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alt-J在Glastonbury音樂節The Other Stage的壓軸演出至今仍歷歷在目。他們音樂中的節拍、律動和各個章節之間的起承轉合,配合著光彩奪目的燈光,從頭到尾一氣呵成地印刻在記者腦海裡,強烈得如在大腦刻上了文身。當《Q》還在時不時地回味去年那場盪氣迴腸的演出時,何曾想到今年「五一」又在家門口看到了頂級配置的alt-J。
2018年4月28日,也就是京滬「超級草莓」 的前一天,alt-J結束美國巡演和連續兩個周末的Coachella「豪華表演套餐」,馬不停蹄地帶著全套設備(是的! 和Glastonbury一樣繁重的燈光裝置) 來到了上海。第二天,《Q》記者一出高鐵站便直奔「草莓」現場,來到瑞可碧橄欖球運動俱樂部時,看到有大量歌迷已經在此等候,不少人更是早早佔據了前排位置。沒過多久,alt-J的燈光裝置開始安裝調試,每每看到舞臺效果呈現出來,現場觀眾都會不約而同地齊聲驚嘆。
鼓手Thom Sonny Green的個人作品《Arizana》緩緩響起,提醒著大家演出即將開始。現場在一片喝酒扯淡的嘈雜中忽然安靜下來,隨著第一首歌《Deadcrush》、第二首歌《Fitzpleasure》逐漸展開,臺上三人漸漸進入狀態,他們在幾扇用光柱做成的屏風之間恪守崗位、寸步不離,一切都不會跳脫劇本;臺下則是另一番光景,觀眾經歷了專注、沸騰到幾乎失去理智的情緒轉換,任憑自己沉溺在這天馬行空的音樂中。毋庸置疑,大家最熟悉的還是那張水星獎獲獎專輯《An Awesome Wave》,而alt-J也毫不吝嗇地從中選了十首歌。那晚最溫暖的瞬間當屬主唱Joe吳儂軟語般念出「This is from Matilda」的時刻了,而場下觀眾也不由得隨聲附和起來。幾個女歌迷被男同伴扛在肩上,伴隨著節奏搖晃著身體。記者偶爾抬頭,看到一輪金黃滿月掛在空中。
愉快的80分鐘轉瞬間過去了,alt-J一口氣唱完了setlist上的17首歌,頭也不回地走了。歌迷們顯然還未盡興,臺下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alt-J,alt-J……」「one more song,one more song……」「encore,encore……」「Please don't go,I love u so,I love u so……」直到廣播中傳出一個機械女聲:「今天的演出全部結束,請有序散場,明天見。」大家這才意猶未盡地各自離開了。
兩天後的「北京草莓」,演出場地選在了更加開闊的地點——平谷區漁陽滑雪場。下午5時許,在演出後臺再次見到alt-J時,樂隊一改因密集巡演和時差變化而造成的疲憊不堪的狀態,主唱Joe和鍵盤手Gus看起來神採奕奕,心情相當不錯。據Gus介紹,上午他們還堅持不懈地隨「五一」小長假的擁擠人群遊覽了故宮。除了對古建築情有獨鍾外,Gus的英國胃也在短短四天時間內迅速適應了中國美食 :「我最喜歡的是四川辣醬,太好吃了。」這位在東倫敦擁有一家歐式餐廳的鍵盤手,一聽就是個覓食高人。
或許是時差逐漸調整了過來,alt-J在北京的狀態相比上海更加放鬆。Gus還不時地跟場下歌迷親切交流著。晚上八時許,現場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但北京觀眾的熱情不減,「alt-J」字樣的旗子不知疲倦地在雨中飛揚著,前幾排的歌迷時不時地擺出三角形的手勢,Gus一定感受到了北京的熱情和支持,在encore的過程中不止一次地強調 :「We will come back soon。」同行的朋友說,感謝今天這塊綠草如茵的場地和北京溼漉漉的天氣,他們一定想到了八千公裡外的英國老家,並感到親切無比。
