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5月8日鎮守揚州的林鳳祥、李開芳奉洪秀全、楊秀清之命率所部主力精兵兩萬人,溯江西上至浦口與朱錫琨部匯合後北伐燕幽,意在推翻清廷。北伐軍進展神速不出半年,轉戰數千裡,進抵天津;此時北京城亂作一團,士紳土壕競相出逃,鹹豐帝更是驚恐,欲「秋狩木蘭」於承德,暫避北伐軍鋒芒,後為肅順所阻。與此同時清政府抓緊調兵遣將以阻擋北伐軍,北疆清軍聞訊而動,迅速向北京城靠攏,一時間二十多萬大軍雲集京師附近,形成對北伐軍的絕對優勢,鹹豐帝驚魂稍定。而北伐軍連續作戰五個多,長途奔襲至此,身心俱疲;且後勤補給斷絕,南方戰士不抵嚴寒,將士凍傷嚴重,減員頗多,北伐太平軍已是強弩之末,難穿縞素;敵我攻守之勢陡然逆轉。然北伐軍勇猛異常,幾十萬清軍耗時一年多,靡費錢糧無數,才最終消滅這股突進的勢力。
北伐軍全軍覆沒是太平天國革命戰爭中第一次重大失敗,金田起義後太平軍對清廷的整體戰略攻勢由此結束,此後天國再無北伐中原的歷史機遇。雙方主要戰事集中在天國控制區周邊,攻守態勢頻頻轉換;雖然太平軍在西徵行動中取得過輝煌的戰績,但對清廷統治核心並無威脅;清帝國擁有一個相對高效的中央政府,得以從容調遣兵力,配置軍資,剿滅各地起義。北伐失敗不僅給太平天國造成不可挽回的戰略損失,而且極大地打擊了天國領導層北定中原的自信心,更可怕的是洪楊等人由此變得乖張保守,起義初期的進取心也被時光打磨殆盡,作風逐漸腐化,逐鹿中原一統全國的雄心壯志被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的物慾生活所取代。同時高層爭權奪利勢態愈演愈烈,最終導致「天京事變」,太平天國由盛而衰,直至滅亡。
由於太平軍北伐行動派遣兵力太少,只有區區兩萬多人,世人將其詬病為「偏師北伐」,太平天國沒有派出主力掃北也就被列為北伐失敗的根本原因。然而真相併非如此,太平軍北伐部隊絕非「偏師」,所謂的「偏師北伐」只不過是世人對當時歷史片面解讀所提出的一個錯誤概念,主要理由如下。
一、北伐軍堪稱太平軍主力部隊
(一)定都天京後天國兵力匱乏
定都天京後,太平軍號稱百萬之眾,實際只有五六十萬人,大多數還是將士家屬與沿途裹挾的民眾;刨除老幼婦孺,青壯男子不過十萬人,經過軍事訓練和革命思想教育的能戰者僅有五六萬人。由於定都天京前太平軍採取流動作戰,缺乏根據地,軍備物資補給大多依靠作戰繳獲和沒收地主土壕財產充公;所以太平軍缺乏軍械物資時常掣肘著軍隊的壯大和戰鬥力的提升;如太平軍殺手鐧之一的水營,主要作戰裝備——戰船,大多系民船改造,與久疏戰陣的腐朽綠營軍尚可一戰,面對船堅炮利的湘軍水師就難以招架了;所以五六萬的準軍事人員並非軍械齊備強師勁旅。當今世界朝鮮的兵民比例為世界之最,朝鮮人口為四千萬人,兵力高達100萬,兵民比例也只不過是1:25;而太平天國軍民合計六十萬左右,實際有效兵力不到五六萬人,兵民比大概為1:10,同期清朝人口四億多,滿蒙漢八旗軍加綠營軍共計六十餘萬人,兵民比例為1:700;可見太平天國兵民比例之高,以致極限。
