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0日,上海美術館舉辦的「2011世界舞美大師李名覺舞臺設計回顧展」轟動了整個上海。
李名覺,被譽為「世界當代舞臺設計之泰鬥」和「美國舞臺設計界的一代宗師」, 他的作品影響了美國一代人。報導稱,當天來的觀眾中,一部分是美術界、藝術界的愛好者,他們衝著李名覺的名氣和作品去的;還有一類人,是一撥上海的老人,他們希望通過李名覺的作品,尋找他母親的影子。因為,他的母親是舊上海的名媛唐瑛。
名媛是這樣煉成的
唐瑛就是舊上海的名媛典範,是引領舊上海的時尚風向標,那麼要想培養出這樣一位上海最頂尖的時尚女郎,要花多少心思呢?
1903年(注1),唐瑛生於上海,父親唐乃安是庚子賠款資助的首批留洋學生,也是中國首位留洋的西醫,回國後在上海開私人診所,有自己的藥房和藥廠,他的服務對象主要是上海的名門望族。唐瑛的母親是金陵女子大學的畢業生,也是一個才女。
唐乃安受西化影響,對孩子的教育非常嚴格,日常禮儀、吃穿住行等完全搬用西方一套,特別講究。
女要富養,唐家可謂做到極致!
在吃的方面,唐瑛妹妹唐薇紅回憶,她們家養了四個廚子,各司其職,一對揚州夫妻做中式點心,一個廚師做西式點心,一個專門做大菜。唐瑛的日常飲食精緻到極點,幾點早餐,幾點下午茶、幾點晚餐,每頓的營養搭配、餐具使用、餐桌上的進食習慣都有嚴格的要求,尤勝於英國紳士上座。
在學習方面,唐瑛就讀的是中西女塾,聖瑪利亞女校的前身,這是一所完全西化的學校,貴族式收費,貴族式教化,專門培養女孩子如何做出色沙龍和晚會的女主人,為此,唐家還為女兒們聘請禮儀老師和英文家教。
在穿著方面,專門有一個裁縫只為唐瑛做衣服,她的一雙高跟鞋抵得過魯迅半個月的工資,大約200塊大洋。即便不出門,她也要早中晚換三件衣服,還有,當時法國貴婦人才有的裝飾,她一個都不落,像極了皇室貴族的感覺。
如果你覺得這就是一副臭皮囊,那就大錯特錯了,培養名媛,最核心的還是內在素養,16歲出道的唐瑛不僅出身和外貌出眾,更是秀外慧中、多才多藝,她擅長舞蹈、戲曲、懂山水畫、會彈鋼琴、熟悉英文。
1926年,16歲的唐瑛初入社交圈便一舉成名,舉手投足之間洋溢西洋的風情,美的不可方物。
第二年,南唐北陸聯袂出演崑劇《拾畫》和《叫畫》,一個扮演柳夢梅、一個扮演杜十娘,年輕的唐瑛並不怯場,兩人珠聯璧合,演出轟動了上海灘。
有一次,英國王室到中國訪問,唐瑛應邀表演鋼琴與崑曲,第二天,報紙上就刊登了她的大幅玉照,這也是她交際生涯最顯赫的時期。
她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上海時尚標,那時有個雜誌叫《玲瓏》,鼓勵女性學習社交,而她們學習的榜樣就是唐瑛,一個教科書的樣板。
她沒有如陸小曼那般轟動一時的緋聞豔遇和傳奇,但卻活出了自己的一道風景。
遭遇無疾而終的感情
精緻的女子身邊從來不缺追逐的男子,楊杏佛便成為了她生命中一個短暫的插曲。
楊杏佛與徐志摩、陸小曼是好朋友,而唐瑛與徐陸兩人又交往密切,對唐瑛一見鍾情的楊杏佛對其大膽表白,但卻被唐瑛拒絕了。
唐家對政治一直較為迴避,認為沾染上政治的人,未來都是撲朔迷離的,唐乃安不願意女兒與政治人物多有接觸,而楊杏佛是辛亥革命的社會活動家,並不是唐瑛最理想的人選。果然,1933年,楊杏佛被特務暗殺。若真的結了婚,估計她就成了寡婦了,世事無常,結果怎麼樣,誰又能知道呢?