回想起往事,主唱Joe Newman不免有些感慨 :「2011年alt-J應邀去法國表演,那是我們第一次出國演出。我記得演出費給了800歐,幾個人就靠吃超市裡的法棍度日。」緊接著第二年,alt-J便井噴式地發展起來。2012年11月1日這一天,四個來自利茲的年輕人經歷了永生難忘的一夜:他們依靠首張正式專輯《An Awesome Wave》的良好表現,出人意料又實至名歸地成為那屆「水星音樂獎」最後的贏家。上臺領獎的時候,幾名成員對獲獎均表示十分意外。他們特意感謝了各自的父母,從利茲大學畢業後,家人們並沒有要求他們迅速就業, 也正是有了那幾年的耐心打磨,才迎來了發行首專便大獲全勝的局面。
2014年年初,樂隊吉他手兼貝斯手Gwil Sainsbury宣布離隊,Gwil給出的理由是忙碌的巡演使他身心疲憊。三個人的樂隊似乎更符合他們的三角形邏輯,但缺少了大學起就一起搗鼓音樂的好友,樂隊主唱Joe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那個階段我有點擔心樂隊的未來,我甚至開始懷疑我們樂隊是否能夠重新振作起來。Gwil作為隊中隱形的leader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Joe身上的擔子明顯重了很多,但他也史無前例地表現出堅定的神情:「我們不會止步不前的。」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三角形邏輯似乎在剩下的三人身上得到了完美詮釋。當年9月,alt-J獻上了他們的第二張專輯《This is All Yours》,滿滿當當的14首作品讓外界對他們的疑慮煙消雲散。這幾個年輕人繼續不遺餘力地進行著音樂上的探索和冒險。
是的,他們是音樂的大冒險家。當被問及如何定義自己的音樂時,鍵盤手Gus Unger-Hamilton字正腔圓地說:「我們應該是experimental pop(實驗流行)。」要知道,「experimental」是一個多麼超卓又平易的詞彙,但也確實言簡意賅地概括了他們的音樂風格。如若一口氣聽完alt-J的三張專輯共三十餘首作品,你會發現art rock(藝術搖滾)、folktronic(數字民謠)、Indieelectronic(獨立電子)、A cappella(阿卡貝拉)甚至classical music(古典音樂)這些元素,它們包羅萬象卻又自成一派地根植在alt-J三角形邏輯的三個內角和頂點上。尤其在第三張專輯《Relaxer》中,這種多元化均勻地分布在八首作品中,光彩各異:有受Hans Zimmer啟發寫就的《Adeline》,有更加電氣化的《Deadcrush》,更有加入唱詩班風格的《Pleader》等。或許阿甘的媽媽應該這麼說:生活就像一首「三角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首會是什麼。
風格的實驗性只是表象,他們歌詞中透露出的好奇心更讓人捉摸不定。不少中國樂迷反映alt-J的歌詞晦澀難懂、文法非常規、引用典故過多,並非一個中文語境下的英文學習者所能輕鬆領悟。的確,《Fitzpleasure》源於美國作家 Hubert Selby Jr. 的短篇故事《Tralala》;《Taro》引自戰地女攝影記者Gerda Taro和伴侶Robert Capa之死的悲傷往事 ;而《In Cold Blood》開頭唱起的「00110011 0111011101110111」正好是二進位語言「3WW」的意思.旋律和歌詞上的借力打力和他們nerd的人設不謀而合。正是不斷給外界驚喜的表現讓他們贏得了「2017年度NME最佳英國樂隊」這一獎項。
對於未來,alt-J似乎還沒有太明確的展望;關於下一張專輯,他們還停留在碎片化的階段:「目前我們還只是在排練室裡不停地即興演奏,攢了幾段動機而已。」關於alt-J以後想合作的藝人,他們更相信機緣巧合 ;關於樂隊以後的風格,他們和我們同樣好奇和期待。
採訪:三文魚、老惠
文:三文魚
攝影:灰色、琴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