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成熟後,農民們就不再去田裡了。該種的東西都已經種下,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老桑樹底下,葡萄棚下,到處是悠閒納涼閒的人。如果來了興致,還會跳上一陣「麥西來甫」(民間舞蹈),彈上一陣「都塔爾」(民間),唱上一曲「賽乃姆」(民歌)。勞動了一季的人們,洗去沙塵和汗漬,穿上五額六色的盛裝,匯聚一起,在愜意中打發著發慌的時光。
好多日子都記不清了,可哪天是「巴扎」(集市)天準不會忘。有拖拉機、手扶車的就開上,沒有的總還有毛驢車,也會套上。他們都會享受,沒有誰會「吭哧吭哧」騎著自行車來逛遊。哪怕只有幾十米的路程,也不會有誰出這個力,受這個累。驢子和人早就分了工,從阿凡提以前就已經有了「約定」,一個負責被騎,一個負責騎。家裡有多少人,毛驢車就會馱多少,哪怕你七老八十,哪怕還嗷嗷待哺。悠哉悠哉地去,悠哉悠哉地歸。
趕著板車的巴郎,貌美如花的姑娘,歡奔雀躍的孩子,三五結伴,四六成群,潮湧般從四面八方趕來。多數人只是看個熱鬧,少數人做些營生。有的把剛收穫的米糧瓜果運來出售,還有葡萄、甜瓜、香梨的林林總總,一筐筐、一簍簍,在巴扎裡堆成小山。需要的就來稱,不需要的過過眼癮也好。旁邊還有紅彤彤的火爐烤著羊肉,大鍋裡放著熱騰騰的抓飯,攤位上還有香氣撲鼻的羊肉,醬色鮮嫩的大盤雞,清香滾騰的奶茶,吃的喝的都齊全,就看你舍不捨得。
維吾爾族人有句諺語,「逛巴扎就是逛世界」。在他們的眼裡,巴扎不僅是物質保障平臺,更是傳播新事物的重要場所。往往是,巴紮上出現的新玩意兒,很快就會一傳十,十傳百,質優價廉者不久便會佔據整個市場。不僅如此,那天南海北的東西都匯聚於此,人們也在通過這些物什,感受它們背後的那個世界。商品交流、人員流動所帶來的新思想、新生活方式也逐漸融入當地人的日常生活。用老鄉們的話說,就是圖個新鮮!
由此,也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巴扎是非去不可。手頭寬裕的,就吃上幾串羊肉,來上一份抓飯、拌麵;手頭緊了,就來上一塊幹饢,一碗涼皮。一個巴扎趕回來,照樣喜氣洋洋,心裡舒暢。誰也不認為這一天功夫會耽誤了什麼,幾千年來的人就是這麼過的,現在還這麼過。啥也不會影響,莊稼還會在地裡長,牛羊還會在草場上生長,樹木還會在門前屋後生長。
日子雖平淡無奇,但簡單裡卻透著一種愜意。不緊不慢地送走一個秋冬,再迎來一個春夏,只有等鬍鬚花白之後,才蹲在冬日的暖陽裡回憶那些過去的時光。家裡生了巴郎子,一鍋抓飯,席地盤坐,打起鐵皮鼓,放喉唱唱,誰不玩個盡興?兒子結婚,打發姑娘出嫁,也是這種排場,還是一鍋抓飯,一碗菜湯,還是跳的跳,唱的唱。不管你多大歲數,不管你歌喉咋樣,想跳就扭,想唱就唱。
無論錢多錢少,是貧是富,都無法改變彼此玩的興致。想想那些一門心思掙錢的人,無非是住的房屋比旁人寬敞,穿的衣裳比別人體面,吃飯有塊羊骨頭可以啃。可是,他們不會有玩的時間。時光不會重來,從來不會。玩的人群裡,可能會少一些讀書的巴郎,不過也不要緊,他們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牧民上山的時候,什麼都可能忘記帶上,只有牆上掛著的都塔爾不會忘記。山上放牧是有些寂寞,但他們也有消遣的辦法。鬥羊就是常見的娛樂活動。兩隻體魄相當的羊在各自主人的牽引下,在場邊兩頭相向擺好迎戰姿態。一聲令下,兩隻羊向對方衝去猛烈地相撞。勝者,就能得到幾塊白面饢。
種了一地的瓜,心情好了就摘些到巴紮上賣,顧不上就讓它在地裡接著長。遇到熟人,就切一個讓人家品嘗,能賣多少錢也不大計較,反正是地裡長出來的東西嘛!錢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沒了不花。沒有掙得完的錢,只有不夠玩的時間。所以有人說新疆的文化是一種樂生的文化,認為人活著應該快樂。按照維吾爾人的說法是,人生下來後除了死之外,都是找樂,都應該快樂。活下來了,難道還不快樂嗎?
破喉爛嗓的老村長也喊不動了,人們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去生活。就像那棵老桑樹,你管不管也會結上滿樹的桑果,一地的清涼。這片土地也會像那些笑面如靨的克孜巴郎,飛舞著長裙,迎接著不一樣的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