(二)北伐太平軍主力原系戰略要地——揚州的守軍
1853年3月19日太平軍攻破南京,定都於此改名「天京」,3月31日攻克鎮江,隨後北渡長江於4月21日攻克揚州。此三地成犄角之勢,戰略上相互支援,初步構成地理上的「大天京」概念,太平天國終於有了疆域的雛形,北伐前夕太平軍分兵把守上述三城及周邊區域。守衛揚州的是林鳳祥,李開芳,曾立昌等部兩三萬人,羅大綱和吳如孝鎮守鎮江大概擁兵一兩萬人,其餘兩萬左右兵馬則拱衛天京。大天京剛成規模,清軍便紛沓而至,定都天京不出半月,向榮率兵數萬直撲城外孝陵衛,在此紮營築壘,設立江南大營圍困天國都城;太平軍攻克揚州當月,琦善率兵趕至城外,設立江北大營,防止太平軍向北進犯,同時伺機與江南大營克復南京。
嚴峻的軍事形勢下太平天國根本沒有多餘的機動兵力實施北伐和西徵,然而洪秀全、楊秀清還是決定以扼守揚州的林鳳祥和李開芳部組成北伐大軍,揮師掃北。揚州是天京的北大門,是當時太平軍抵禦江北大營的唯一戰略支點,此城集中了太平軍近一半的兵力,其戰略地位非比尋常;林李二人北伐後,曾立昌等人領數千之眾堅守揚州七個月後,由國舅賴漢英率兵接應撤出,揚州城遂陷敵手,太平軍被迫移兵與鎮江隔江相望的彈丸小城——瓜州堅守,這是太平軍在江北的僅有的一個據點。揚州失陷後江北大營移駐城內,並向瓜州進逼,極大地壓縮了太平天國的戰略空間,同時天京和鎮江的戰略壓力也驟然上升,1856年初,江南江北大營還合力切斷了天京和鎮江的聯繫,此時安徽基地的太平、蕪湖、廬州等地也相繼失守,天京一度成為孤城,形勢十分危急。實際上太平天國正是以棄守揚州,使天京和鎮江直面清軍鋒芒為代價才得以組建北伐軍的。
(三)北伐軍總兵力約佔太平軍總兵力一半左右
北伐太平軍實際由三支隊伍組成,主力部隊由原揚州守軍林李二部兩萬人組成;另外兩路由朱錫琨和吉文元統領,他們由天京或鎮江守軍抽調而出,原計劃與林李二人會師於浦口,兩部總兵力大概在一萬上下。其中朱錫琨部出師不利,渡江後在浦口一帶迷路,誤走至東北方向的六合城,並當地的鄉勇發生零星交火;朱錫琨準備攻下六合城以求補給和休整,不料半夜宿營時,太平軍的彈藥庫被清軍襲擾縱火,發生劇烈爆炸,太平軍傷亡數千人,幾乎全軍覆沒,朱錫琨無奈只得在拂曉時刻率殘兵遁走滁州,與林鳳祥和李開芳部匯合。吉文元部進展稍順,但也並未與主力在浦口會師,他率兵從浦口北進至鳳陽才與主力合兵一處;至此太平軍北伐部隊組建完畢。洪楊二人最初調撥天國一半兵力投入北伐中原的戰場,只是三路北伐軍會師前經歷六合之敗,總兵力由三萬人左右減員至兩萬多;以至於後世學者單純的認為太平天國只派遣了兩萬多人北伐。
二、北伐將士堪稱太平軍精銳中的精銳
(一)北伐前太平軍的構成成員分析
1.骨幹力量——兩廣士兵
金田起義之初太平軍及家眷共計兩萬多人,能戰者僅數千人;但起義後一年多時間,太平軍在廣西境內兜兜轉轉達一年多,期間招兵買馬擴充兵力,實力有所加強,出桂境時軍民合計約四五萬人。廣西和廣東是太平天國起義的策源地,當地人民風彪悍,加之拜上帝教宣傳到位,士兵思想基礎紮實,信仰堅定,兩廣士兵由此成為太平軍的骨幹力量。
2.中堅力量——兩湖士兵
