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聖節來臨之季,美國小鎮塞勒姆(Salem)會舉行一年一度的「女巫驚悚節慶」在,內容包括墓地遊(cemetery tour)、「降神會」(séance)和年度殭屍舞會(Annual Zombie Prom)。在這座百年「女巫鎮」,人們用這種節慶方式紀念塞勒姆女巫審判案(Salem witch trials)。1692年,隨著女巫案情不斷擴大,塞勒姆鎮(現在的丹佛市)及周邊城鎮鄰裡之間的相互指控達到白熱化階段,最終共有19人被處以絞刑,1人被石頭堆壓死。
然而,這次事件卻意外地為我們留下了一筆重要財富:近一個世紀以來,塞勒姆女巫審判案的相關文件為我們研究早期美國英語提供了重要資源。清教徒具有很高的文學造詣,卻少有書面文本保存下來,白話本尤其罕見。正如堪薩斯大學教授彼得·格倫德(Peter Grund)所說,他們總是忙著「保全自己」。而女巫審判案卻留下了一系列文件,其中很多已經轉錄成白話。
20世紀20年代以來,女巫審判案中的近千份手稿為語言學家研究早期美國人如何發音、拼寫,以及研究早期現代英語提供了重要幫助。同時,這些手稿也幫助我們了解了審判案的發展過程。
1692年1月,美國麻薩諸塞州塞勒姆鎮一個牧師的女兒突然得了一種怪病,隨後與她平素形影不離的7個女孩相繼出現了同樣的症狀。(從現代醫學角度講,這是「跳舞病」的一種表現。這類症狀的病因是一種寄生於黑麥的真菌「麥角菌」。)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讓孩子們得了怪病的真正原因是村裡的黑人女奴蒂圖巴和另一個女乞丐,還有一個孤僻的從來不去教堂的老婦人。人們對這3名女人嚴刑逼供,當地法官也對此進行調查。從那時起,塞勒姆女巫審判案留下了眾多書面記錄,包括很多充滿戲劇性的審問記錄和虛假供述。人們已經認識到,只有招供才能避免上絞架,這也是應對親朋好友指控訴狀的唯一途徑。
當時有200多人參與了審問記錄和法律文書工作,其中只有少數人受過法律教育。他們的教育背景和教育程度雖然各有不同,但在清教主義社會中也都屬於文化人。這些手稿與當時的書稿風格大有不同。一方面,手稿的內容本身就讓人震驚;另一方面,這場冤案席捲了清教主義社會的各個階層,因此手稿中也吸收了各種不同的聲音和表達方式。圖爾庫大學語言歷史學家馬蒂·佩科拉(Matti Peikola)表示,手稿中在語言風格上包羅萬象,既有牧師塞繆爾·帕裡斯(Samuel Parris)那樣純正的「宗教語域語言」,也有名叫「糖果」(Candy )的奴隸那種巴貝多味兒的英語。
這些手稿中,創新性的拼寫可能會讓非專業讀者感到困惑。比如根據審問記錄,被告女巫提圖巴(Tituba)說:「shee allsoe said that shee seed a yalow burd that said unto hur sarue [serve] me and shee seed 2 catts。」(大意:她還說她餵養了一隻黃色的鳥和兩隻貓。)手稿中包含許多如今已經過時的詞彙,還有一些詞義的變化,比如「silly」(愚笨)在手稿中是「無知」的意思;「paragon」(模範,典範)指的是「羊毛」或者「絲綢」;「old cratten」是"惡魔"的意思;「burling」是"旋轉"或"扭曲"的意思;「behaged」是"迷惑"的意思。
這種令人費解的拼寫,尤其是那些欠缺專業培訓的「記錄者」們的拼寫卻顯得格外重要。語言學家認為,拼寫可以反應語音。大部分清教徒要麼出生於英格蘭,要麼屬於第一代移民,他們帶來了廣泛的地區性英語方言。語言學家亨利·亞歷山大(Henry Alexander)在1928年的美國演講中,首次發表文章,對塞勒姆女巫審判案手稿中的語言進行研究。他主要關注的就是發音的變化。比如,手稿中把「ill」(生病)拼寫「elle」,把「witches」拼寫成「weches」(女巫),與當時英國上流社會把「will」(意願)發成「well」,把「children」(孩子)發成「cheldren」如出一轍。
20世紀90年代末到21世紀初,由瑞典、芬蘭和北美組成的語言學家和歷史學家團隊著手修訂塞勒姆女巫審判案手稿,並於2009年了完成一本名為《塞勒姆女巫案迫害記錄》(Records of the Salem Witch-Hunt)的書。這一次,他們在語音研究過程中加大了對記錄者拼寫的關注力度。格倫德說:「這些手稿中反映了17世紀美國部分人口的語言特徵,問題是我們無法確認是哪部分人。」他與佩科拉一同參與了手稿修訂項目,根據他們書中所述,這些手稿中包括一系列英語方言,同時,受「平行」效應影響,隨著定居者逐漸調整自己的語言,他們的方言會與原住民的語言一起融合成一種新的美國俚語。英語單詞「her」(她)就是一個比較形象的例子。在手稿中,這個單詞有有以下幾種拼寫方式:」har」、」her」、」hir」、」hor」和」hur」,這表明這一單詞以前曾有多種發音方式,後來才整合為一種。
修訂團隊還收集了其他關於當代書面語言的信息,比如書寫風格、大小寫、標點符號和縮寫等。「如今人們在簡訊語言等現代交流方式上傾向於用縮寫。」格倫德說,「但手稿中卻只用縮寫。」有些縮寫是直觀速記,最後一個字母寫成上標,比如用」sept」(9月)代替」September」。有些縮寫則顯得更為特殊,比如用「goodw」(賢內助)代替「goodwife」;」ym」(他們)代替」them」。
通過研究這些書面線索,修訂團隊已經識別出了塞勒姆女巫案中40%的抄寫員,也從中發現了一些歷史細節。根據佩科拉和他的同事雷斯託·海圖雷(Risto Hiltunen)2007年的描述,塞勒姆教區職員託馬斯·普特南(Thomas Putnam)是一個「受折磨」女孩的父親,同時也是審判大法官。他使用幾乎完全相同的措辭轉錄了多人的口供,結尾大都是:「在我心裡,我(的確)相信X是一個(最恐怖的)女巫/男巫。」( I (verily) beleue in my heart that X is a (most dreadfull) wicth/wizard.)佩科拉和海圖雷認為,普特南不斷複製簡單的證詞,提交給法庭,並以這些來作為所謂確鑿的證據。
2012年,佩科拉、格倫德和獨立歷史學家馬戈·伯恩斯(Margo Burns)在波士頓公共圖書館文檔中偶然發現了學界一直以為已經遺失的記錄——該案中最終被當成女巫絞死的瑪格麗特·斯科特(Margaret scott)的審判證詞。在2014年夏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有學者指出,該證詞最後一行「我十分確信她是女巫」(and i do uerily beliue that she is a witch)是用蘸有較輕墨水的優質鵝管筆寫的,很可能是由抄寫員後期添加,以便把所有罪名強加在陳述中。對於1692年的塞勒姆鎮而言,文字是導致這場冤案的致命工具(Literacy, in Salem Village in 1692, could be a deadly tool.)。
作者:布理特·彼特森(Britt Peterson)
編譯:彭茂峰,北京信息科技大學外國語英語本科
審校&編輯:欽君
英文來源:波士頓環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