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金粉世家》裡的「自由戀愛」,人們最容易想到冷清秋與金燕西,卻往往忽略了其實豪門中還有另一對自由戀愛的夫妻:大哥金鳳舉與大嫂吳佩芳。
所以,常常有人拿這一對作為「包辦婚姻」典型,用來與冷清秋金燕西做對比,說大哥大嫂的婚姻雖然狀況百出,卻最終還是攜手相伴;而金燕西二人雖然自由戀愛,卻鬧到分道揚鑣,以此來說明「門當戶對」比「自由戀愛」更重要。
固然,「門當戶對」是婚姻穩定的重要保障因素,但是大哥大嫂的婚姻之所以能起死回生,並非只因為門當戶對。
在金鳳舉、吳佩芳的身上,有著金燕西與冷清秋所不具備的特質。而這些特質,恰是決定了這兩段「自由戀愛」婚姻不同結局的關鍵。
01 不成熟的男人,空有中年人的年紀,卻依舊是男童的心
在《金粉世家》裡,大少爺金鳳舉雖然是大哥,然而卻是個典型的「晚熟」品種。
出場的時候,佩芳已經「快到三十的人」,那麼按照中式婚姻普遍「男大女小」的年齡推算,鳳舉大概率已是「而立之年」了。
可是,即便已經這個年齡,若論起「任性胡鬧」,鳳舉絕對不輸給任何的少年人。
對愛情,他不夠專一:他母親金太太曾埋怨;當年「你和佩芳訂婚的時候告訴過我們嗎」,坐實了鳳舉與佩芳當年也是情投意合、自由戀愛;然而婚後才幾年功夫,鳳舉又看中了妻子的陪嫁丫鬟小憐。求小憐而不得,他又在朋友的起鬨中半推半就地偷娶了風塵女子晚香。
晚香帶給他的新鮮感,使他對佩芳的態度極度冷淡,整夜整夜不回家;甚至在得知妻子有孕之後也沒有給予絲毫的溫情。
對理財,他毫無概念:先大手大腳花錢,然後抓耳撓腮借債,成了這位豪門大少爺的常態。有一次,鳳舉再次面臨借債過年,結果竟然兜兜轉轉借到了妻子吳佩芳的私房錢。
當鳳舉得意洋洋將「過年錢」遞到妻子手上時,佩芳一眼認出錢上有自己留下的記號,嚇得「喪魂失魄,六神無主」,只能悄悄打電話讓娘家弟弟把錢「儘快收回」,寧可不要利息。因為她太了解丈夫的為人:錢到了他手裡,等於有去無回。
任性起來,他就是個大齡熊孩子:有一天,鳳舉在妻子佩芳、姨太太晚香之間受了夾板氣,一怒之下誰也不理、獨自鑽進了父親金銓的書房,趁著夜色讓廚子給他準備火鍋和美酒,獨自吃吃喝喝,在父親書房裡爛醉如泥。
金銓半夜起來看見,氣了個倒仰:這做派,哪裡像個即將當父親的、而立之年的男人?
