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
知名音樂人暨收藏家
是個略微過動的文藝中年,最大的興趣就是工作、思考、旅行以及嘲笑自己。由於藝術收藏想法跟別人不同,才開始撰寫專欄。收藏是一件很自我以及與時間賽跑的事,如果讀者欲知細節,請看專欄。至於代表作?都是些不足上墓志銘的東西。
世界瀰漫著焦躁不安的氣息,因為每個人都想從枷鎖中解放出來。
──尼採
當每天新鮮刺激的大圖檔、短視頻與標題成了人群信息主要來源之時,那麼手指滑動屏幕的速度就取代了頭腦思考的深度;當文化已經變成財力和權力可以丈量時,從機械工業進化而來的人群便陷入面貌雷同的蒼白時代。
「細看常玉」將展出常玉小件版畫畫作(圖片提供:立青文教基金會)
數字時代科技讓信息文字與圖文可以輕巧地取得,它們主動又快速地在每人眼前一滑而過,飼養並共塑著現代人在這個大時代裡的品味,那是一種被催眠之後的共同反應:隨著日夜大量的片段和信息的瀏覽以及片面地放大與彰顯,浮光掠影於是就成了一種虛擬的審美與文化。
趁著多數人深恐落於人後的那種信息焦慮,趁著人群漸漸失去思考的主動性,我們的眼睛也失去了逐字、逐句、逐線、逐點並匯聚成一個整體結構的閱讀能力,也失去了用自己的情感去思維辯證、對照並把文章化成為自己知識的一部分的能力。
常玉,《貓與雀》,油彩纖維板,154×77 cm
在今日看似蓬勃的藝術圈裡,在論述比比皆是、看似弘大卻空洞的浪潮中,藝術品幾乎成為一種時尚和金融共同構成的消費與展示場;於是大家都在流量和大數據的煽動之下疲於奔命,在一個接一個藝術展、一個又一個銷售平臺上出沒。但是,在千頭萬緒的浮動表相之下,究竟如何來選擇、如何攝取有價值的養分呢?我們究竟看過什麼?「細看」成了一種奢侈的態度,但其是一條清醒面對真實世界的途徑。現在,細看與思考都成了珍貴之事。
常玉,《菊花》,1963,油彩纖維板,57×92 cm
2017年臺灣歷史博物館以館藏常玉晚期油畫49件和購自私人藏家的常氏素描展出的「相思巴黎——館藏常玉展」,精彩地表達了藝術家中年以後對於生命與當下的思考。
因為創作之需幾乎都是尺寸較大的作品,大都以空曠大面積去對照生命的渺小與複雜,多以華麗卻沉重的靜物為主,這些引起了更多人的關注。加上近年來其作品稀有珍貴而造就的市場供需追逐,常玉作品的價格在拍賣場屢創高價,展覽後期慕名而來的人潮依然洶湧,擦肩接踵從畫作前瀏覽而過。人們總是好奇地關注著傳奇故事、驚人的交易金額、傳奇的情史,但對於藝術家為何做了這件作品、為何用了這個顏色、為何選擇敘述了這一件事鮮少在意。
常玉,《馬》,油彩纖維板,19.5×24 cm
於是,越是網絡上擴散打卡、拍照、轉發、完成流量大數據的展出,越容易讓人群對這些作品背後所承載的時代意義以及一個藝術家細微而獨特的思考與品味予以忽略。這是這個時代的特色,無關對錯。只是,對於許多長期沉浸於常玉藝術中找尋養分的研究者、喜愛群體來說,這是一種遺憾與過錯。於是「細看常玉」這個概念,在長年關注常玉作品的衣淑凡女士與施俊兆先生的啟動之下發生了。
常玉,《花鳥》,油彩纖維板,90×75 cm
人們可以用幾百種方法來解說一件藝術作品,也可以用不同方式去理解藝術家創作一件作品時的想法,然而,在這個時間匆忙、快速忘記、來不及思考、缺乏耐性的時代,「細看常玉」展對於我們來說除了提供一個重新認識常玉的方式,其實也是一種提醒。
「細看常玉」將展出常玉小件版畫畫作(圖片提供:立青文教基金會)
在這個完全不以商業為目的的展覽裡,在這個展覽節奏緩慢、展室大量留白、音樂特別製作的環境裡,每個人都能以很近的距離、如同藝術家當時面對著畫紙創作的距離立於現場,去細看,去沿著藝術家每個筆觸的進行、他的思維波動甚至聆聽著他的呼吸來看常玉的小篇幅作品。
「相思巴黎」展現場
「細看常玉」試著讓我們暫時忘掉藝術品與商品之間的關係,忘掉屏幕上那些不停滑動、迫不急待跳出的信息。先找回自己專注的節奏,思考的速度,借著常玉先生早期的畫作,紙上、鏡上、素描、油畫、版畫,我們試著回到20世紀30年代前後,細讀剛駐入藝術之都巴黎的藝術家作品,在小小的方寸之間和不同媒材中,探索東西方美學的對照和具象與意象的相容。共計百餘件來自世界各地沉醉於常玉藝術世界的藏家們的收藏,藉一次非商業的、純粹的藝術分享,來獲得屬於他們細讀這些作品的美好。
「藝術的美好,除了創作本身,還包括了閱讀者自己的感想」。期待「細看常玉」能完整地傳遞好這一件事。
文|姚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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