太平軍進入湖南後迎來又一輪的擴軍高潮,1852年夏,太平軍克湖南道州、桂陽州和郴州等地,得挖煤工人數千人,楊秀清下令設置土營,專事掘地道攻城。
【土營用挖煤人仿鰲法,專以穴地攻城為事,恐官軍知而為備,擊金鼓以亂其聲】——《金陵雜記》
1852年12月太平軍攻佔益陽和嶽州後,得船隻近萬隻,大量貧苦船戶踴躍參軍,太平軍始建水營。在土營和水營的強勢加持下,太平軍由弱小走向強大,此時太平軍軍民合計七八萬人。土營的穴地攻城極大地加強了太平軍的攻城能力,攻克武昌和南京等大城,土營功不可沒;水營更是強化了整支軍隊的機動性,從武昌到南京路程數千裡,而太平軍一月而至,全賴水營之利。1853年1月12日,太平軍攻克武昌,居城一月,期間宣講教義,以求擴軍;自願及脅迫入伍者數十萬眾,軍民合計已達五十萬之眾。雖然這些入伍者短時間內難以形成戰鬥力,卻給太平天國提供了相對充足的兵源。兩湖士兵戰鬥力和信仰堅定程度不如兩廣士兵,但他們是土營和水營的主力,實力不容小覷,戰鬥力亦是頗為強悍,兩湖士兵堪稱太平軍的中堅力量。
3.主力成分——江南士兵
由於太平天國控制兩廣和兩湖的時間較短且控制區域狹小,定都天京後天國主要兵源便來自於皖、蘇、贛等江南省份。隨著西徵等軍事行動的開展,太平軍兵力損耗加劇;天國疆土日益擴展,也需要更多的兵力駐守,因此天國急需招募更多的士兵投入新的戰場。迫於形勢,楊秀清一改起義之初的精兵路線,開始廣泛且快速吸納新兵入伍,這就導致了江南士兵的思想政治改造和軍事訓練不充分,整體戰鬥力遠不如兩廣兩湖士兵。但是江南士兵規模龐大,實際上成為太平天國定都後十幾年軍事鬥爭的主力軍。
(二)北伐太平軍士兵及將軍大多是兩廣人士
定都天京初期,太平天國只佔有江蘇三城,擴軍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但吸納江南居民成軍並形成戰鬥力尚需時日,所以北伐前太平軍的精銳構成成分仍是兩廣、兩湖士兵。北方乾旱缺水,水營幾乎無用武之地,毫無疑問北伐太平軍中的主力當是兩廣籍士兵外加少量兩湖籍土營士兵。兩湖士兵在以江南士兵為主力的太平軍中算是鶴立雞群式的存在,而兩廣士兵更是在整支軍隊飾演著獨孤求敗的角色。北伐軍的四位統兵大將林鳳祥、李開芳、朱錫琨、吉文元都是廣西人,他們的部屬大多是參加過金田起義的第一批拜上帝教會員。其中林鳳祥和李開芳是太平天國第一前鋒驍將西王蕭朝貴的部下,他們在長沙之戰甚至創下了一千人圍攻湖南省城一個多月的壯舉;蕭朝貴犧牲後,林鳳祥和李開芳挑起了先鋒的重任,克武昌,破南京,下鎮江,陷揚州皆是林李二人的傑作。北伐太平軍自上而下幾乎全是清一色的兩廣老兄弟。
(三)兩廣士兵的驚人作戰能力
北伐軍數量著實不多,但皆系百戰的兩廣精銳,他們各個身經百戰,更對上帝和太平天國的信仰堅定到了狂熱地步,作戰意志十分頑強,戰鬥力極為強悍。北伐軍五月誓師,行程數千裡,轉戰五省,十月進逼天津;清政府為鎮壓這支孤軍深入的起義軍,先後調集了二十多萬人,大多是清廷的壓箱底精銳部隊——蒙古八旗騎兵及黑龍江馬隊。在古代騎兵就如同現代的機械化部隊,相對於步兵,呈居高臨下之勢,騎兵打步兵就意味著屠殺;步兵打騎兵總會出現「想打追不上,想逃跑不過」的窘境,北方地帶多平原,極易於騎兵作戰。可以說北伐軍處於全面劣勢,但是北伐軍以一個衝鋒便打垮了黑龍江馬隊,馬隊士兵如鳥獸散,一路乞討逃回北京。
