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有云:「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這句話,從古至今被廣泛應用到書法學習中。這句話的意思是:學習名家經典,無論你怎麼用功,也僅能達到它的中等水平。這種說法雖不是什麼真理定律,但確實是於學習實踐經驗中總結而來的。
七十年代中期周慧珺以米芾《蜀素帖》、《苕溪詩帖》為書法學習上的知識儲備,以米體行書風格創作了很多作品。雖然周慧珺吸收掌握了米體行書的一部分精華,但客觀地說,她的很多創作,並未走出對米芾行書簡單模仿的模式。且在筆法上也較少體現出米芾「刷筆」的淋漓痛快之感。遠未達到米芾書法「達其性情,形其哀樂」的境界。
所以我認為,周慧珺的行書並沒有實現對米芾的超越。
周慧珺的書法在早期以米芾為取法對象,在對米芾行書的學習上有很多的收穫,她的行書基本是從米芾《蜀素帖》和《苕溪詩帖》中來,在結字上吸收到米字的精華尤其多。但在用筆上,周慧珺始終沒能領悟到米芾「八面出鋒」、「刷筆「以及側鋒應用的精髓。在章法上對米芾行書重「取勢」的學習更是一直有所忽視。這就使周慧珺的早期作品基本呈現出千篇一律的特點。我認為,這是她在學習米體行書上的兩個不足之處。
周慧珺臨《蜀素帖》
儘管我們可以對周慧珺在七十年代的書法評頭論足,但我們卻不得不對周慧珺在那個缺少學習資料,在各種書法學習方面的信息很不暢通情況下,還能在傳統書法的學習上,達到那樣高的水平讚嘆不已。
周慧珺書法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所取得的成功,固然有其自身勤奮努力的原因,但也有那個特殊時期可供人們欣賞的文化藝術作品極度貧乏,人們對包括書法在內的藝術精神食糧極度渴求有很大關係。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各種古代傳統經典字帖被視為封建糟粕,被禁止出版發行,當時很多在書法藝術上有所成就老一輩的著名書法家被打成牛鬼蛇神,不準寫字。人們對書法藝術的學習和欣賞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人們對傳統文化的繼承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在這種大環境下,1974年,周慧珺創作的《行書字帖一魯迅詩歌選》一發行便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巨大關注。周慧珺那米芾風格的書法引起了廣大書法愛好者的強烈好感,人們渴望對傳統書法藝術傳承的心理在一剎那間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從那以後,周慧珺聲名鵲起。
周慧珺早期米體行書
周慧珺先生自已也謙虛地說,早期在書法上的成功是一次「歷史上的誤會」。
周慧珺的書法在七十年代未期,走上了碑帖結合的道路,她取法的對象,從米芾轉向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法碑刻,她大量臨習了《張猛龍碑》、《嵩高靈廟碑》等硬派風格。周慧珺嘗試將早期的帖學與碑刻風格揉和在一起,這個時期是她書法藝術上的變革時期,她試圖走自已的書法之路,嘗試像米芾那樣,打造自已的藝術風格。
於是人們發現周慧珺書風大變,從對米芾書法的模仿,轉向一種人們前所未見的個人風格。用筆更趨蒼勁,結字也更顯稚拙。
老實講,我對周慧珺中年變法後的風格不太欣賞,儘管周慧珺先生在藝術上不斷探索的創新精神值得讚嘆,但我認為,藝術最終的目的是帶給人美的享受,要令欣賞者在觀賞後有舒適感。而周慧珺先生中年變法後的書法始終忽視了這一點。
周慧珺中晚期行書
周慧珺的行書,中年變法後更注重個人藝術感受的表達,她曾說:
「書法創作本來不是為了迎合觀眾的口味,而是以表現自已為最終目的。」
周慧珺的這種藝術觀點毫無疑問是有道理的,古今中外有所成就的藝術家都將個人的藝術追求放在藝術創作的首要位置,均不屑於去迎合他人。但與米芾這樣的書家相比,周慧珺對書法藝術的理解顯然要差了幾個檔次。米芾等古代書家除了注重藝術上的個性追求,還十分注重對藝術之美的追求和表現,所以我們欣賞米芾和王羲之等古代書家的作品總會有心曠神怡的感覺。總能體會到書法線條、結構、章法、意境、風格上的藝術之美。但在周慧珺的中晚期作品中,我們明顯感受不到這一點。
周慧珺行書
周慧珺中晚期的書法作品過於注重突出個性,過於注重追求獨特的風格,這就使她忽視傳統書法中最為講究的「中和」的審美原則。「中和」的審美原則來自於儒家思想中的「中庸」。「中和之美」是一種不激不躁、不偏不倚、平和雅正」的美。是與周慧珺後期書法中所呈現出來的偏激急躁和火氣十足的風格所完全不同的。
這一點,用周慧珺中晚期的書法和米芾的書法加以比較,區別就會十分明顯。
米芾行書
所以我說,周慧珺遠遠未達到米芾的書法水平,更談不到超越。周慧珺對書法藝術的理解與米芾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這種差距體現在藝術功力上,體現在作品中所表現出的境界上,更體現在對美的追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