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不待風吹而自落的花。
日本作家裡,我最喜歡松尾芭蕉和吉田兼好。
前者以俳句聞名,後者作為歌人以隨筆見長。
但在中譯本裡,芭蕉的作品真的少得可憐,全靠網站同好的個人翻譯,喜歡的心痒痒的時候使得我差點去學日語。
老唐大概是我每次提到日本文學出鏡率都很高的朋友,遇到他是有一年我自己出去旅遊途中很偶然的一件事。因為閱讀偏好相似,喜歡的作家和風格也很接近,所以讓我特別歡喜。
後來還曾經被我美化了一下,在大部分事實的基礎上寫了篇小文字來記錄遇見他的星光美好。
今年一月末,他在某乎看到一位讀者的評論,氣乎乎的和我分享:
原文內容
那天我偷偷發的微博
就像那天微博裡說的,我們兩個人對俳句的喜愛和執念倒是相似。覺得既然勝在自然就沒必要搞成有機食品的樣子。
吉田兼好這篇隨筆收錄的內容更多些,長短不一互不關聯,但思考性足夠豐富。
吉田兼好是日本南北朝時期的人,比松尾芭蕉早出生四百年吧。大家都叫他兼好法師,本姓卜部,因為居住在京都吉田,所以通稱吉田兼好。
這個人本來在朝廷做官,後來比我們古代的陶淵明還酷一點,後來出家做了僧人。並且不為一家思想所累,精通儒釋道。我覺得這可能也是他文字思想更深宏的原因所在吧。
《徒然草》的日文本名是「無聊賴」,有排遣憂愁的意思。早期的時候單本倒不多,大多和鴨長明的《方丈記》放在一起翻譯,這兩本被稱為「日本隨筆雙壁」,最知名的譯本應該是周作人先生那版。
不知道人為何要為無聊所苦。不要用心於外物,最好的辦法,是一個人獨處;一旦把心放在世俗,就免不了被它迷惑,失去自主。比如和人交談,總想博得別人的好感,就做不到言為心聲了。又不免有和人嬉鬧的時候,有和人爭執的時候,以至於喜怒不定,妄念叢生,得失之心就再難放下。
看完《徒然草》,會覺得即使跨越時間和地域,變成面板數據,我們和古人在很多地方的價值觀仍然是相似的。很多東西並沒有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而有太大的改變。但這麼說可能也不準確,一個作者寫的文字,可能說不小心產生了共鳴更恰當些。
這本書裡最有名也最為人所稱道的就是標題這句:人心是不待風吹而自落的花。
川端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植物的命運和人的命運相似,是一切抒情詩的永恆。」
這兩句話多讀幾遍,多揣摩幾分,詩意和感嘆也跟著自然流露出來了。
吉田兼好的格局還是挺大的。書中有很多日本文化的「物哀」體現,但他卻沒有像他的「雙壁」夥伴鴨長明《方丈記》,或者《源氏物語》《伊豆的舞女》等其他日本作品那樣透著對世事變化無常的傷感,反倒給予了認可。有點「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意味,但因為所處時代比較靠前,所以也沒太多拿來對比的「悲寂寥」。
「要在無罪的時候遙想著在流放的地方賞玩月色。」
這份通透,自見其胸襟。
喜歡吉田兼好的人好像也都會喜歡《枕草子》,至少我認識的好幾個人都是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工時代大家都更親近自然的東西的緣故。
雖然我也很喜歡《枕草子》,它是我較早接觸的那一批日本文學,也是可以隨手拿來讀幾篇緩解情緒的良藥。但把它和《徒然草》放在一起並列,總覺得還是有些欠缺。
年代、文體、內容和作者本身的局限性,私心覺得《枕草子》還不至於這麼高。
倒是我個人很喜愛清少納言的性格,清冷中帶著點自得,舒展中又不失分寸,想和她做朋友哈哈哈。
鴨長明雖然總被拿來和他放在一起,但其實讀起來兩個人的內容也有很大不同。
鴨長明就像前面說的那樣,文字多感嘆蜉蝣一瞬生命短暫,世事無常變化,為之無奈傷感。但他這個人喜「雅好」,就是那種風流文雅些的愛好。他覺得雅好是不會隨事物變化,也不會沾染汙俗,可以之在自然中洗濯塵埃清心明目。所以即使生活於自然,他也堅持與雅好相伴。
所云雅好者,不好人交,不愁身沉,哀花開花落,思月有月無之時,若以常澄心、不染世濁為事,則自顯生滅之理,可盡執名利之餘。是可侍於出離解脫之門也但吉田兼好不這麼覺得,他覺得既為生活,首先就應該捨棄各種緣分。既說世事無常,那就不應該為之傷感避讓。放下心裡暗流湧動的欲望,放下對無常之事的遮蔽,當中自然也包括「雅好」,才為生活之道。文字裡多少有點「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的感覺吧。
每每被問及傾慕的類型,我每一次都會說「通透」。
吉田兼好大概就是我心裡那個,挺通透的人。
擇吉日而為之事,若計其順與不順者,兩者亦相差無幾。推究緣故,蓋因世事變易無常,完美事物從未存在。事始而難終,志不遂而希望不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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