北伐軍轉入守勢後,兵不滿萬,又分散於高唐和連鎮,林鳳祥以數千之眾抵禦僧格林沁的數萬蒙古騎兵長達九個月;勝保數萬人圍困李開芳六百多人於高唐州,耗時九個多月仍不能破城。僧格林沁剿滅林鳳祥部於連鎮後移師高唐州,與勝保部合力強攻高唐州,李開芳不支,突圍南下至馮官屯,憑藉堡寨死守,李開芳堅持戰鬥兩個多月後才被俘虜。北伐軍分兵連鎮和高唐州後,勝保與北伐軍的作戰中傷亡近萬人,僧格林沁則傷亡八千多人。
天京事變後韋昌輝戕害天國骨幹兩萬多人,其中大多是兩廣和兩湖將士中的中高級軍官,天國由盛轉衰。北伐戰爭和天京事變後,成建制的兩廣老兵數量亦是愈來愈少,太平軍已不復當年之勇,但軍中殘存的兩廣老兵依然是恐怖的存在。陳玉成部將劉瑲琳部是天國後期少有的一支成建制的兩廣老兵部隊,劉瑲琳率所部三千多人在安慶保衛戰期間堅守赤崗嶺,遭受鮑超、成大吉等部湘軍一萬多人圍攻,鮑超堪稱湘軍第一猛將,其統領的霆字營更是湘軍中首屈一指的王牌部隊,但是佔有絕對優勢的湘軍硬是久攻不下。鮑超驚嘆道:「此處賊之悍勇,超過各處!」。
於是湘軍停止強攻,改以重兵包圍,斷其給養,配以重炮猛轟,並加以攻心戰術,對守軍進行勸降。赤崗嶺太平軍第二、第三、第四壘守將朱孔堂、李四福和賈仁富動搖,率軍走出營壘向湘軍投降,投誠將士大部分被殺害。劉堅守赤崗嶺近一月,孤立無援,補給斷絕,漸感不支;其他三壘投降後,其堅守的一壘孤掌難鳴,失敗已成定局,於是他率兩百多人突圍而走,結果因河水暴漲,渡河不及被俘殺害。劉瑲琳所部三千多兩廣老兵是陳玉成的王牌勁旅,赤崗嶺一戰全軍覆沒,陳玉成兵團元氣大傷,戰鬥力受到了極大削弱,為安慶保衛戰最後的失敗和陳玉成被俘遇害埋下了伏筆。湘軍雖獲勝但是損失頗為慘重,陣亡者高達三千多人。湘軍一戰殲滅太平軍兩廣士兵達三千多人,曾國藩亦是欣喜若狂。
【赤崗嶺四賊壘,我師圍攻兩旬,傷亡至三千餘人之多,內鮑軍佔千八百,成軍佔千三百。然四壘之賊全數就戮,生擒逆首劉倉林,肢解示於菱湖,其數亦在三千以外,差為快意】——《曾國藩復李少荃》
【查粵匪自滋擾以來,我軍所斬長發老賊至多不過數百名,此次殲除長發賊至四千名之多,實為從來所未有……此次殺三壘真正悍賊千餘人,使狗逆為之大衰,平日或克一大城,獲一大捷,尚不能殺許多真賊】——《曾國藩全集·家書一·官軍圍攻赤崗嶺賊壘悍賊殲除折》
兩廣老兵作戰力勇猛,意志頑強,往往給清軍以極大的殺傷,清軍對其是又恨又懼,清廷對待太平軍俘虜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便是:凡兩廣士兵,一個活口都不留。石達開在大渡河陷入絕境後,為求保全三軍,以身飼虎,妄圖以一人之死換取眾將士的生,但是清軍收編,解散大部分非兩廣籍士兵後,對剩餘的兩千多兩廣士兵痛下殺手;釀成這一悲劇的根本原因並不是清軍背信棄義那般簡單,更重要的恐怕還是清軍對兩廣太平軍的恐懼心理從中作祟。天京事變在廣大將士和百姓眼中是一場天父殺天兄的鬧劇,天國軍民的信仰設定轟然崩塌,信仰危機對太平天國革命的危害比之韋昌輝屠戮兩萬多天國骨幹造成的損失更為致命。這場危機同樣打擊了兩廣老兵的戰鬥意志和對天國的忠誠度,但革命後期,兩廣老兵爆發出的驚人戰鬥力依然令人咋舌;如此可知天國初期那些信仰堅定至狂熱地步的兩廣老兵,其戰鬥力之強悍更是不可鬥量。
