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一條汗巾引出的「血案」

2021-02-19 山色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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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28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發生了「汗巾」事件。先談談這條汗巾的來歷,它本是茜香國女國王進貢給皇上的一件奇物,「夏天繫著,肌膚生香,不生汗漬」,大約皇上又將其賞賜給其寵臣北靜王水溶。

依照禮法,皇帝賞賜的寶貝應該在家「珍藏供奉,傳之子孫」的,無奈那個年代的貴族士大夫大約都喜歡捧戲子,北靜王又把汗巾私贈給他心愛的戲子——琪官蔣玉菡。

蔣玉菡在馮紫英組織的夜宴上,認識了賈寶玉,二人惺惺相惜,很快成為「同志」同好。於是他們立馬交換了見面禮,蔣將此大紅汗巾贈給賈寶玉,賈寶玉回贈他玉玦扇墜和自己腰上用的松花汗巾。寶玉想討好襲人,又把它掛在襲人的褲腰帶上了,襲人因不知道其來歷,乾脆壓了箱底兒。

這蔣玉菡是何許人也?皇上寵信的新貴忠順王爺私家蓄養的心愛名伶,他就是忠順王爺的心頭肉、命根子,王爺有了他吃嘛嘛香,做嘛嘛順。在《紅樓夢》裡所反映的王公貴族家庭中,不僅異性關係混亂,同性之間的關係也很曖昧。

小戲子蔣玉菡就是典型的代表,他不僅與賈寶玉有同性關係。寶玉此前就對其心儀已久,這次「寶玉見他嫵媚溫柔,心中十分留戀,便緊緊的搭著他的手」,見面就解褲帶(汗巾的直接功用就是用作褲帶)並交換。

蔣玉菡還與許多其他王公貴族有同性關係;而他本人則表現為雙性戀,除了與一堆男人廝混,他還搞小尼姑,最後還與賈寶玉的侍妾花襲人結為夫妻,可謂「一報還一報」。

按照忠順王府長史官的說法,蔣玉菡深得忠順王喜愛,王爺沒少在他身上投下血本。無奈這琪官改不了戲子本性,俗話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他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一邊同忠順王爺周旋,一邊又同北靜王好上了。

北靜王為討得蔣玉菡的歡心,還把皇家貢品汗巾私贈給他。而蔣玉菡是「花叢戲蝶」,口味龐雜,還忙裡偷閒與馮紫英、薛蟠、賈寶玉這些鐘鳴鼎食之家的「官二(N)代」、「富二(N)代」勾搭、曖昧。

其結果就是琪官待在忠順王府承歡的時間少了。想當年楊貴妃被唐明皇恩寵時可是「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忠順王爺自己蓄養的戲子成了這麼一大串人的玩物,這不僅是「財物」、資產的破費,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面子往哪裡擱?以後還混?

特別是他與寶玉私會後,就人間蒸發了。所以忠順王府的長史官就以幾天沒看到蔣玉菡為由到賈府興師問罪就是必然的了。

賈府一向與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這「東南西北」四家王爺友好來往的,如賈府的賈敬壽辰、賈母八十大壽、秦可卿出殯這些喜喪之事都互動頻繁。尤其「當日惟北靜王功高,及今子孫猶襲王爵」,北靜王與賈府過從甚密, 還送過寶玉鶺鴒念珠。

依照書中的背景,這四王八公(含榮寧二公)屬於同一個陣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而與忠順王爺比較疏淡,「素日並不和忠順府來往」。

忠順王爺是親王爵位,地位猶在上述四個郡王之上。這種位高權重之人,賈府和其沒有起碼的交集、勾兌,可見其關係之糟糕,且凸顯賈家的政治方向出了大問題。這次賈寶玉有「拐帶」和「私藏」蔣玉菡的嫌疑,使得原本就和賈府不睦的忠順王更加不滿。