天真起來,他又似乎對世態人情一竅不通:金家老爺子金銓去世,鳳舉為了把喪儀辦得風風光光,想要借用航空廠的飛機、在出殯的沿途拋灑紙錢、以壯生威。他覺得只要自己一開口,對方負責人絕對聽從,不料人家卻回復他「沒有先例」——他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居然涼了。
天真的金大少爺,竟似乎完全不懂得什麼是人走茶涼,什麼是人情冷暖,以為自己的想法就是聖旨;卻不知從前自己從前只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而從今之後,父親的庇佑已經消失,周遭人情也大不相同了。
如此種種,真是讓人對這個「晚熟」的大少爺又好氣又好笑。
02 現實的暴擊面前,有人一夜長大,有人卻破罐破摔
所幸,在金銓去世後,殘酷的現實用一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將懵懵懂懂的「長子」從綺夢中打醒,金鳳舉被迫開始成長,並迅速成熟。
他一改往日喜好交際的作風,沒事儘量不出門,在家陪伴母親。
他看透了晚香只是貪圖自己的錢,也認識到了妻子吳佩芳的辦事能力,終於醒悟妻子才是自己的良伴,從今後兩口子應該要互相幫襯著過日子。
他甚至不知不覺間開始替兄弟們操心。在冷清秋離家出走之後,有人說她在頤和園出現過,鳳舉專門帶著金燕西去尋找,還嘮嘮叨叨地叮囑他:如果見到她,一定要注意你的態度,不要讓人家沒面子。
鬧分家的時候,兄弟之中只有鳳舉一個人顧忌金家的臉面、覺得分家會讓金家受人恥笑。連金燕西這麼個不著調的人都看出:「只要能維持住這個大家庭,讓老大倒貼錢出來,他都是願意的」。
不得不承認,此時的鳳舉與此前那個任性胡鬧的鳳舉,真是大不一樣了。
不要以為這種「成長」很容易,換了誰都可以。在同樣殘酷的外界環境下,金燕西不僅沒有「一夜長大」,反而將骨子裡的「渣」徹底釋放出來。
居喪期間,兄弟們都不大出門,只有金燕西整日外出玩樂,完全不懂得寬慰母懷。
妻子冷清秋替未來擔憂,製作小家庭預算表,金燕西不僅不接受建議,不考慮「攜手過難關」;反而醉生夢死、花天酒地,對妻子不聞不問。
至於「擔起責任」,更是想都沒想過。舉個最明顯的例子,鳳舉當了爸爸之後,歡喜不已;而金燕西當了爸爸,卻覺得「很難為情」,面對別人的賀喜,他的反應是「沒什麼好賀喜的」。孩子未來的一切,更是從沒有在他的計劃裡出現過。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鳳舉雖然「晚熟」,但終究是「熟」了,而且是快速成長。這對於妻子佩芳來說,如同溫暖的火光,給婚姻帶來的是希望。
而金燕西則正如他母親所說,屬於「至死不悟」。這樣一個不願成長、又極端自我的男人,又如何能給妻子帶來一段美滿的婚姻呢?
03 通透的女人,不給婚姻賦予太多的「意義」
換個方向,咱們再從女方的角度聊聊。
不得不說:即使金燕西後來能夠像金鳳舉一樣浪子回頭,冷清秋卻很可能無法像吳佩芳一樣等到那一刻。因為冷清秋與吳佩芳在婚姻中的心態不一樣。
婚後,冷清秋總覺得自己日子過得委屈巴巴。其實在鳳舉胡鬧的期間,吳佩芳的處境並不比她好多少。
那個時候的吳佩芳,丈夫對婚姻不忠、偷娶二房;公公婆婆卻態度曖昧,因為在那個時代並不明令禁止納妾,何況公公自己本身就娶了三個太太;金燕西等所謂的「兄弟」平時看起來感情不錯,結果在這件事上不僅沒人給她透露半點風聲、而且一轉頭卻與「新嫂子」喝酒去了。
如此種種,佩芳一個堂堂大少奶奶,面子往哪裡放?論起心裡的委屈,是不是比冷清秋更多?