人生總是有那麼多無常,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宋子文愛上了唐瑛,經常去唐家走動,唐薇紅回憶到:「徐志摩寫給陸小曼的情史,我只看過那本《愛眉小札》,但是宋子文追我姐姐時寫的那二十來封情書,我可是看著他一字一句寫的!」
一個深情似海,一個春心萌動,但是唐乃安並不看好這段婚姻,堅決反對唐瑛與宋子文在一起,後來因她的哥哥與宋子文一起外出,被人誤認為宋遭到槍殺,這件事直接為他們的感情劃上了句號。
她收拾起自己與宋子文廝守終生的想法,黯然離去。
而宋子文,心中總有愧疚,不再去打擾唐瑛的生活,唐瑛的又一段感情便無疾而終。
有人說,陸小曼嫁給了感情,而唐瑛嫁給了富貴,實際上,她們都希望嫁給快樂。最後,正值青春年華的她嫁給了富家公子李祖法。
李祖法,美國耶魯留學生,實業界巨擘李雲書的兒子、寧波著名家族小港李家的後代,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工務處負責人,專管下水道工程。而他最關鍵的特點是,他是一位技術IT男,性格內向,這一點與陸小曼的前夫王庚有點相似,正是這樣的性格,才為他們以後的離婚埋下了禍根。
李祖法不願自己的老婆拋頭露面,不喜歡看到妻子學戲、演戲,甚至也非常的反對兒子李名覺學畫畫,當他得知唐瑛為兒子請了國畫老師,便為此大發雷霆,他認為藝術跟魔鬼沒有兩樣。
這一場以門當戶對的婚姻,最終以分手謝幕。
1937年,結婚10年的他們終因性格不合而離異,她獨自帶著六歲的兒子李名覺離開了李家。離婚後的唐瑛沒有消沉,開始了她人生的下半場。而感情上的坎坷,她始終應對自如。
為快樂而生,珍愛自己
如果人生可以分為上半場和下半場,她的人生上半場光彩照人,優質的物資供給、體面的生活、名媛的奢華,該享受的都享受到了。而兩段失敗的感情,一次失敗的婚姻,並沒有讓唐瑛糾結,
因美被愛,因是否快樂而去選擇,這就是這位名媛的生活準則。
唐薇紅不止一次說到,她的姐姐愛玩、愛打扮、愛跳舞、愛朋友、愛社交、愛一切貴的、美的、奢侈的東西——這所有的愛好,到老了都沒有改變。
多年後,離婚後的唐瑛,遇到同樣離異的容顯麟,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歸宿。容顯麟性格活潑,喜歡騎馬、跳舞、釣魚、愛好文藝,兩人興趣相投,漸漸走到了一起。
只是,容七公子比她矮,為了遷就自己的丈夫,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再也沒有穿高跟鞋。
她安心的做起了容家的少奶奶,感情世界從此只歸一人。
1948年,唐瑛隨夫赴香港,接著移民去了美國。到了美國,丈夫繼續幹老本行,而唐瑛則無條件支持丈夫,做丈夫四個孩子後媽的角色,支持他們的發展。
她的愛情不如林徽因、陸小曼那般傳奇,但最讓她驕傲的是將自己的兒子培養成了舞臺設計大師,名震全世界。
1962年,丈夫容顯麟病逝,她搬到兒子李名覺的隔壁。
她成了一個知足的小老太太,在丈夫離世後的二十多年裡,和親戚朋友打牌消遣,也會帶著孫子們看戲、看電影、遊玩和吃點心。
上個世紀70年代時,她回上海探親,下飛機時,一襲綠旗袍的她恍惚讓人覺得她仍是舊上海的那位旗袍女子。一位六旬老婦,精緻一生。
1986年,唐瑛在紐約寓所悄然離世,她的孩子們都覺得這個老人清清爽爽,走的時候一臉從容、乾乾淨淨,她的房間有直通兒子房間的門鈴,她卻始終沒有用過……
她的下半生,上海灘的舊時名媛,終其一生,高貴得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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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覽她的一生,出道後10年仍光彩照人,醉心舞池,鍾情旗袍,為美而生。更難得可貴的是,在那個風月時代,她沒有豔聞糗事。她撐著高貴而平凡的傲骨,找尋屬於自己的愛情,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個時代享有盛名的南唐北陸可謂翩翩驚鴻,但與陸小曼不同,她活出了自己,光彩照人與人無關,沒有多作、沒有矯情、也沒有過多的憂傷。為快樂而生,除了一身皮囊,她骨子裡的東西更讓人覺得可貴,因為她是一個懂的愛自己的女子。
有人說,繼唐瑛之後,舊上海出現了幾位有名的交際花,如周叔蘋、陳皓明等。但她們與唐瑛相比似乎總少了點什麼,或許就是珍愛自己的氣質吧。一個女子是否真的美麗,是在繁華過後仍能保持精緻和不俗的氣質,由此,才能獲得最好的一生。
首發百家號!個人原創民國系列,謝絕轉載。
文|藍胖說說
字|29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