鄉思。
喬治一世畫像
拎得清狀況低得下頭，那只是奴才的可憐技能。交出如此輝煌的樂音，則是大師的風範。在一個音樂家地位卑微的年代，亨德爾靠著他與生俱來的才華與老練，平穩而沉著地渡過了他人生最兇險的海峽，就如同他在1719~1720年的歲末年初，逃過了那場即將暴發的、讓牛頓錘胸頓足的——英國歷史上最大的股票泡沫事件一樣。
其實每一個新年都是一個坎，有些東西你必須放下，才能在新一年收穫更多的驚喜。300年前的南海股票泡沫讓整個英國陷入了瘋狂，半年裡股票從10幾英鎊瘋漲1000英鎊，吸納從國王到平民接近3億英鎊的巨大資金，最後當人們從這場貪婪的財富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多少人因此傾家蕩產。
提前拋售了全部股票的亨德爾，沒能享受到新年「做電梯」的狂喜，但也因此用不著在事後象牛頓一樣，從幻想的天堂裡以自由落體的姿勢，重重摔落到地獄。亨德爾知道在他的人生中，沒有一片寧靜的港灣，一年又一年，他還有無數的坎要過。顯然，他很喜歡這樣的日子，就象刺激的衝浪，怒海行舟，別人玩的是心跳，他玩的是淡定。
歌劇《裡內爾多》詠嘆調：愛人，你在哪裡
雖然逃過了讓整個英國鬼哭狼嚎的股票危機，逃過了舊主新王的信任危機，但眼下的亨德爾還有更頭痛的事，英國人對這位以義大利歌劇出名的德國音樂家，正變得非常不滿，這嚴重影響到亨德爾主持的新劇院——皇家歌劇院的生意。而從義大利來倫敦發展的歌劇家波農奇尼，側倚仗著新成立的貴族歌劇院強大的後盾，與亨德爾展開全面競爭，直接將亨德爾旗下的明星歌手挖走，更讓亨德爾的生意一落千丈。一直支持他劇院的最大金主——英國年青而多金的錢多斯公爵，也因南海股票危機失去了一半家產，再也無力為老友生意撐腰。
不過，亨德爾心裡明白，要命的不是挑戰，而是重量級的作品。自從1711年亨德爾初來英國時創作的至美意式歌劇——《裡內爾多》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一部象樣的歌劇傑作。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倫敦這個地球上最早進入資本主義的城市裡，說話做事賺錢，都要憑實力。在新年的當口，去歲與新年，昨天與今天，富貴與榮華，都如同水上的音樂一樣，一去不回。
在時光的渡口，百舸爭流，不進則退。
英國著名刊物上關於亨德爾的諷刺漫畫
18世紀，倫敦皇家歌劇院（音樂學院）是一個是非之地。名角們在舞臺上，一邊演出一邊大打出手，臺下各色粉絲，相互攻擊。報紙在一邊煽風點火，對手歌劇院派來的攪局者，潛入觀眾中搞事，著實讓1720年之後的亨德爾頭痛不已。更要命的是，雖然亨德爾不斷創作，然而卻沒有一部歌劇比他的《裡納爾多》更成功。一直到他的劇院關門，只有這部老戲在反覆上演。很多英國市民抱怨，他們已經厭倦了滿臺意大語的愛情詠嘆。英國媒體對這個統治英倫音樂圈20多年的德國佬和義大利語的歌劇，早就心懷不滿，對手甚至刊出漫畫，刻薄地嘲諷亨德爾是只「迷人的豬」。1728年一部叫《乞丐的歌劇》上演，劇中一群破衣爛衫的乞丐借著亨德爾《裡納爾多》中的名段——《十字軍進行曲》，群魔亂舞。更對亨德爾和他旗下的女歌手們，極盡嘲諷之能事。整個倫敦都在看亨德爾的笑話，他苦心經營的義大利式歌劇和皇家劇院，很快就面臨破產。
股票拋售了還能再買，虧了還能再賺，可真正的成功卻很少能夠複製。亨德爾頑強地掙扎到1734年歌劇院關門大吉，整整23年，他的事業就象一支不斷走低的股票，最後也沒能翻身脫手，還砸下了12000英鎊的巨額債務。終於有一天，想不開的亨德爾醉倒在街頭，不醒人事。
義大利語經典歌劇《裡納爾多》劇照
那首深情的詠嘆調是怎麼唱的——我的愛人，你在哪裡。
1737年，站在又一個新年的街口，佳期如夢，倫敦霧重，愛人與未來都看不清楚。一瓶好酒，最後還是倒進了陰溝。
1737年4月在新教徒一年最重要的復活節開始前，52歲的亨德爾中風倒地，手指不能活動。所有人都以為他的音樂生涯完蛋了，這個逃過了南海股票危機的幸運兒，就象他歌劇《裡納爾多》中的兩位大反派情侶，最終只能夾著尾巴向上帝和柔弱的男女主人公心有不甘地認輸。
我真的輸光了嗎？當亨德爾從沉醉中醒來，他一定反覆追問自己。
《彌賽亞》：交響序曲
牆倒眾人推，在絕境中摔倒，你必須自己站起來，因為沒人會撫你。
亨德爾重來不會認輸。他請假回到德國老家，經過幾個月的溫泉治療，每天8小時的溫泉浴，竟然讓他奇蹟般地重新站了起來，人們驚訝地看到被人攙扶到浴池中的老人，突然自己從浴池裡爬了出來，找到附近小教堂的管風琴，優雅自如地演奏一支新曲。是時候重新收復舊戰場了——以新的姿態和音樂。
更重要的，摔倒讓這位老人深刻地意識到，要在這個充滿敵意的世界生存，你需要的不僅僅是奇蹟和砸中自己的好運，你還需要改變的勇氣。52歲的亨德爾，終於放棄了曾經讓他成功、又逼他走入死胡同的義大利歌劇，他想起了年青時在德國教堂演奏管風琴，指揮教徒大合唱時的激情投入，那些壯麗的聲音從生命的每一個聲部，向著上帝湧動——是的，無論你的人生登上過多少巔峰，你依然在天穹之下，在上帝之下，無論你成功還是失敗，你最後的期待，唯有靈魂的拯救。
亨德爾重新振作起精神，返回自己摔倒之處，投入到新的英語神劇的創作，最終，他以難以想像的虔誠與輝煌，為英國音樂史留下了一座不朽的豐碑，最終贏得了整個英國的尊重。如果說天體的軌道可以精確地計算，那麼命運的劇本則難以預料。但你必須相信：成功不會寵幸懶蟲和醉漢，你隨時都需要靜聽風起，然後撫雲而上。
人生需要有期待，生活需要歡樂，但在新年關口，重要的不是給自己的明天畫一個大大的餅，而是靜靜回憶，然後放下與祈禱；重要的不是放縱狂歡，給自己一個藉口，醉倒在新年的門檻上。真正重要的是，要給新的一年騰出一片安靜的心情，驅散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與疲憊，然後登上新年的舞臺。每一年都是一個新的挑戰，你不一定能贏，但至少你不能輸光。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我們又老了一歲，這又怎能不讓人——淚水長流；即使我們已經走過千山萬水，但此刻，你來不及悲傷，因為我們又要踏上新的徵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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