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歸心》:"世有祝師及諸幻術,猶能履火蹈刃,種瓜移井"。
1,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絢麗奪目的舞臺。
「放輕鬆,你的眼睛不酸嗎?」薛清捏了捏我的手道。
我搖搖頭。
前面幾個暖場的節目之後,今晚的主角,大魔術師葛玄登場。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中式長衫,頭髮用一隻桃木髮簪隨意挽在頭頂。
為了烘託效果,舞臺上瀰漫起乾冰噴出的濃霧。
葛玄站在其中,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他朝舞臺下拱了拱手,開始今天的重頭戲,從道具桌上,拿起一個粗陶碗,把碗口對著觀眾席展示了一圈。
碗裡只有幾粒花生米大小的東西,黑得發亮。
有性急的觀眾大喊:「這是什麼?」
葛玄微微一笑,淡定道:「往下看,一會兒就知道了。」
這時助理拿過來一臉盆大的花盆,裡面是猩紅的泥土。
葛玄在花盆裡挖了一個小洞,將那黑色的東西埋了進去。
有觀眾恍然大悟:「是種子?!」
葛玄笑道:「聰明,的確是種子,大家猜一猜,一會兒能種出什麼來?」
劇場裡響起一片議論聲。
葛玄開始不慌不忙的對著那花盆念念有詞,手上也變換著複雜的手勢,彷佛有一根無形的線,連接著他的手與花盆。
片刻,花盆的泥土中,冒出一株嫩綠的小苗,隨著葛玄的念誦聲,越長越大。
幾分鐘後,小苗已經長成一株高大的植物。
然而我知道最精彩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植物上開出了一朵朵碗口大的絢麗花朵,葛玄拉過一朵聞了聞,對觀眾笑道:「真香~」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劇場的空氣中瀰漫起一股奇異的香味,連坐在中間靠後的我都聞到了。
花開花謝。
一顆顆圓潤的果子結了出來。
果子慢慢長大,由青色,轉變為肉色。
更神奇的是,果子上分化出栩栩如生的五官,有的甚至長出了頭髮。
葛玄笑盈盈的看著這些果子,輕聲道:「很快它們就要成熟了。」
觀眾席此刻已經沸騰。
因為這一樹「果子」太過詭異。就如同一棵掛滿人頭的樹。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下面,我邀請兩位觀眾上臺,跟我一起享用這些美味,有誰願意上來?」
底下的觀眾雖熱烈,卻沒人敢去嘗試這些詭異的果子。
葛玄遺憾的搖頭說:「這果子可遇而不可求,食之延年益壽,長生不老,在外面有錢也買不到的……」
聽他說完,有幾個觀眾開始躍躍欲試。
在葛玄的授意下,助理請了兩個人上去。
葛玄將樹上掛著的三個「人頭果」摘了下來,將其中兩個遞給那兩個幸運觀眾。
那兩人捧著果子不知所措。其中一人驚恐地叫道:「它,它在眨眼睛!」
葛玄不以為意的笑笑,捧起手中的果子,一口咬了下去,紅色的汁液順著嘴角淌了下來,對身邊的兩人循循善誘道:「看,就是這樣……不要暴殄天物哦!」
那被咬了一口的果子,露出痛苦的表情,看上去猙獰可怖。
其中一人在葛玄的誘導下,也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另外一人則臉色慘白的表示放棄,跌跌撞撞的走下了舞臺。
我推推薛清:「要不你上去嘗嘗?」
薛清眉毛都擰到一起抗議道:「我可沒有這麼重口!」
舞臺上的兩個人津津有味的吃掉了兩顆「人頭」。
葛玄問道:「味道怎麼樣?」
那個觀眾回答:「我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
葛玄滿意的點點頭,授意助手將他送了下去,然後隨手拿起剛才被放棄的那個,說:「看看誰是今晚的幸運觀眾!」
胳膊一揮,將那個果子扔了下來。
我瞧著那個果子不偏不倚的朝我飛來,忙伸手一接,果子穩穩的落入我手中。
我抬頭往舞臺上看去,只見葛玄對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2,
「結果如何?」我問薛清。
薛清最近在辦一個無頭女屍案,已經有七名受害者,都是被割頭,頭顱不知所終。
最奇怪的是,這幾個受害者的魂魄也不見了。
而經過調查,第一起無頭女屍被害時間跟魔術師葛玄出現在帝都的時間剛好吻合。
他那驚世駭俗的「吃人頭」表演,第一場演出後,就在帝都的媒體上炸開了鍋,那一場表演,有四個「人頭」被吃。
而剛好當時是有四個受害者。
今天是第二場表演。
估計除了我和薛清,沒有人能將無頭女屍案,跟葛玄的魔術表演聯繫在一起。
薛清剛剛將我接到的那個果子的樣貌,跟那七個女死者生前的照片做了對比。
他指著其中一個叫阿麗的女子,問我:「你看像不像她?」
那果子剛到我手中時,還是睜著眼睛的。
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摘下來時間太長,已經閉上了眼,毫無生氣。
不過我剛拿到它的時候,就用手機拍下了照片,此時用作對比的,就是乘它新鮮時拍下的那張照片。
我點點頭:「很像。」
這個葛玄,真的是兇手嗎?他為何如此高調?
