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大樹 模特：貓梓
京嶼幾乎沒怎麼看過漫畫，對漫展自然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但柚木勸她，出門走走總歸是好的。
「畢竟現在是春天嘛！」說這句話時的柚木戴著白到發光的假髮，腰側還配了一把長劍，縱是不怎麼看漫畫的京嶼也知道他扮演的角色是銀時。
漫展籤售的一角忽然混亂起來，原本就不太規整的隊伍完全散開了，許多人蜂擁上前，兩個工作人員聲嘶力竭地維持著現場秩序，但是沒用，粉絲的熱情如同浪潮。柚木在京嶼注意到那裡之前，已經帶著他的道具劍突圍進去。等京嶼反應過來，他已經半蹲著身子帶著一個女生從人群裡一點一點擠了出來。
「快走。」他站起身來小跑到京嶼身前催促道。
車子開上環島路，一直神色緊繃著跟在柚木身側的女生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謝謝。」
「我是柚木，她是京嶼。」柚木熱絡地向她介紹，又問，「中午吃過東西了嗎？」
女生搖了搖頭。
等坐在京嶼的店裡，女生才想起還沒跟他們介紹自己。
「我知道。」柚木把出門前泡好的豬肝瀝去血水，抬頭看著她說，「你是初海鯨。」
一年多以前在漫畫圈嶄露頭角的漫畫家，獲得了國外的漫畫大獎之後突然火起來，作品銷量也一度刷新紀錄，被譽為天才畫手。
「我……才不是什麼天才畫手。」初海鯨聲音極輕地否定道，臉上顯現出有些羞赧的神情。
柚木瀝好豬肝，把盛著豬肝的料理盆遞給京嶼。京嶼倒了點料酒進去，又放了點玉米澱粉拌勻。
「喜歡吃豬肝嗎？」柚木突然問。
初海鯨搖搖頭，又點點頭：「小時候不喜歡，現在……」
小時候，她不喜歡青椒，更不喜歡豬肝。但媽媽偏偏很愛做這道菜，每周都會給她炒一次，還常常在她口袋裡塞上自己曬的紅棗，因為她有輕微的貧血。
「吃這些對身體好的。」這句話媽媽大概說了一萬次，她聽得耳朵都要出繭子了。
她把豬肝藏在腮幫子裡偷偷吐掉，紅棗也都分給了小朋友吃。
高中畢業後她沒有考上心儀的大學，媽媽想讓她再補習一年，為此東奔西走看了很多家補習學校，細細地挑出她覺得最好的那一家。但初海鯨卻拒絕了，她固執地認為媽媽是在安排自己的人生。
「你一點也不了解我！」十八歲自尊脆弱的初海鯨將高考失利的憤恨盡數宣洩在了媽媽身上。
之後她在一個下雨的清晨離開了家。
渴望獨自成長的她找了一份漫畫助理的工作，在工作室裡還要做許多零碎的活。不上班時，她就窩在小小的出租屋裡，一點一點畫自己腦海裡的漫畫，這種生活簡直一眼望不到頭，她漸漸感覺有些沮喪。
就是在那時，有人在她掛在網頁的漫畫下留言，每天耐心地等她放出新的章節。她會同那人傾訴生活裡的小小煩惱，和他一起討論後續漫畫發展可能出現的情節，他甚至還教獨自生活的她掌握做飯的小技巧。
「你很會做飯嗎？」她微笑著給他留言。
「都是我在網上查到的。哈哈，很好用嗎？」
也是他鼓勵她去參加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漫畫大賽。
他們認識了整整四年，她卻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頭號粉絲。
「想見見他嗎？」把醃好的豬肝在熱油裡迅速斷生的京嶼忍不住問道。
初海鯨的目光落在她切好的青椒上：「特別想。」
獲得漫畫大獎時，她曾提出想要見見他，卻被他拒絕了：「小鯨見到我的話可能會失望的。」
「也許他有不能見面的理由，他臉上有胎記？或者他不能走路？」柚木在一旁任由自己的想像力起飛。
「這些都不是他的理由。」初海鯨微抿雙唇，搖了搖頭。
蔥姜在滾油裡翻騰著，京嶼把青椒丟進去翻炒，很快又倒入斷生好的豬肝。待豬肝特有的香味四散開來，初海鯨看著京嶼又放了生抽和一點鹽，翻炒後很快將菜出鍋。最後翻炒的時間是三十秒，她在心裡仔細記了數。
大火快速翻炒，出鍋的青椒豬肝又脆又鮮。她的頭號粉絲是這麼告訴她的。
拒絕了她的見面請求後，他就在網絡上消失了。那時的初海鯨已得到無數人的讚美和追隨，她的生活似乎也並沒有因為這一個人的缺席而顯得寂寞多少。
但她常常會想念他，想念曾有他陪伴著的那些寂寥的時光。
後來，她花工夫請網絡高手找到了帳號背後的她的頭號粉絲，京嶼不覺屏著氣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將一片豬肝和著米飯吞下肚的初海鯨眼裡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那個人，是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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