忠順王府作為新皇的新寵,依據皇帝賞賜的封號就是既「忠心」且「順服」,可見深得皇上之心。有蛛絲馬跡表明,以北靜王水溶為代表四王八公為先皇的心腹嫡系,新皇上位後,北靜王依然受信任;但是相比先皇,特別是與忠順王受到的寵幸,已經有走下坡路的架勢。北靜王和忠順王一直在皇帝面前爭寵是顯而易見,他們是天生的對手,這個其實不需要什麼理由。

賈府是賈王史薛四大勳貴家族之首,又是皇親國戚,是「八公」裡是最有影響力的一家,再加之北靜王降尊紆貴地悉心交往和籠絡賈家,這就使得當時氣焰最盛的忠順親王要剪除北靜王這個對手的最大羽翼——賈府。

當日賈寶玉與蔣玉菡互換汗巾子是避開眾人私相授受的,況且當天一處喝酒的人只有馮紫英、薛蟠和妓女雲兒。寶玉回家只有襲人和寶玉的幾個貼身心腹丫頭看見了這條汗巾子,令人不解的是,如此隱私之事和賈府素無來往的忠順府長史官卻能知道得清清楚楚、瞭然如胸?

只能說明,忠順王府這一派的人早已盯上賈家很久了,不光閨閣汗巾之事, 一些賈府過去幹的壞事例如王熙鳳放高利貸、賈璉偷娶尤二姐、尤三姐自殺、賈珍聚賭、賈赦殺石呆子、溝通外官等基本都摸清楚了,只是靜待時機。

因一條汗巾引發的上門交涉只是一個警訊,無怪乎久歷宦途的賈政一眼就看出了兇險,說了那句話:「你是何等草芥,無故引逗出來,如今禍及於我」。正是屋漏偏逢連陰雨,看來是賈寶玉黴運到家了,禍不單行!他的庶弟賈環又向賈政抖落出賈寶玉調戲母婢金釧兒、致其投井的醜聞。

賈政想著寶玉不聽自己平日苦口婆心的教誨,混跡閨閣,無意科舉、仕途經濟。眼下又接連爆出他在家淫辱母婢,在外交遊優伶、表贈私物,賈政在急怒攻心之下,一度幾乎將賈寶玉活活打死!而寶玉所挨的這段鮮血淋漓的板子,不過是他無意捲入兇險的政治漩渦而不自知的皮肉懲罰而已。

賈家作為老牌政治世家,在新皇帝登基後並沒有及時轉向向新皇效忠,與之前的自己做切割就是一個敗筆。賈家以為完全忠於太上皇就是「盡忠」,殊不知忽略新皇,甚至不顧當今皇上主張節儉而一味迎合太上皇修建「省親別墅」,某種意義上就是與皇上唱反調。看來在新舊勢力的交替過程中,賈家政治嗅覺太遲鈍,沒有站好隊。

一旦元妃暴薨,差點入閣拜相的王子騰失勢並病故,北靜王遠調邊陲巡邊(算是調虎離山),賈府失去了最後的護身符。忠順王等仇家藉機指使御史彈劾寧榮二府的種種劣跡等紛紛抖落出來。如果說北靜王和忠順王的較量,平時是暗鬥的話,因為汗巾這件事,忠順王展開迅速的明面進攻,最終瓦解了北靜王這一派的最大樁角——榮寧二府。

最終,天威大怒,賈府這個詩禮簪纓之家,鐘鳴鼎食之族,由「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世,迅疾走向日暮途窮的「未世」,「忽啦啦似的大廈傾,錯慘慘似的燈將盡」,抄家沒財,顛沛流放,上演了一出「樹倒猢猻散」的家庭悲劇。

這個「血案」就不僅僅止於賈寶玉被打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了,而是整個賈氏家族的被打壓、抄家、肢解!(您有任何看法都可以在文後留言與作者和其他讀者討論、分享哦!)


「山色歸讀」之《紅樓夢》系列:

賈蓉與秦可卿這對貌合神離的奇怪鴛鴦怎麼煉成的?


「通房大丫頭」是怎樣煉成的?

壓斷賈府脊梁的最後一根稻草——閒話賈府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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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次要角色——《紅樓夢》裡妙玉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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