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推送之《吳素秋三下淘金》錄自《春申舊聞續》,作者陳定山,工書畫,兼善詩文。《春申舊聞》是陳定山的掌故隨筆,描寫舊上海文人逸事、藝壇雜俎、風俗市情、社會秘辛、菊壇掌故、勾欄風月、黑道傳說等等。春申舊聞》初版於1954年11月,1967年9月《春申舊聞》和《春申舊聞續集》合成一冊,改由臺北世界文物供應社出版,1976年1月,世界文物出版社又出版了《春申續聞》。
吳素秋二次來滬,與老供奉王瑤卿偕,王住老金公館,吳住中國飯店。羅玉蘋在我家裡磕頭拜瑤卿為師,吳素秋為之引見。素秋第一次上演中國大戲院,以《紡綿花》一炮而紅,二次來滬,帶回細毛大衣十八多件。三度淘金之後,即下嫁於青島呂超凡,滿載而歸,郎呼得寶令人羨煞。於是童芷苓,繼其後,從四兩綿花裡紡出金條來,唯童芷苓一度為丁默邨禁臠,來去未能如吳素秋自由。走紅之驟,隱退之先,亦未能如吳素秋這樣見卯辨色。故偽敵時期之坤伶,不得不數吳素秋為祭酒焉。
吳素秋
吳素秋的好,好在一雙眼睛,鵑伶伶地全是水分,而且長眉入鬂,神彩飛揚。有人說李玉茹水分多,比到吳素秋是望塵莫及的。
她是北平戲曲學校的革退生,在校的名字叫吳玉蘊。那時,她是個黃毛丫頭,扮扮戲裡的宮女,可是私下已得母教親傳,對男學生已知道談戀愛了。她母親小山東吳溫如。不過素秋並非小山東親生,倒底是哪裡抱來的,小山東不說,連她家裡十多年老做的劉媽也不敢說。吳溫如的老姘頭朱福昌略知底蘊,但是,他也不肯說。吳素秋的心裡,始終認為是一個謎。
吳素秋被戲校革除的原因,是為的她愛上了老生王和霖。吳溫如得風氣之先,便把王和霖招來家裡,收為義子。有人說吳溫如也愛上這小子討人歡喜,所以讓他過門招親,日後可傲半子之靠。一面替女兒聘師教戲。
王和霖
素秋麗質天生,本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子。人愈聰明,做出事來便越糊塗。媽媽明明放著和霖,等他長大成人好派用場,這位鶯鶯小姐卻偏偏等不得,瞞著老夫人待月西廂,就此珠胎暗結。感情熱烈得兩個打成一餅,眼見得沒有散兒。吳溫如沒有崔夫人那麼傻,立刻替兩小宣布訂婚,待產之後,擇吉成婚。素秋第一次南下出演中國戲院,正是《天門陣》唱過未久,兩情熱到難解難分。可是上海的物質,淫靡奢侈誘引著她。這時有一個煙臺張裕釀酒公司的小開張緒詁(其弟緒譜曾娶李麗華),在上海陶醉了她。每日價定座捧場,送行頭,買鑽戒,請吃飯,兜汽車,中央飯店每夜有張小生的足跡(時吳氏母女下榻中央),吳素秋的芳心打動了。回到北平,王和霖的老生作風,已不為小姐鶯鶯所喜愛。可是張緒詁打動了她的心扉,又不能隨她北上,吳素秋春情蕩漾沒處撩撲,一時就愛上了一個青年學生,那就是後來的藁砧呂超凡。由於召超凡的入幕,和霖、素秋感情破裂,煙臺小開聞此消息,喜心翻倒,特製全堂評金守舊,預備到北平去,送給她。消息傳來,吳已另有新歡,不禁氣忿填膺,把一堂守舊完全撕微蝶蝴兒片片飛也。借酒澆愁,鎮日在舞場裡買醉,後來討了一個貨腰女郎回去,慰情聊勝於無。吳素秋二次南來,張緒詁視之如路人,自仗金夫以為吳素秋定會移樽就教,誰知素秋的紡、劈竟瘋狂了整個的上海都市。
吳素秋、賈多才之《紡棉花》
老供奉躲在金老公館說: 「如今的年頭,什麼都變了。我活了六十三歲就沒看見過《紡棉花》,有人說是小馬五的,那也是男人做。哪見過女人做這般浪勁兒。」因此帶著羅玉蘋悄悄地回北平去了。後來,老供奉把畢生藝術傳授玉蘋,玉蘋限於天賦,嗓門不夠,出不得臺。就在老供奉家裡,幫他授徒教藝,替了大師兄程玉菁的職,而且做了鳳老二的媳婦,永遠做了王家門的賢妻良母。而吳素秋二次淘金歸去,便和王和霖宣告解除婚約,和霖也和言慧珠鬧上了桃色新聞,雙方把一個私生女扔給小山東撫養。如今算來,這個小可憐的也就二十三四歲了。
素秋三度應約黃金,風頭愈健,客滿牌子無日不高掛鐵門。葉盛章屈居其下,蓋叫天用老頑固的性格和她爭頭牌,費了多少閒氣,才掙了一個雙頭牌。引當年老譚屈居劉喜奎之下以自解嘲,說: 「如今的年頭,真是女人世界。」唱了一個時間,便回到杭州金沙港,杜門不出。
吳素秋之《紅娘》
吳素秋第三度淘金,為數著實驚人,單是鑽戒一項,就有十幾隻之多,數量當在一百克拉以上。大家都覺得這妮子是天上放下的搖女,特地來攪亂花花世界的,誰知她急流勇退,淘金北返就嫁了呂超凡,克守婦道,夫妻感情彌篤,對於小山東吳溫如也極盡了報答養育之恩。迄至今日,言慧珠童芷苓都尚在紅氍毹討生活,連得雪豔琴、新豔秋都不免於重為馮婦,吳素秋獨能隱去如神龍之見首而不見尾,此豸亦非常女矣。
當劉喜奎盛極一時,人亦以九天搖女視之,及嫁與財政部參事,亦悄然隱去,無復消息,勝利後北平有盜人崔姓家,一婦人茹素事佛,撫育三兒者,報紙揭載,始知劉喜奎尚在人間,其夫崔承熾下世已久。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如劉喜奎與吳素秋亦可傳矣。
(《春申舊聞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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