三、太平天國領導層對北伐戰事的重視程度
(一)北伐是太平天國建都初期規模最大的軍事行動
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後隨即展開了兩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即西徵和北伐;相比較北伐大軍的龐大規模和全明星陣容,西徵行動就顯得相形見絀了。西徵比北伐時間稍晚,開始於1853年5月19日,最初出兵人數僅八千人左右,不及北伐軍三分之一的規模;隨著擴軍逐顯成效,後續雖不斷增兵,但總兵力相對北伐軍並沒有什麼優勢;且西徵軍主力是水營,擁船近千艘,士兵以兩湖人士為主,戰鬥力較兩廣老兵遜色不少。主將是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和夏官副丞相賴漢英,其爵職也比北伐軍的統帥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和地官正丞相李開芳明顯低了好幾個級別;林李二人自金田起義至定鼎天京一直充當急先鋒角色,攻城略地無往不勝,二人一直以虎將之稱譽滿天國;而胡以晃和賴漢英在西徵前的軍事指揮經歷幾乎為空白。
北伐無論是在時間安排,出兵規模,兵員素質,統帥經驗等諸多方面比天國另一重大軍事行動西徵都有巨大優勢;天國高層對北伐的重視程度比西徵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北伐堪稱太平天國建都初期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
(二)楊秀清不惜血本支援北伐
北伐軍抵達天津附近後已是強弩之末,林鳳祥等即派人回天京求援;洪楊聞訊即調令駐守安慶的夏官又副丞相曾立昌率所部八千餘人組成北伐援軍馳援林李二人。曾立昌的北伐援軍最初進展順利,1854年2月4日出兵,3月底即抵達山東臨清,距離北伐軍被圍的阜城只有兩三天的路程。但曾立昌是個李逵式的猛將,擅長衝鋒陷陣,而短於謀略,援軍至臨清後不思疾行北上,反而強攻堅城,以求休整和給養,然而曠日持久的攻堅戰不但消耗了北伐援軍的銳氣,還給了清軍可乘之機,他們趁北伐援軍圍攻臨清之際,從容調集重兵給北伐援軍來了個反包圍;北伐援軍的大好形勢被逆轉,將士開始動搖,鬥志毫無,曾立昌被迫撤出靡耗時日攻克的空城臨清,在部將許宗揚的攛掇下率軍折返,這支喪失了狼性的軍隊在南返途中遭受清軍及地主武裝的截殺,最終幾乎全軍覆沒。曾立昌自知事不可為,縱馬躍入黃河而死;許宗揚返回南京後被怒不可遏的楊秀清問罪下獄。