我回味著在劇場裡,他對我那個意味深長的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薛清拿起已經漸漸乾枯的果子,搖頭道:「就憑這點線索,只能證明我們的猜想,但在法庭上定不了他的罪,不過我們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明天再去找阿麗的老公了解下情況。」
3,
阿麗和她老公陳斌是外來務工人員,住在城中村的一處出租房裡。
屋子裡很亂,除了陳斌,還有一個小男孩,是他們的兒子小豆。
小豆今年七歲,在附近的農民工子弟小學上學。
阿麗出事那天,是小豆第一個發現的。
可憐的孩子,受了太大的刺激,狀態不是很好,最近一直休學在家,薛清幫他安排了心理輔導援助。
陳斌在妻子出事後也備受打擊,這個本就艱辛的家,搖搖欲墜。
「小豆需要你,你得儘快振作起來!」我們無力的安慰了他一番,然後才說出今天的來意。
「你看看這個人,有沒有印象?」薛清拿出從網絡上下載列印出來的葛玄的照片。
陳斌翻著眼皮,努力的回憶了一番,然後肯定的搖搖頭說:「沒印象。」
但我注意到,小豆在看到照片後,眼神裡有奇怪的神色,但在看了看陳斌後,選擇了沉默。
我走過去,蹲在小豆面前,扶著他的肩膀問道:「小豆想不想抓住殺害媽媽的兇手?」
小豆沉默的點點頭。
「那你要把知道的都告訴阿姨好不好?」我接著問道。
小豆又點點頭。
「那你告訴阿姨,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我指著葛玄的照片問道。
小豆猶豫了一下,堅定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跟媽媽一起見過他。」
陳斌的臉色變得難看,我沒有管他,繼續問小豆:「那你記不記得媽媽跟他都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小豆想了想說:「媽媽說,想解脫,叔叔說可以幫她,但是要答應叔叔一件事。」
「是什麼事呢?」
小豆搖搖頭,表示記不起來了。
「這個臭娘們,又背著我勾三搭四。」陳斌憤憤的說,嚇得小豆縮了縮脖子。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小豆的脖子上,有一圈細細的紅印,像是栓了一根紅色的細絲線在脖子上。
我伸手去碰了碰,問道:「你這裡是怎麼了?」
陳斌像是被嚇了一跳,搶著回答道:「這是他打娘胎帶出來的胎記,一直都有。」
「是嗎?還挺特別的。」我笑道,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小豆像是害怕我的目光,躲到了陳斌身後去。
4,
從陳斌家出來。
我問薛清:「你覺不覺得這對父子怪怪的?」
薛清嘆息道:「家裡發生這種事,家屬受刺激的吧。不過這一趟沒白來,至少知道,阿麗在死前跟葛玄有過接觸,看來,這案子他脫不了干係。」
「那要不要直接去會會他?」我問道。
「先不要打草驚蛇,我想跟另外幾家受害者都確認一下。」薛清說。
可是我怎麼覺得,昨天晚上去看魔術表演,已經打草驚蛇了?
我們又一一走訪了另外幾家,卻一無所獲,家屬都說沒有見過葛玄。
「對了,咱們有沒有必要調查一下,那幾個吃了人頭果的觀眾,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真如葛玄所說,吃了那果子能延年益壽?又或者,有什麼異常?」
薛清眼睛一亮說:「有必要,你提醒得很好。我這就去查。」
到了晚上,薛清的調查結果就出來了。
我們又發現了一個巧合。
原來,那幾個吃了果子的觀眾,之前竟然都是已經身患絕症,基本沒有希望治癒的。
而在吃了那果子之後,都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了改善,雖然最終的檢查報告還沒有出來,但他們個人的感覺都好極了。
他們現在對葛玄可以說是感恩戴德,葛玄在他們口中成了「活神仙」。
又過了幾天,薛清了解到,那幾位身患絕症的人,竟然都已經不治而愈了。
這是醫學上解釋不了的奇蹟。
而葛玄的身價,也一飛沖天,他的第三場表演,定在半個月之後,現在是一票難求,連薛清也沒有搞到門票。
很多身患絕症的人,想去碰碰運氣。
這個葛玄,到底是什麼來歷?一邊殺人,一邊救人,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盯著那個已經徹底乾枯的果子,怔怔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