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曾經有過一個這樣的問題:「為什麼《哈姆雷特》有那麼多好句,To be or not to be卻成了最有名的句子?」
這短短6字在英國到底有多火?
但凡演員,無人不背。但凡路人,無人不會。
究其原因,還得從《哈姆雷特》這部經典說起。
01、從環球到全球:為什麼會是《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不僅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首,同時也被奉為世界悲劇的神作。它取材於丹麥傳說,講述了一個丹麥王子為父報仇的故事。通過描繪一個復仇王子在困境中的掙扎,莎士比亞展示了人性的本質特徵。
而劇中那位名叫哈姆雷特的王子,也與以往悲劇中的英雄形象有所不同。在與命運和惡勢力的搏鬥中,他始終都沒有訴諸於神靈或權威。反而強迫自己回歸理性,思考復仇與正義的本質和區別。
哈姆雷特身上理性與感性的光芒,讓他成為了世界文學的經典。據統計,《哈姆雷特》是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演出頻率最高的戲劇,也是近百年來改編作品最多的作品之一。
為了讓更多觀眾走進劇場,親歷《哈姆雷特》的獨特魅力。英國莎士比亞環球劇院前藝術總監——多米尼克,決定攜帶《哈姆雷特》進行環球巡演。
短短6年間,多米尼克已在198個國家和地區完成了巡演。他把這趟環球之旅記入了《帶莎士比亞走遍世界》裡,希望與所有莎劇同好一同交流。
在書中,多米尼克講述了自己與《哈姆雷特》之間的故事:大到戲劇的主題,小到每次巡演的細微差別。同時,他還嘗試以「劇內人」和「局外人」的雙重視角,為讀者挖掘《哈姆雷特》的藝術價值和文化內涵。
那麼,作為一個執導過上千場莎劇的戲劇總監,到底是如何看待《哈姆雷特》的成功呢?復仇王子哈姆雷特,他的困境和掙扎到底是什麼?而「生存還是毀滅」,為何至今仍是一個懸而未解的問題?
02、哈姆雷特的困境:To be or not to be?
哈姆雷特的悲劇是人類困境的縮影,因為他身上集合了古希臘命運悲劇與現代性格悲劇的所有要素。
作為「正義」的象徵,哈姆雷特在命運的祭壇上壯烈犧牲。他先是因為父親被殺而被迫復仇,然後誤殺愛人之父,遭遇叔父與好友的輪番陷害。最後,又因猶豫不決而導致了自己和親友的死亡。
但和其它悲劇不同,他的悲劇並非源於無知,而是源於理性。他厭棄命運,質疑真理存在的本身。面對世俗,他掙扎痛苦。藉由哈姆雷特之口,莎士比亞聲提出了人生中最大的疑問:To be, or not to be?
在國內,這句臺詞有著多個版本的翻譯。比如朱生豪把它譯為「生存還是毀滅」;梁實秋譯為「死後是存在,還是不存在」;卞之琳譯為「活下去還是不活」;方平譯為「活著好,還是死了好」等等。
儘管只有短短的六個字,卻提出了人們對生死,以及復仇的困惑:殺父之仇,報或不報?倘若報,如何報才算正義?如若不報,又有哪些藉口?以死逃避,該還是不該?活著和赴死,哪個更需要勇氣?
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在哈姆雷特聲嘶力竭地質問中,進入了他的內心: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黯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劍,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在奮鬥中掃除這一切,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
這個時候,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王子不是不想復仇。他只是想在不觸碰道德倫理的前提下,完成復仇。
因為一切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任何道德的衝動都不能成為施暴作惡的理由。
他的復仇也不在於家族私仇,而是要改變一個「顛倒混亂的時代」。
他懼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喪失真正的公義。
然而,面對殺父之仇,哈姆雷特也無法就此作罷。他在萬念俱灰中選擇了「延宕」,甚至還想到了赴死。
死了;睡著了;什麼都完了;要是在這一種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
可是死亡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因為世上還有鬼魂,我們也還有來世。那些未完成的重擔,還是會在夢裡纏擾我們。
死了;睡著了;睡著了也許還會做夢;嗯,阻礙就在這兒;因為當我們擺脫了這具腐朽的皮囊以後,在那死的睡眠裡,究竟將要做些什麼夢,那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人們甘心久困於患難之中,也就是這個緣故。
似乎,無論生死,哈姆雷特的困境都無法得到解決。「重重顧慮」讓他成為了「懦夫」和「憤怒的青年」,於是他繼續向我們訴說人世間的種種不幸和悲痛:
「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 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 換來的小人的鄙視…」
就連愛情也不能洗清他的痛苦,反而成為另一個精神負擔。他忍痛推開唯一的愛人奧菲利亞,儘管「四萬個兄弟的愛合起來也抵不過他對她的愛」。
畢竟在大仇得報之前,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包括愛情。
03、復仇王子的掙扎:我們都是Hamlet
如果說奧賽羅的自我認知是在伊阿古風言風語的暗算下崩塌;李爾王是憑藉一己之力讓全家萬劫不復。那麼在《哈姆雷特》中,癲狂就像是一種傳染病。它最先蟄伏在哈姆雷特身上,並慢慢向四周擴散。
在這個過程中,哈姆雷特逐漸褪去英雄的光環,並淪為了復仇的工具。
哈姆雷特被各種重擔壓倒,被各種複雜的矛盾搞得心亂如麻:正義與不義、親情與愛情,仁慈與仇恨,生存與死亡。
不管在政治傾向、宗教信仰、抑或是精神追求上,他都與身處的時代格格不入。他曾在困境中讚美愛情,祈求愛情鋒利的救贖和血淋淋的忠誠。
我們親眼看著他搖搖晃晃地站上了世界的懸崖邊,在各種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痛苦的包圍下無助而絕望。
復仇的枷鎖卻毀滅了他的愛情,吞噬了他鮮活的生命。他無法對世上的千萬種殘酷遭遇坐視不管,卻不得不選擇與它們宣戰。他的痛苦是那麼的真實,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這兒在場的眾人都知道,你也一定聽見人家說起,我是怎樣被瘋狂所害苦。凡是我的所作所為,足以傷害你的感情和榮譽、挑起你的憤激來的,我現在聲明都是我在瘋狂中犯下的過失」。
我想,這也是莎士比亞最聰明的地方:他沒有把不幸交給一個純粹的英雄,而是把所有的重擔壓在了一個平凡人的身上。透過他的困境,展現了良知在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的掙扎。
哈姆雷特在1601年的舞臺上第一次死去,並在此後的400年間不斷重生。
他的臺詞被反覆引用、提問、解讀、回答。
比起那些古希臘的英雄,他更有「人性」,也更接近我們。
我們愛他的正直和善良,理解他的懦弱和猶豫。
甚至不再期待他的英勇果敢,因為害怕復仇會帶走他身上最美好的品質。
比如正義,比如良知。
正如雨果所言:「哈姆雷特像我們每一個人一樣真實,但又要比我們偉大。他是一個巨人,卻是一個真實的人。因為哈姆雷特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們大家。哈姆雷特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人。」
哈姆雷特一直都活在我們的心裡。
我們就是哈姆雷特,哈姆雷特就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