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天亮之前》,這部事先沒有大肆宣揚的電影,讓人有些意外,至少讓很多人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事後,知道了這部電影是演員出身的導演吳中天的導演處女作,作品完全出於原創,便對影片又多了幾分欽佩。儘管影片也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是如今不少電影作品(無論是有IP的還是沒IP的),人與人之間的細緻情感已不見蹤影,一切顯得非常粗糙,人物間的關係變得毫無邏輯,內容空洞無力。相比之下,《天亮之前》或多或少帶來了驚喜,久違的質感及富有內涵的故事架構讓人眼前一亮。
我們之間就算沒有明天,哪怕用一夜的燦爛去賭上一生的命運翻轉,你敢不敢?《天亮之前》在風格上顯示出一種神似影片《旺角黑夜》的基調。片中大部分故事發生在一個晚上,動人的愛情與黑暗中的城市形成了反差,這種反差也為男女主人公的愛情增添了些許迷離傷感的色彩。吳中天的首部劇情長片,顯然沒打算按常理出牌,可以說,它並不是市面上常見的類型片。
說起來,新導演很容易犯一種錯誤,就是想說的太多,結果搞得整部作品無法承載,甚至溢出邊界,但吳中天沒有。事實上,這部戲的優點在於,這是一部寓言小品式的作品,不走大開大闔大情懷大敘事的路子,整個故事聚焦在一個點:一座城市,一個天亮之前必然終結的時間點,以及其中人物發展出來的情感。在被壓縮的時間和空間裡,兩個身處絕境的人,想要在山窮水盡中,賭一把柳暗花明,要一把贏回人生,這本身就是戲劇性的。
影片有相當的成分在向義大利電影大師費裡尼致敬。片中,女主角茉茉和男主角高野經過了生死賽車之後,倖存下來的他們,帶著贏來的賭注和天真孩子般的笑容回到了高野從前的家。浮華散去,家宅早已殘破不堪,在光影營造的半真實半虛幻的場景中,茉茉似演非演地說起自己的夢想是做一個演員。她的敘述當然遭到了郭富城飾演的男主角的嘲諷。緊接著,她在虛虛實實中演出了費裡尼的電影《卡比利亞之夜》中最動人的橋段。在《天亮之前》中,我們看著導演與費裡尼展開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直至影片的最後,郭富城扮演的男主角在出獄後看著《卡比利亞之夜》的黑白片淚流滿面。是時,借錄像帶這樣的行為,顯得荒謬而過時,甚至只屬於過去,屬於回憶。這淚是流給已經逝去的真摯情感,也是流給無法追溯的往日光景的。
《天亮之前》的女主角茉茉是由導演的妻子楊子珊扮演的,這個角色對應的是《卡比利亞之夜》的女主角卡比利亞。歸根結底,兩部影片都是講述一個處於社會邊緣的女子對愛情奮不顧身的守護。一夜的美好,不是失敗父親對女兒愛的救贖,而是處於社會底層的茉茉小姐布下的一個棋局。至此,我們的情感毫無疑問地被擊中了,《天亮之前》的好,正是因為它把「惡」赤裸裸地擺了出來——這是成年人的現實世界,失敗的男主角和瀕死的女主角,就在這一夜之間,相互取暖。人生跌入谷底,救贖變成慈悲,電影的終極反轉的戲碼,皆在於此。
郭富城說,自己近些年喜歡上了做一個演員。他想和不同的導演合作,學習怎麼呈現更好的表演。「演員」這兩個字之於他,果真不是玩笑話。我們清晰地看到了他從一個偶像到演員的巨大進步。說起來,他這一路的演法,和《天亮之前》中的高野這個角色最是契合,那些急躁、軟弱、以暴力來掩藏內心缺乏安全感的表演,幾乎是他迄今為止交出的最好答卷。
在影壇,多少偶像沉了底,總有一些,在艱難的轉型中一步步走出紮實的足跡,他們,是真影帝。(陳熙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