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過去一年,2020年就像是科幻電影中的一個年份。
一方面,新冠疫情的爆發幾乎讓全世界陷入停滯,這在之前的人類歷史上很少出現。自信滿滿要徵服宇宙的人類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病毒困住,提醒著人類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另一方面,新冠疫情的爆發給全球各國的社會治理帶來了不小的挑戰,國際時局與地區矛盾也在逐步惡化。人們不僅要應對「天災」造成的生理上的病毒感染,也在心理上擔憂「人禍」隨時可能引發的各種風險,這種體驗也是非常科幻的。
不經意間,我們在2020年經歷了一場集體的科幻「沉浸式體驗」,這份經歷或許能夠讓缺乏科幻土壤的中國在影視劇中孕育出新的可能性。
9月以來,從諾蘭的電影《信條》到雷德利·斯科特的美劇《異星災變》,好萊塢向人們展示了科幻在兩個維度上的奇詭與壯麗。而奈飛計劃將劉慈欣《三體》打造成英語劇集的消息,更是讓無數人為之一振。
在科幻大旗下,中國影視劇又能展現出怎樣的新風貌?
1、從科幻「救市」到「科幻十條」
從1月23日到7月20日,中國的電影市場停擺了整整半年。自從影院復工以後,兩大舉措都與科幻電影有關。
其一,在大片紛紛觀望的初期,影院用不少復映片來「暖場」,其中,諾蘭的兩部科幻片——《星際穿越》《盜夢空間》先後再度亮相中國大銀幕。尤其是《星際穿越》,取得了1.21億的復映成績,頗為難得。
選擇怎樣的影片來進行復映,這裡頭有不少門道。一部隨時可以在網際網路上觀看的影片,如何說服觀眾買票進電影院觀看呢?它一定是在娛樂性、藝術性、經典性、大眾性等方面有不少共識。
諾蘭這兩部電影,毫無疑問是能夠充分發揮電影媒介優勢、在腦洞大開的故事中盡情展現電影藝術魅力的作品。事實上,《星際穿越》與《盜夢空間》不僅承擔了影院復工「暖場」的重任,也在為諾蘭新片《信條》的上映預熱。
可惜的是,這部被寄予「救市」厚望的科幻大片,用「別試圖理解它,感受它」的基調打破了大眾對諾蘭電影的默契與期待。最終,國產戰爭片《八佰》異軍突起,《信條》的票房還不到其一個零頭。
其二,國家電影局、中國科協印發《關於促進科幻電影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了對科幻電影創作生產、發行放映、特效技術、人才培養等加強扶持引導的十條政策措施,被稱為「科幻十條」。
疫情對於電影行業的衝擊很大,對之前一直高歌猛進的電影市場提出了嚴峻的考驗。《意見》明確提出,將科幻電影打造成為電影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增長點和新動能。這意味著,科幻電影在疫情後的電影工業中被放置在了優先發展的位置。
「科幻十條」不僅表明,主管部門對科幻電影對於工業與市場的推動寄予厚望,也隱藏著這樣一層深意:作為一種重工業電影,科幻片是國家綜合國力的體現,其對於國家形象的表現與塑造,是文化軟實力的輻射範疇。
這不,韓國這樣一個沒有航天工業的國家,它的第一部太空科幻片——《勝利號》就快要上映了。影片由宋仲基、金泰梨主演,講述2092年,勝利號飛船在太空中展開的冒險。
受疫情影響,中國科幻片的上新節奏被阻斷。除了廢土科幻《拓星者》、軍事科幻《明日戰記》、怪獸片《749局》等等待上映的作品,《流浪地球》還將以《流浪地球:飛躍2020特別版》的片名進行重映。
據悉,《流浪地球》重映版將增加10至15分鐘左右的內容,會有新的創作,因此影片已經在電影局網站報備公示。而《流浪地球2》仍會與劉慈欣合作,目前整體大綱已經完成,可能還需要2-3年才能與觀眾見面。
在北京國際電影節期間的論壇上,陳思誠透露,他的新片《外太空的莫扎特》也是一部科幻片,預計會在9月26日開機。影片的故事梗概是這樣的:一個14歲喜好天文的初中男孩常年被單親父親強制苦練鋼琴,突然一天男孩的臥室中出現了一個外星人,完全改變了男孩和父親的生活。
科幻短片《李獻計歷險記》《壞未來》的導演李陽的院線長片——《從21世紀安全撤離》,在沉寂了5年後也於近期重新啟動,影片將由張若昀、鍾楚曦、宋洋主演。事實上,郭帆的導演處女作正是改編自李陽的科幻動畫短片——《李獻計歷險記》。
目前來看,國產科幻片正迎來百花齊放的黃金時代。
2、「時間旅行」賦能科幻劇集
