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前，因為浩蕩的美國平權運動，《亂世佳人》暫時下架，當時我沒有說話。
緊接著，《老友記》的主創之一，因為主角六人中「缺乏種族多樣性」，出面流淚道歉，我也沒有說話。
直到今天，輪到我寫白夜談了。
眾所周知，在過去幾個月中，除了遊戲，有不少影視作品也被捲入抗議浪潮。繼《亂世佳人》與《老友記》之後，我相當喜歡的一部美劇，《廢柴聯盟》，也被翻了舊帳。
《廢柴聯盟》主演合影
《廢柴聯盟》是一部喜劇，主創團隊很豪華，它的編劇是《瑞克和莫蒂》的編劇之一，它的導演團隊中包括了羅素兄弟。這部劇全6季110集，以每集半小時計，我看劇至少花了55個小時，比大部分3A遊戲要長，從中收穫了許多快樂。
浪潮來臨，《廢柴聯盟》也在開播多年後遭遇下架。在Netflix等國外視頻網站上，它於2010年播出的第2季第14集，如今已不可見。其下架原因恰巧也與遊戲有關：
一名劇中角色，在跑團時扮演了黑暗精靈，而且扮演得有些真實。
光看劇照大家也能明白，這一「塗黑臉」的行為犯了大忌。但我有必要為劇中角色解釋兩句。
《廢柴聯盟》這一集，原名是「高級龍與地下城」，也就是DND的進階版規則，想必玩家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劇情裡，主角一行人正是在跑團遊戲。
參與跑團的角色之一，是劇中搞怪的西班牙語老師，張（由韓裔美籍演員飾演），為人瘋瘋癲癲。為了忠實地扮演DND中的黑暗精靈，他把自己全身塗成了黑色。
對此，劇中人是見怪不怪，但馬上也有另一位黑人角色質問張老師，「所以我們要放過這種種族歧視行為嗎？」張老師解釋說，「我只是在扮演黑暗精靈呀。」
而黑暗精靈，這通常是指DND世界觀中的一個種族，正式叫法應為卓爾精靈。顧名思義，他們都是黑皮，而且是白髮——我必須指出，張老師不僅還原了黑皮，也忠實地染了白髮。
背景解釋完畢，關於喜劇中特定情景下的塗黑臉算不算種族歧視、塗黑臉的電視劇又該不該被下架，這些問題我無意討論。但在國外，比如推特上，這一下架行為確實已經吵開了。還有人發起了呼籲該劇集重新上架的請願。
我要說的是什麼的呢？既然說起黑暗精靈與種族歧視，我認為那就不能不提出一點：
龍與地下城中，最為致力於消除種族偏見的角色之一，恰恰是從黑暗精靈中誕生的。
《廢柴聯盟》中張老師扮演的黑暗精靈種族，在DND設定中通常屬於邪惡陣營。但只要你對DND產生興趣，嘗試去了解，就必然會在這一漫長的旅途中，認識一位善良陣營的黑暗精靈，他叫崔斯特·杜堊登。
崔斯特·杜堊登，一位雙刀遊俠，身邊總跟著關海法，一頭有靈性的魔法黑豹。他大概就是這顆星球上最知名的黑暗精靈，是一系列DND小說的主角，也是DND愛好者們的老朋友。
崔斯特的故事很長，有幾十本小說那麼長。最知名的是開頭幾本，《冰風谷三部曲》《黑暗精靈三部曲》，國內也有官方譯本。如果你玩過《博德之門》，還會在遊戲中與他偶遇。
從某種意義上說，崔斯特的一生就是與種族偏見戰鬥的一生。
他的種族，黑暗精靈，確實是一個邪惡種族。他們生活在地底，由幾個貴族家族統治，彼此之間明爭暗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衝突，發生血腥屠殺，活口一個不留。因為黑暗精靈之間的內鬥，「如果無法被證明，就等於從未發生過」。
黑暗精靈的社會體系，包括宗教、宗族、教育等制度在內，都在將整個種族往邪惡陣營推。但這種邪惡是天生的嗎？並非如此。
崔斯特證明了這一點。他對社會體系並不認同，也因此與自身家族格格不入，長期為自己的種族身份與個人原則所煎熬。他沒有傑洛特那麼獨來獨往，總想著與其他外界種族溝通，卻又和獵魔人一樣，屢屢因自己的外表遭受歧視與敵意。
玩家Gellihana繪製的崔斯特、傑洛特扳手腕同人圖
但他克服了這一切，在黑暗精靈的社會中成長，卻最終成為了邪惡陣營的叛逆者，走出地表，接受陽光的灼燒，也收穫了真正的善意與朋友。
這個最知名的黑暗精靈做到了一件事：當我們提起黑暗精靈，就不能忽視他的存在。當我們想起崔斯特的故事，就應該認識到，「種族並不代表榮譽」。一個人的本性，絕不是由他的種族、膚色所決定的。
做價值判斷有時是很簡單的。從公兔子的角度來看，大灰狼壞，母兔子好；然而正如兔子就不知道乘法九九表，非黑即白地看問題，往往會忽視許多背後的東西。
就黑暗精靈這一虛構種族來說，它過去幾十年來的發展、從這一種族誕生出來的故事、創作者們在其中投入的理念，在種族歧視這一議題下，顯然都意味著什麼。就像在一尊人物雕像背後，承載著許多歷史。
那麼多歷史人物的雕像都被潑漆、被推倒了，如果未來一段時間，有什麼奇幻作品中的黑暗精靈、黑色系種族被刪除，我也並不會感到意外。畢竟早在2019年，《機械迷城》開發商的遊戲「臉黑先生」，就在抗議中被改成了「毛線先生」。
只是類似的事情，年年如此，還是一副「大灰狼壞，母兔子好」的樣子，而且愈演愈烈，未免也太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