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曾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的公共空間,對很多人來說仍然記憶鮮亮。今天,當我們再次走近愈加鮮見的報刊亭,一段交談,頃刻激活你我曾經的生命經驗。
「我再堅持兩年吧」
老楊的報刊亭位於西安高新區繁華的咖啡街區,每天都會有很多人經過,其中有「996」的「打工人」、有趕去上課的學生、有閒坐下午茶的白領……但少有人願意在他的報刊亭前停下腳步。偶爾會有老人來買上一份報紙,而小朋友們,基本把這裡當作小賣部。
看到有人光臨,沉默了快一天的老楊打開了話匣。
「我最多再堅持兩年吧,生意越來越不行。」老楊為自己的生計犯愁。好的時候每天最多賺二百來塊,差的時候幾乎不怎麼開張。報紙越進越少,他不想剩下報紙堆在自己手裡。
老楊站在經營者的角度上,對自己的未來生計看得通透:「我這報刊亭和以前的公用電話亭沒啥不一樣。」在他眼裡,報刊亭和過去的公用電話亭都會成為經濟與科技進步而淘汰的產物,報刊亭經營者無一例外走向解體。不同的是,公用電話亭只是單純的工具擺設,而報刊亭的生意下,還有不少人情溫度。
便民不只兩毛錢
安叔不是西安本地人,五十來歲,住著出租房,在中學門口經營報刊亭有20來年,「全年無休,冬涼夏暖、公益私營」,這是他對自己生意的概括。
「我沒啥文化,能維持生計就行了。」他對生意沒有太高的要求,每天賣不完的報紙,要麼被退回去,要麼安叔就免費發給路人。有人路上急需零錢,就來報刊亭換。有的學生放學會來報刊亭藉手機打電話,撿到別人丟失的東西就放在報刊亭,有人來找,把相應的信息一報,安叔就還給他們。
安叔側身坐在自己的報刊亭裡,背後靠著飲料櫃,面前攤著各種雜誌和小說,今天的報紙壓在角落裡的雜誌下面。來買報紙的老人抽出一張,把錢遞給安叔——賣出這一份報紙,淨賺兩毛錢。
安叔說,很多老人買報不是為了看新聞:「有的老人退休後異地養老,為了防止養老金冒領,會要求他們拿著當日報紙拍照證明自己活著。」在郵局距離很遠,行動不便的條件下,在安叔的報刊亭買報成了必然選擇。
守護精神世界
政法大學老校區的範姓夫婦經營了一家二十多年的報刊亭,儘管買報刊雜誌的人越來越少,但也積累了一些忠實客戶。不同於其他買家和賣家的關係,夫婦二人和顧客更像是默契的老友。
「報紙和期刊雜誌是一些人的精神世界。好多老客戶說我們不能倒閉,把店關了,他們就不知道去哪訂了。」
為了大家訂閱刊物及時,夫婦二人把每天的報紙的內容、新到的雜誌發在朋友圈裡,客戶有需要就發私信預訂,老闆就給預留下來。報刊亭就以這樣的方式持續運作著。
「我們倆喜歡看報紙,基本每一期都看,有時也會看雜誌。再加上已經有大量的固定客戶和大學裡娃們的支持,我們就想一直把它辦下去。」一方面是閱讀愛好的支撐,另一方面則是客人給予的強烈「認同感」。二十年的營生,早已不只賺錢謀生這麼簡單,即便眾人大都鑽進手機裡的眾聲喧譁,但自己的報刊亭仍是被需要的。
續寫彩虹橋下的故事
興慶路上有一座彩虹橋,一頭是西安交通大學的東門,另一頭本應該是李奶奶的報刊亭。報刊亭消失了,但李奶奶還在。
年輕時在郵局幹了35年,退休之後在交大門口經營了一家報刊亭,已84歲高齡的李奶奶跟報刊雜誌打了一輩子交道,看守報刊亭28年。當時報刊亭生意好,交大的老師和學生都需要,很多老師和學生專門在李奶奶這兒訂閱報刊雜誌。
「報刊亭拆得突然,好多教授、學生訂閱的刊物沒辦法退掉。」李奶奶以個人身份從郵局為大家訂閱刊物,沒有投遞員投送,她親自去郵局取回;但自己年齡大了,只能半個月或一個月給大家送一次。李奶奶給客戶們打電話約定:「我在彩虹橋底下——老報亭那裡等你們。」
「有的教授歲數大了,坐著輪椅,行動也不方便。當時開報亭的時候承蒙大家關照,現在趁我還能動彈,那就再為大家服務一年。」自發的訂報行動已經持續了兩年,明年還將繼續下去。
你看,報刊亭拆除了,故事仍在繼續。
被消失也被需要
白老師是大學教授,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報紙忠實讀者。從小學四年級到現在,讀報紙的習慣一直沒有變過。凡是走過的街道,他對報刊亭所在的位置都十分清楚:「小寨郵局一層、政法大學老校區北天橋下、外院老校區北邊還有報刊亭。」
隨著時代的發展,報紙的時代逐漸落幕。報刊亭在文化經濟、文化產業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已然退卻。現在若是想買一份急需的報紙,白老師要找很長時間、光顧好幾家報刊亭。
每天早上,白老師會看三份西安當地報紙,先通過手機進行大概地瀏覽,然後再看紙質版報紙。在他看來,報紙「上網」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電子版的新聞標題比較小,有時會忽略一些真正感興趣的新聞。我拿到紙質版,才知道新聞重點是啥,手機上的關注點和閱讀體驗完全不能比。」
「從內心深處來說,我對報刊亭的消失相當遺憾。」在白老師大學時期,學校的周邊配套必然少不了扎堆的書店和報刊亭,現在的學校周邊更多的是餐飲娛樂場所,「味覺的享受在今天可能更重要吧。」經濟的洶湧漲潮背後,是城市文化空間難以避免的暗淡退場。
每個時代都有獨屬於其自身的時代標籤。隨著社會不斷地更迭,當實體報刊亭退出人們的視野後,卻還有一代人的集體記憶保留下來,它賦予時代更鮮明、更深刻的意義。或許只有當報刊亭真正從人們記憶中消失,一個城市才真正不再需要它。
圖/文 西安外國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吳宇菲 路飄然 張海琳 周瑞琪 朱一丹 杜柏辰
發現,陝西有意思!
編輯:秦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