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期,為應對世界之潮流。慈禧太后不得不決定實行君主立憲。然而慈禧之立憲不過虛假之立憲,其全然不顧出洋五大臣的建議,直接同意袁世凱12年預備立憲期的奏請,正表明其欲將立憲之事託於身後,自己則逃避之。當時身在日本的孫文一眼就看穿了此為慈禧的政治把戲。當孫文聽完慈禧關於立憲的演講時,當即表態「滿嘴廢話,唯有一句12年預備立憲乃是真言」。當是時,海內外國人主要分兩派,一則朝廷,二則孫文。此時的朝廷主君主立憲,孫文主共和。朝廷方面,慈禧假立憲而真掌權,光緒帝倒是真想立憲可卻毫無權力。康有為一黨常年流落海外,與光緒帝早已沒有聯繫的可能。而康有為等人號召群眾的手段又顯然不及孫文。孫文做事,但凡有意倡導共和者,皆予之財而寧可自己餓肚子。相反,康有為做事,但凡有意倡導君憲者,康不僅不予實利,反教之「愛國不應求利」。因此在當時的環境下,所謂民主共和深入人心,其實質無非是孫文在政治宣傳上所取得的成就實在遠勝於康有為。並非一定只有共和才適合中國,而是孫文讓很多人相信中國一定得是共和。故此為一派,而康有為則遠不足以成為又一派。朝廷方面,自始至終堅持君憲的,實則只有袁世凱一人。慈禧在世時,袁世凱權勢燻天,然袁世凱知慈禧之心意,故只辦實事,如設資政院,建陸軍部,立警察制度,卻全然不提急於立憲之事。此等之政治覺悟非常人所能及也。故可說,當時大清之天下,能言英雄者唯袁世凱一人。至於其後來稱帝之事,乃為後話,暫且不論。慈禧死後,袁世凱遭到隆裕皇太后和攝政王載灃的強烈排擠,險些喪命,幸得張之洞保全才得以脫險(張之洞實在是想為大清保留最後一線希望)。然而此時的袁世凱已經對大清心灰意冷,開始逐漸萌生取而代之的想法。袁世凱最大的幸運,就是攝政王載灃實在是個鐵廢物,執政兩年多,啥業績沒有還鬧得天下大亂,天天就知道叫囂著殺盡北洋。後來眼看著南方大亂,又不得不請袁世凱出來滅火。袁世凱當然很不爽,自然是百般要求。載灃這時候還在說什麼「就不信沒有袁世凱就沒有大清,大不了本王親自上戰場」一類的屁話。這時隆裕皇太后在一旁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過去兩年都幹出了啥」,載灃這才無奈妥協。於是內閣裡的滿清皇族鐵廢物們全都下崗,接替他們的全是段祺瑞、馮國璋、趙秉鈞等袁世凱鐵粉。大清之天下,儼然已經姓袁而非愛新覺羅。故此中之數年,我們可將「袁世凱的大清朝廷」視為一派。其所代表的君主立憲與孫文所代表的共和分庭抗禮,二者即是軍事的較量更是政治的較量。中國未來的政治走向,在這個時候可以說幾乎完全掌握在這兩個人的手裡。
後來事情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本來天下大勢,誠如慶親王奕劻所言「三足鼎立」——東南一孫文,湖北一黎元洪,北方一大清。當時奕劻還諷刺到:這蜀吳具全,殊不知那假意救國實心篡漢的曹操又在何處啊?當時袁世凱還說「若是我發現誰想當曹操,定將其碎屍萬段」。呵呵,我自己殺自己可還行。後來南北和談,袁孫二人皆不願看到骨肉相殘生靈塗炭,故二人達成協議。國體為共和,大總統則由袁世凱來當。當時孫文手下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他的決策,尤其以黃興最為激烈,說話也最有分量。反對派的核心論點是:若袁世凱是個奸邪小人,掌權之後搞出個假共和怎麼辦?孫文則怒喝到:怎麼能如此想人!不得不說孫文還是太天真了些。當時袁世凱聽說孫文要他當大總統時,滿臉狐疑。說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傻的人,努力了幾十年卻什麼都不要。事實上他卻不知孫文是中國歷史幾千年來幾乎絕無僅有的「大公無私」之人。很多後人說孫文高尚,袁世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要以為孫文是在玩什麼詭計。實際上,袁世凱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其思維絕非小人之思維,乃是每一個正常人的想法。袁世凱自然知道中國幾千年歷史,但凡涉及到皇位之爭,哪有幾個大公無私之人。當手下提及堯舜禹禪讓時,袁世凱則說「你見過嗎?」實際上堯舜禹的禪讓,史料上不過一筆帶過。而從那以後的禪讓,則從來都只是篡權者的把戲。所以堯舜禪讓本身是否為真尚存疑惑,又怎能拿來說服人。於是這兩個決定中國命運的人之間,就出現了一種微妙的關係。袁世凱想當大總統,卻不相信孫文會心甘情願地放棄大總統的位置。孫文不在乎是否當大總統,而他明白袁世凱的意思,「一往情深」地想讓袁世凱當大總統(因為孫文的實力遠不及袁世凱的北洋軍)。就這樣,在一連串折騰之下,孫文走了,袁世凱登臺了。後來還經過幾輪博弈,袁世凱成功定都北京,從此確立了其至高無上的地位。此時的中國,已經算的上是共和制度。然而,在當時的中國,共和制,似乎並不那麼深入人心。
