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片《天空之城》中,少女希達為了阻止妄圖利用飛行石及機器士兵稱霸世界的大反派穆斯卡時,說出了毀滅咒語「巴魯斯」。隨即,「天空之城」助紂為虐的軍事防禦工事頓時分崩離析,只留下一棵生命之樹上升到天空的盡頭。
這是宮崎駿動畫電影中典型的結局設計,彰顯了這位蜚聲世界的動漫大師的反戰立場,那就是可怕的武器和猖狂的野心只能讓一個國家走向毀滅,只有平靜的生活和和諧的自然,才可以帶來永恆的幸福。
在日本國內,宮崎駿是公認的和平主義者。他反對修改日本和平憲法、倡導國民尊重歷史和自我反省,敦促政府緩和與周邊國家關係,同時,堅定反對發展核工業。
多年來,宮崎駿不僅通過一部部影片傳遞著堅強與愛的氣息,還通過自己的身體力行告訴公眾什麼是藝術家的良知。
另類反戰動畫
宮崎駿是個有著濃厚飛翔情結的人。在他幾乎所有的作品中,都糅進了大量有關飛翔和飛行器的元素,甚至讓一些患有恐高症的觀眾「叫苦不迭」。《魔女宅急便》中的小魔女琪琪是騎著掃帚來到濱海城市開始修行生活的;《天空之城》中的巴魯和希達乘著風箏回到家鄉開始新生活;而《風之谷》中的娜烏西卡乘著滑翔翼的英姿更是成為影迷心中永遠的經典。
然而,在新作《起風了》中,宮崎駿用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手法表現飛翔,因為該部影片的主角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零式戰鬥機的設計者堀越二郎。
乍一聽上去,人們會質疑,一向倡導和平與環保的宮崎駿,為何會為一個殺人機器的製作者樹碑立傳?然而,當你細細品味就會發現,《起風了》雖然和戰爭有關,骨子裡卻是在傳遞一種強烈的反戰信息。
宮崎駿在談及這部影片的創作靈感時說:「有一天,我聽說堀越曾喃喃自語道:『我想做的不過是一件精美的東西。』然後,我知道我找到了主題。」
《起風了》中的主人公二郎便是如此,他才華橫溢,但命運多舛。從懷抱著飛翔夢想摺紙飛機,到眼睜睜看著自己設計出的戰鬥機摧毀生命和文明,最終,二郎只能孤獨地走過已經被狂轟濫炸成一堆瓦礫的街道,追思自己逝去的愛人。
有分析人士評價說,影片中,二郎對於飛行的熱情,實際上是被戰爭狂人和軍國主義所利用,使他本人深深陷入了理想與現實中的矛盾而無法自拔。這就如同,被視為是推動美國原子彈研究第一人的愛因斯坦聽說日本廣島遭原子彈轟炸後,沮喪地說:「我現在的感想就是後悔。」
在宮崎駿的作品中,無論是《風之谷》、《幽靈公主》,還是《哈爾的移動城堡》,都是典型的反戰題材電影。不僅如此,在平時生活中,宮崎駿也是個十分有個性的老人,嫉惡如仇,拒絕與道不同者同流合汙。
當《千與千尋》2003年獲得奧斯卡最佳長篇動畫電影獎時,作為導演的宮崎駿並沒有出現在頒獎典禮上,而是由製作人鈴木敏夫和吉卜力美術館館長、宮崎駿的三子宮崎吾朗代為發言。
事後,宮崎駿在解釋沒有到美國出席典禮的原因時說,他「不想訪問一個轟炸伊拉克的國家」。
他在考問良知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日本國內若出現有關侵略歷史的錯誤言論,往往會引起強烈的反對聲音。而隨著日本社會右傾化的不斷加劇,部分國民似乎不再把這些錯誤言論當回事,一些日本右翼政客甚至更加堂而皇之地在歷史問題上大放厥詞。
對於日本國內否定侵略歷史的言論和行為,宮崎駿十分反感和蔑視,「我真是驚訝,一些日本政府首腦和政黨領導人是如此缺乏歷史常識。」
而對於日本國內支持修憲的言論和行為,宮崎駿持堅決反對的態度,並在吉卜力官方雜誌《熱風》中發表文章,直言修憲企圖「豈有此理」。
他在文章中說,自己對修憲的企圖感到「厭惡」,那些不了解歷史的人,不應當肆意破壞國家的根基。他還指出,日本政府應當向戰爭受害者道歉,並就自己的錯誤行為做出賠償。
