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寶玉早飯過後,閒來無事,跑到王夫人房中。他看母親貼身丫鬟金釧,在給閉目養神的王夫人捶腿。寶玉見朦朧半醒的金釧,姿態撩人,頓時心旌蕩漾,就和嬌憨的金釧打情罵俏。
不料,偏被一旁假寐的王夫人聽得真切。王夫人猛地起身,反手就給了金釧一巴掌,指著金釧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兒,都叫你們教壞了!」心虛的寶玉見母親發火了,早一溜煙兒地跑了。
金釧挨了一個嘴巴子,半邊臉火辣辣的。王夫人餘怒未消,立刻讓金釧之母領走她的好女兒。無辜的金釧,就這樣含羞忍辱地被王夫人攆走了。兩天後,灰心喪氣的金釧,悄悄跑到大觀園東南角,投井自盡了。
年少輕狂的寶玉,欠下了人生第一筆女兒債。不管他後來如何誠心祭奠金釧,都無法挽回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一位白氏老媳婦,失去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個年紀相仿的妹妹玉釧,失去了一個朝思暮想的姐姐。
寶玉不分時間和場合,隨心所欲地調笑王夫人丫頭,可不是第一次了。
幾個月前,舅媽生日,寶玉前去祝壽。晚間回來向王夫人請安時,王夫人憐愛地將寶玉攬入懷中,說長道短。她發現寶玉醉酒了,立刻命彩霞服侍寶玉,在自己身後躺下,並輕撫慢拍著哄睡。
寶玉就又和王夫人丫鬟彩霞調笑。彩霞看王夫人和賈環在側,就淡淡地不搭理寶玉。寶玉又去拉彩霞的手,彩霞機敏地奪手不肯,並提醒寶玉說:「再鬧,我就嚷了。」
寶玉的多情、愛熱鬧,受不了別人冷落的性子,有時候會給身邊人帶來麻煩,而他卻不自知。
在那樣的封建貴族家庭裡,主子永遠沒有不是。一切的錯,都是僕人丫頭不用心。所以,每個想長久在賈府討生活的下人們,都活得戰戰兢兢。
寧國府主人賈珍,逼奸兒媳婦秦可卿時,被兒媳婦兒的貼身丫鬟瑞珠瞧見。秦可卿羞愧悲憤上吊後,瑞珠知道自己無法活命,就在秦可卿死後觸柱而亡了。
無恥賈珍為遮羞醜事,就把瑞珠以孫女之禮殮殯,一起停靈於會芳園的登仙閣。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變成了替主子遮羞了事的犧牲品。
同樣,被寶玉調戲的金釧,在王夫人一巴掌掄過去後,就要攆金釧出去。金釧聽後連忙跪著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罵,只管發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來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見人不見呢?」
這時,王夫人護犢子的本性暴露無遺。寶玉是她這輩子唯一的軟肋。有人敢調唆寶玉學壞,王夫人不管佛家慈悲,不顧平常寬仁厚德的作風,執意攆走了金釧。
於是,關於金釧被攆的謠言滿天飛。最離譜的就是在賈政暴打寶玉前,賈環給父親賈政添油加醋的那一句:「我母親告訴我,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裡,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便賭氣投井了。聽聽,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兒家,就被一句捕風捉影的謠言逼死了。
丫頭的命不值錢,只是給主子遮羞用的。
當得寶釵得知金釧投井自盡,去安慰王夫人時,看一本正經的王夫人,是如何回答金釧投井的原因的:「是前兒她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生氣,打了她幾下,攆了她下去。」
再看王夫人給金釧備妝裹時,她又是如何主僕深情的:要是別的丫頭,賞她幾兩銀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釧雖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
王夫人的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在講故事。
所以,聰慧的寶釵,在給王夫人送自己新衣服,當金釧裝裹時,就看到寶玉在王夫人旁邊垂淚,王夫人正在說他,因見寶釵來了,卻掩住口不說了。寶釵察言觀色後,就明白了七八分。
五十兩銀子,兩套妝裹衣服,幾件簪環,幾眾僧人念經超度。這些就是主子王夫人,對投井自盡的金釧的補償。當王夫人和寶玉,在看到同出一母的玉釧,服侍他們母子時,會不會偶爾想起冤死的金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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