我們且看當時天下文人們的態度。中國的政治,向來是士大夫政治。能決定天下人觀念的,無非是那幾根筆桿子。可我們會發現,當時天下最著名的幾根筆桿子,幾乎沒幾個是贊成共和的,反而是君憲居多。但其實,這些人中也很少有像康有為那樣死腦筋的(這貨後來竟然還要跟著張勳搞復闢)。絕大多數人看到共和似乎也不錯,就順水推舟了。而且當時世界範圍內對袁世凱的評價都極高,文人們也願意為其效力,比如楊度。後來袁世凱一通亂搞,搞得中國政治烏煙瘴氣,戰爭不斷。人們突然又想念清朝了。當時中國有個大牛人叫辜鴻銘,此人精通九門外語,早期在張之洞手下當幕僚,對張的要求是「給我五百份各國時報,我幫你看清天下大勢」。外國人對辜鴻銘評價極高,說「來中國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見辜鴻銘」。辜鴻銘還是個堅定的中國傳統文化捍衛者,把中國傳統文化推崇到了極致。他當時有一段言論說的非常精闢「中國只適合專制,絕不能民主。只能有王道而不能有法治。為什麼呢?你在中國跟人講法律,說你得遵法,根本沒有人聽你的,可你跟他說這是聖旨,他就得跪地上給你磕頭。所以說為何法前要帶個王字,因為中國人只信王不信法。失去了王的法,便毫無威懾力。」正如魯迅筆下百姓的生活一樣。辛亥革命後的中國百姓,甚至還不及革命之前過得好。當時的中國,正因為沒了王法,也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政權沒有威懾力,從而軍閥割據,戰亂不已(這也是辜鴻銘的理論)。其實,整個民國期間,民主共和觀念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完全的被中國人民接受。民國後期歸於平穩,還大部分是由於蔣介石的鐵腕統治。可即便如此那時的中國也還有共產國際在頻繁活動,中國真正再度形成統一的觀念還是在建國之後。而正如我們所知,當今中國的政治制度是一種集權制,所以究竟是不是孫文口中的「民主共和」,相信大家心裡也都明白。不過我今天談的是清末民初人們的觀念問題,所以這些東西尚不在討論之列。
從以上敘述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在清末民初的時候,國人從來就沒有形成過一套統一的觀念。有人信專制,有人信民主。而民主裡有人信共和,有人信君憲。就連君憲也分日本君憲和英國君憲,共和裡也分法國共和和美國共和。可見,當時國人的觀念簡直是魚龍混雜。我不禁想起了歷史書上清末民初百姓的照片,想起了他們那空洞的眼神。如今當我去剖析這段歷史時,很容易就理解了那段時間國人心中的迷茫。從總統到著名文人到學生再到窮苦百姓,沒有人知道中國該怎麼走,適合怎麼走。其實就連那些參與五四運動的學生,也不知道中國應該怎樣,他們只不過是無法接受那喪權辱國的條約罷了。眾所周知,我中華民族之所以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就是這統一的民族觀念。可清末民初的時候,這種觀念幾乎完全崩塌。舉國迷茫,沒人知道什麼是對的。層出不窮的國學大師也相互攻擊謾罵,都堅定地捍衛自己心中所以為的正確的道路。最終呢,新中國成立了,我們於是說辛亥革命多麼重要,孫中山多麼偉大。我們說民主共和觀念深入人心,我們說袁世凱是個竊國者。可當時的天下,誰知道這些呢?誰知道共和君憲和封建孰優孰劣。誰知道哪條路適合中國呢?就連袁世凱去世之後,也還是有很多支持「袁皇帝」的人。即便是袁世凱稱帝被無數人唾罵,遭到了無數過去曾死心塌地跟隨他的親信的疏離。可在他死後,還是有張勳復闢,硬逼著溥儀復位,而且還有康有為在一旁煽風點火。如此動蕩之時局,誰人又知道中國的未來會是怎樣呢?眾所周知,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在今天我們可以堂而皇之的說,共和是真出路,而社會主義是制勝之法寶。事實上在當時的中國,根本沒有所謂真出路,也沒有所謂制勝之法寶。若載灃勝過了袁世凱,或康有為勝過了孫文,中國很有可能就走向了和日本英國類似的君憲道路。那條路說不定更好也說不定更差。只可惜歷史沒有如果,因此我們也只能以今人的視角去審視過去的人們。但希望讀歷史的朋友們永遠都不要忘記,歷史上的人是不會知道未來的。而他們所面對歷史潮流,遠不是我們從歷史書上看到的那樣就很自然地發展至今。
今天寫這篇文章,似乎主題不大明確。(源某人:那你寫個頭?)實際上我只是想寫一寫那時候的人們的一種心理狀態。其實我想表達的想說明的,都已經在我所寫的文字中體現出來。只不過有些話不便過於明說,因此表達的比較隱晦。但我相信英雄所見略同,慧眼識珠的你,一定能看出此中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