談及自民黨近期在參議院選舉中的勝利,宮崎駿認為,由於這次選舉中,參與投票的人數有限,因此選舉結果不能充分代表民意。「(自民黨)利用低投票率獲勝,又企圖在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情況下修改憲法,這種行為是不可接受的。我堅決反對!」
宮崎駿之所以持有這樣的價值觀,與他的成長環境密切相關。
宮崎駿出生於上世紀40年代初,正值日本二戰戰敗之時。宮崎駿在兒時就目睹了戰爭製造的人間悲劇,也見證了此後一系列的戰爭「後遺症」。當他了解到當時的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韓國等鄰國所犯下的罪行時,他表示,自己對日本感到「憤恨」,同時為出生在這樣一個可怕的國家而感到羞愧。
因為一系列尊重歷史和反對戰爭的立場和言論,宮崎駿和他的電影也多次遭到日本右翼分子的詆毀。一些政客警告他「別碰政治」,甚至還有人罵他為「反日分子」、「賣國賊」。
不過,宮崎駿對此並不理會,只是默默專注於自己的動畫事業,用影片中每一個率真誠實的人物形象、每一個引人深思的情節、每一個小動物、每一棵樹,甚至每一朵白雲,來考問那些否定歷史者的良知。而他的電影,也一直處於票房前列。
真正的觀眾
在日本,除了反戰,宮崎駿還是個知名的反核人士。他曾經穿著標誌性的背帶褲,胸前掛著「拒絕核」的藍色牌子,走在街頭,這一形象也被登載在吉卜力官方雜誌《熱風》的封面上,廣為流傳。
宮崎駿曾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專訪時直言不諱地說:「我認為我們應該立刻停用核電廠,因為那已經是我們無法控制的老舊系統。」
在日本,核問題是個十分受爭議的話題。日本是世界上唯一遭受過原子彈襲擊的國家,不少人「談核色變」,主張逐漸減少社會對核能的依賴,從而實現「無核」社會。但也有人認為,「去核」必然會使日本電力供需矛盾凸顯。
即使是在目前由自民黨和公明黨組成的執政聯盟中,對於核問題,也存在嚴重分歧。自民黨主張重啟核電站,而公明黨主張實現零核電。
在這一問題上,叫囂最為嚴重的當屬日本右翼政客石原慎太郎。這個前東京都知事曾因炮製「購買」釣魚島鬧劇而挑起中日爭端,卸任後又口出狂言,稱核武化也是日本應該考慮的選項。
2011年3月,日本東北部海域發生9.0級地震。這場災難在造成大批人員傷亡的同時,還讓整個日本意識到核洩漏的恐怖。地震引發了嚴重海嘯,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斷電,反應堆堆芯熔毀,大量放射物洩漏,釀成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核事故之一,影響範圍和處理難度超乎想像。
福島核災的發生,更強化了宮崎駿的反核立場。「我已經反核40年了,在這40年中,那些支持核電的人已經形成了強大的勢力,控制大家的思想,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他還在吉卜力工作室外懸掛了一個長布條,號召日本電影界抵制核電。
但宮崎駿的反核立場遭致不少人的抵制,認為他如此主張實在脫離現實。加上宮崎駿對軍國主義的一貫批評,一些人針對他的批評無不惡意,有電視臺甚至禁播他的電影。不過,當被問到如何看待這些反對聲音時,年過七旬的大師毫無畏懼,說他只將耳邊的各種聒噪當作「浮雲」。
「石原慎太郎看了我的電影後,完全無法理解,孩子們卻一看就懂,到底誰是真正的觀眾呢,再清楚不過了。」老人笑著說。(記者 劉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