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賈雨村寅緣復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
古風
(一)
運蹇福薄娘又死,病體懨懨去傍依。
外祖蔭庇視骨肉,何如自家樂姑蘇。
坐臥話語恐譏笑,人小偏要動心機。
(二)
丹鳳眼,吊梢眉,呼奴喚婢呈神威。
腹有利刃口齒蜜,潑辣狠毒評是非。
(三)
少年郎,枉痴狂,似曾相識在仙鄉。
金玉其外潘安貌,囊內可曾有文章?
自本回開始,在下算是真真正正領略了曹先生這支如椽巨筆的魅力:不但句句錦繡,字字珠璣,而且文中的信息量也大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我開始後悔,以自己之淺陋,竟要大言「詩說」曹公的這部皇皇巨著,真是不自量力到了兔欲吞山,螞蟻撼象的地步。後悔歸後悔,既然「瞎說」了前兩回了,也不差再多敷衍幾回——我且瞎寫,您就只當笑談。
從林黛玉的轎子進入榮國府大門的那刻起,紛繁奢華的場景和交織糅雜的人物關係,便如一幅極致的山水向我們鋪排開來。這一回的內容到底該怎麼寫?怎麼取捨才不致於損了原著的「三觀」,又能為讀者帶來一點哪怕很細微,但終究是在下自己的理解呢?我躊躇良久,難以動筆。最後決定從人物入手,就是在眾多人物當中抓幾個主要的出來略作點評,因為對我們普通讀者來說,建築的巍峨,各種陳設的羅列,似乎不是我們太上心的,而書中人物的言談舉止,性格優劣,以及人物的最終命運才是我們茶餘飯後真正的談資。
書接上回。賈雨村聽聞朝廷有重新起復舊員的敕令,一時動了心思,便找到自己女學生的父親林如海,求林幫忙。林如海因為妻子去世,無睱照顧黛玉,就想著將女兒送去賈府外祖母處幫忙關照,又礙於雨村女兒師的身份,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於是向自己內弟賈政寫了薦書,求雨村順路將女兒護送至賈府。
這一日,雨村護送林黛玉至賈府,自己先去拜見了現為工部員外郎的賈政,賈政很看中雨村的學識,對所託之事滿口應允,不幾日奏請皇上,謀了個復職候缺,又過了月餘,即去了應天府赴任不提。正是:
七絕 雨村復官
為求紫蟒得飛升
軟語低眉貴府登
宦海從今重抖擻
誰人再識一葫僧
下面就將林黛玉進賈府,本回提到的有名有姓的人物羅列出來:賈母、大舅母邢氏、二舅母王氏、李紈、迎春、探春、惜春、王熙鳳、賈寶玉、(黛玉奶娘王嬤嬤、丫頭雪雁隨黛玉由姑蘇而來)賈母送的丫頭鸚哥(紫鵑)、寶玉乳母李嬤嬤、大丫頭襲人(珍珠)等。
在上面眾多的人物當中,有四個人是應該花筆墨評點一番的。
王熙鳳,榮國府賈赦之子賈璉的夫人,又是賈政夫人王氏的內侄女,是所謂親上加親。容在下摘錄幾處曹先生原著中的描寫,看看先生的刻畫是不是已到了入木三分的境界:
一語未了,只聽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黛玉納罕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一回……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怎麼姑媽偏就去世了!」說著,便用帕拭淚。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來招我……」這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
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此人之表演天賦,有哪個國家一級演員可以勝任?
同樣是榮國府的孫媳,賈珠的夫人李紈與王熙鳳性格上就有明顯差異。李紈可能是青春守寡的緣故,性格內斂,不事張揚,只活在自己的那片小天地裡,對賈府內外的瑣事懶得操心。
但王熙鳳則截然相反,她仗著王氏的支持和賈母的寵愛,擔當著榮國府內部的一應事務,不但如此,寧國府秦可卿死後,甚至協理過東府事務。為人極幹練極伶俐,哄上瞞下甚至欺下,頤指氣使,為所欲為,笑面蠍心,逐利貪財……正是:
七絕 嘆熙鳳
伶俐聰明百樣精
人形不見早聞聲
如知碌碌終天命
何必勞心苦力撐
再來談談另一個重量級的人物,這自然就是賈寶玉了。我們撇開原著中華麗的穿戴描寫,僅就人物性格特點試作剖析。原著中兩首《西江月》是這樣點評寶玉的: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悽涼。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詞中「傻」、「狂」、「行為偏僻性乖張」都是對寶玉性情恰如其分的評判。至於原著中許多地方借他人之口談到寶玉的「淫」、「邪」等,我則不以為然。寶玉充其量就是個膏梁子弟,從小在溫柔鄉富貴窩裡長大,身前身後天天圍著一群丫鬟婆子,難見幾個正兒八經的男人,這樣環境下迷失心性也就不足為奇了,於是才有了寶玉的那句名言:女兒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見到女兒就清爽。儘管如此,寶玉並沒有墮落到如薛蟠、賈璉、賈蓉之流的地步,也算難能可貴了。正是:
卜算子 評寶玉
青埂一石頑
歷劫經風雨
入得豪門富貴鄉
不枉遺天補
荒誕傻痴狂
不習文和武
大廈將傾萬豔悲
雪漫雲天舞
七絕 痴男兒
銜玉生男落草奇
溫柔鄉裡一愚痴
常雲粉黛清如水
尤恨身為五尺絲
還有兩個人物值得一提,就是鸚哥和襲人。鸚哥是賈母賜給黛玉的丫頭,黛玉為其改名為紫鵑,由鸚鵡改成了杜鵑,雖然還是鳥名,但紫鵑這個名字似乎對黛玉的命運更有隱晦的一層意思在裡面,何也?杜鵑啼血猿哀鳴。紫鵑自跟了黛玉後,忠心事主、護主,成為黛玉最貼心的人。
襲人也是賈母賞給寶玉的大丫頭,原名珍珠,自隨了寶玉後即以寶玉通房丫頭的身份照料主子的生活,甚至連寶玉「試雲雨」的要求都答應,也是名符其實的忠僕。
黛玉進了賈府,事事謹慎,處處留心,「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話不敢多說」,走馬燈似地東拜西拜,好不容易熬到晚間,在賈母房間的「碧紗櫥」裡安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