但是佩芳的可貴之處在於,她很清楚也很篤定:婚姻就是婚姻;即使婚姻失敗了,不等於自己做人失敗、更不等於人生失敗。
所以,無論是她決定與鳳舉離婚也罷,還是後來又因為鳳舉悔悟而原諒他也罷,她所作出的選擇都是基於「婚姻」的質量好壞,而不是像冷清秋一樣、將問題提高到「為了尊重自己的人格」的層面。
也正因為如此,佩芳儘管心裡百般委屈,卻能夠始終保持從容與坦然。她不擔心別人質疑自己「人格喪盡」,不擔心別人笑話自己不獨立,也不擔心別人將自己劃為「舊式婦女」。
她將婚姻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將婚姻問題圈定在「夫妻感情」的範圍內,無論離婚或者不離婚,她都以婚姻質量為判斷標準,而不是被旁人的態度所左右,更不會用「處理婚姻問題的姿態」去證明自己「做人的姿態」。
也正是這一種坦然與從容,給了鳳舉成長與回頭的時間。
相比之下,冷清秋婚後卻在不知不覺間「憋著一股勁兒」,要用「幸福的婚姻」去對抗世俗的眼光,去證明自己當初嫁入豪門、與金燕西結婚是正確的選擇。
所以在結婚之初,冷清秋拼命隱忍,希望用隱忍換來婚姻的安穩、間接證明做人的成功。
而在婚姻後期,發現隱忍無效,她便痛心於自己「做人」的失敗,「空有滿腹詩書、卻糊塗地做了紈絝子弟的妻子」,於是又用強硬決絕的姿態竭力擺脫這段關係,目的則是為了「表示我的人格還不錯」,表示自己是個「窮得乾乾淨淨的人」。
誠然,冷清秋這樣的獨立意識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如果總在頭腦裡繃緊這麼一根弦,時時刻刻將「婚姻質量」與「人格獨立」捆綁在一起,不僅對夫妻關係沒有裨益,反而可能束手束腳:該較真的時候不敢較真,不該較真的時候卻又上綱上線,刺激矛盾升級。
當冷清秋趁著大火從金家逃出的時候,她其實內心是絕望的,甚至抱著孩子驅車來到昆明湖,想在此「步三閭大夫後塵」、「覓一死所」(出自冷清秋寫給金燕西的絕交信)。
真是讓人又可嘆,又心疼。如果能夠簡單一點,不把婚姻問題與人生成敗掛鈎,離婚就離婚,何至於差一點就搭上兩條命?
所以說,冷清秋在這段婚姻裡加上了太多超出婚姻之外的意義,這些附加品過於沉重,使得她沒有辦法像佩芳一樣用相對單純的心態看待婚姻,也做不到佩芳的收放自如。
說了這麼多,沒有詆毀冷清秋的意思,也沒有給金燕西洗白的意思。只是覺得冷清秋太自苦了,到頭來,難受的還是自己呀。
04 結語
每段婚姻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無論是大哥大嫂的「破鏡重圓」,還是金燕西冷清秋的「一拍兩散」,都有其自身的道理。
不過這兩段婚姻至少給我們三點啟示:
第一,女人也許可以接受男人的「一時」不成熟,但不可以忍受他「一直不成熟」。
第二,「自由戀愛」沒毛病,不過,若想讓這段戀愛成為婚姻牢固的基礎,就必須要確保戀愛時真的是以「愛情」為基礎,而不是金錢或者其他。
金鳳舉與吳佩芳的自由戀愛,書中雖然沒有詳細寫,但肯定不是基於金錢或者地位的攀附,感情的成分更多一些。而金燕西與冷清秋,與其說是自由戀愛,倒更像是金銓評價的「用幾個臭錢去引誘人家」。
所以當婚姻出現波折的時候,因為有感情基礎在,佩芳在盛怒之下還能去關心鳳舉劃破的手指,鳳舉也能在妻子不給好臉色的時候、唱京劇戲文逗妻子開心。
而金燕西與冷清秋在感情不和的時候,卻連一點迴旋與留戀之處都找不出來。
第三,婚姻失敗真的不等於人生失敗。雖然書中吳佩芳沒有冷清秋的才氣,但在這個問題上,佩芳確實比冷清秋拎得清。
感情危機的時候,佩芳也哭過、也痛過,但是擦乾眼淚之後,該吃吃、該睡睡,不能與自己過不去。
而冷清秋則在決裂之後,「閉樓獨居」,「罰自己坐牢」,搞得闔家震驚;後來又差一點投了昆明湖。決絕是真決絕,但是不值也是真不值。
婚姻縱然失敗,人生卻還在繼續,何必用婚姻的失敗、去懲罰自己尚有無限可能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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