北伐援軍敗亡的同時,西徵戰事也進入白熱化階段,太平軍戰線過長,戰場廣泛分布在安徽、湖北、江西、湖南等地,太平天國的擴軍工作雖有一定成效,但是兵力依然捉襟見肘。此外西徵軍在湖南遭遇了一支名不見經傳的地頭蛇武裝——湘軍;這支私人武裝作戰悍勇,裝備精良,在湘潭之戰中打得經略湖南的西徵太平軍主力全軍覆沒,這支強勢崛起的非正規軍引起了天國高層的重視,洪楊等人意識到這是一支遠非八旗軍和綠營軍可比的勁旅。
但楊秀清仍心繫北伐,他不顧日益惡化的西徵形勢,上奏請天王封秦日綱為「燕王」,令秦日綱率所部兵馬前往「封地上任」,救援北伐軍。清廷對北伐軍及北伐援軍的悍勇心有餘悸,在擊敗北伐援軍後,清軍加強了北方的防禦力量;秦日綱受命北進後遭遇大批清軍的圍堵,安徽舒城楊家店一戰,秦日綱受挫戰敗後,便裹足不前,在安徽境內兜轉磨蹭,他奏稟楊秀清道:「北路妖兵甚多,兵單難往」,楊秀清雖怒不可制,卻也無可奈何,旋即命其前往安慶撫民;二次北伐援軍行而不果。
楊秀清為了北伐大業可謂不惜血本,三次出兵,總兵力高達四五萬之多。林李二人首次出兵,楊秀清即調撥天國一半兵馬,將士皆系百戰之精銳的兩廣老兵;北伐軍危難之際,他又從安慶大本營調集八千精銳組成北伐援軍;曾立昌部敗亡後更是派遣天國第五號核心領導——秦日綱,再次組織北伐援軍北上,這是定都天京後,太平天國首次派遣王爵將領至前線指揮作戰,楊秀清對北伐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所謂的「偏師北伐」言論基本不攻自破。
尾聲
二次北援失利後,北伐軍敗亡的結局不可避免,此後天國再無北伐之舉;究其根本原因還是西徵形勢的惡化,天國自保尚且不足,遑論靡費兵馬錢糧的北伐戰略進攻?金田起義後太平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天下似乎唾手可得,而北伐的失敗給了盲目樂觀的太平軍以當頭棒喝;北伐是太平天國軍興以來最為慘重的一次損失,三四萬精銳戰死沙場,極大地打擊了太平軍的士氣和必勝的信念;上至洪楊諸王下到普通士卒由此認識到清廷勢力的強大,便不再輕言北伐。天國領導層放棄了最初的速戰速決,檄定天下的戰略幻想,開始轉向務實,意圖集中力量專注西徵,平定南方諸省,穩固後方根基,待時機成熟天下有變,再行北徵。
太平天國的戰略思維轉變在客觀意義上踐行了羅大綱「先定南九省,無內顧憂,然後三路出師,一出湘楚,一出漢中,疾趨鹹陽,以徐、揚席捲山左,再出山右,會獵燕都」的戰略方針;也兼有師法明朝的北伐策略的動機。事實上太平天國在降服南方九省建立有效根據地前根本沒有取得北伐勝利的戰略條件,即便是太平軍全部兵力投入北伐亦是如此。倘若上帝眷顧,太平軍有幸攻下北京,也絕不意味著太平天國能夠取得全國性政權,活躍南方的漢族地主勢力定會趁勢崛起,中國社會極有可能將提前進入軍閥割據時代,太平軍依靠江南富庶之地的物資與人力尚不足與湘軍抗衡,若是孤懸北疆,奠基於土地貧瘠,物產匱乏的苦寒之地,太平天國又拿什麼與南方割據軍閥的分庭抗禮呢?所以說北伐失敗後,天國停止謀劃北徵行動既是基於客觀事實的無奈之舉,更是戰略規劃上的明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