以《想見你》為始,以《在劫難逃》為終,今年的劇集市場中的科幻元素也在增多。除此之外,《失蹤人口》《我的刺蝟女孩》《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穿越火線》等劇集也都或多或少在「時間旅行」上做文章。
與上述提到的電影相比,這些劇集只能說是帶包含一些科幻元素,它們的主類型都不能說是科幻,科幻元素的出現是類型雜糅的結果。《我的刺蝟女孩》《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的主類型是愛情,《在劫難逃》《失蹤人口》的主類型是懸疑,而《想見你》《穿越火線》的主類型兼而有之。
「遇事不決,量子力學;風格跳躍,虛擬世界;解釋不通,穿越時空;不懂配色,賽博朋克。」有人這樣總結科幻片中的「四大傻」。如此看來,目前國內所謂的「科幻劇」都集中到了——「解釋不通,穿越時空」上來。
在國產劇中,所謂的「時間旅行」梗,不管是具體的途徑還是可能引發的後果,這都不是創作者敘述的重點。「時間旅行」的真正作用更貼近於為故事提供了一個可以產生戲劇衝突的變量,也因此,這類劇集經常會被人們貼上「奇幻」的標籤。
一直以來,以「穿越小說」改編的穿越劇是國產劇的重要類型。但傳統意義上的穿越劇,一般多是歷史題材,而上述提到的幾部「穿越劇」,都是當代題材,故事、主題與風格就截然不同了。
在古裝穿越劇中,主人公要麼利用歷史知識打怪升級,如《尋秦記》;要麼在一種「現代化焦慮」的衝動之下,打破歷史進程,以期歷史往更好的方向發展,如《慶餘年》。
近年來,唯一一部在立意上打破古裝穿越劇套路的劇集其實是《天意》。儘管網劇《天意》增添了現代穿越者錢小芳與楚漢之際的韓信之間的情感故事,但劇集的精神主旨與原著一脈相承,在「歷史科幻」的大膽構想下,描繪出了關於中國文明起源的一個宏大構想。
這種構想與《諸神的戰車》作者馮·丹尼肯一直以來鼓吹的觀點——「我們信仰的神,都是遠古外星人」若合一契,這是一種實打實的科幻思維。
事實上,中國科幻作家創作了不少歷史科幻,科幻作家寶樹在其編選的《科幻中的中國歷史》一書中就搜羅了不少代表性作品,其中還有劉慈欣一個類似《高堡奇人》的「或然歷史」——《西洋》。
「我想創造一種新的審美,一些很酷的機械。它們像是古代的活字印刷術、魯班發明的軍事偵察風箏、諸葛亮的木牛流馬……絲綢朋克,就是將中國古代有趣的工程技術魔幻化、誇張化。」
《三體》的翻譯劉宇昆在《七王之戰》一書中提到了「絲綢朋克」的概念,或許可以為科幻與歷史的結合提供更多的美學參考。
3、軟科幻、硬科幻與輕科幻
回到文章開頭。雖然諾蘭的《信條》陷入了理科生自說自話的封閉空間,很難讓普通觀眾滿意,但是老雷的《異星災變》卻在宗教、人文、家庭、秩序重建等角度探討著「何以為人」的終極命題,呈現出科幻另一種奇異的光芒。
《信條》與《異星災變》代表著科幻的兩個流派——硬科幻、軟科幻。
「軟科幻」的情節和主題,偏向於哲學、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相對於「硬科幻」,「軟科幻」中科學技術和物理定律的重要性被降低了,由於涉及的題材往往被歸類為「軟科學」或社會學科,所以被稱為「軟科幻」。
簡單講,「硬科幻」是理工科思維,「軟科幻」是文科生思辨。以「人類對抗外星人」類型為例,《獨立日》這種正面迎擊的對抗是「硬科幻」,而《第九區》旨在影射南非種族隔離政策的故事,是典型的「軟科幻」。
就在幾天前,由華人演員張震參演的科幻大片《沙丘》發布了首款預告片,令不少科幻迷大呼過癮。事實上,《沙丘》是「軟科幻」的裡程碑作品,即抑制技術描寫,更傾向於探討人性。
《流浪地球》和《瘋狂的外星人》共同開啟了「中國科幻元年」,然而大部分人還是更願意在功勞簿上只寫上前者。在筆者看來,郭帆和寧浩只是在硬科幻和軟科幻兩個維度上分別進行了探索。軟科幻不是「拍的不像科幻的科幻片」的遮羞布,它是文藝工作者在另外一個維度對未來世界進行的探索。
《瘋狂的外星人》的幽默和反諷和蒂姆伯頓的《火星人玩轉地球》十分類似。如果說寧浩讓「酒文化」打敗外星人過於猴戲,《火星人玩轉地球》則是一首英文歌讓核彈都搞不定的外星人腦漿爆裂。
當然,中國科幻電影總的來說還有大片荒原,「基建」的任務還很繁重。在這種背景下,寧浩式的解構在普通觀眾中不討喜,但《瘋狂的外星人》中的「作者意識」獲得了不少影評人的肯定。
在軟科幻、硬科幻之外,還有一種類型——輕科幻。輕科幻與二者的區別在於,沒有完整的科幻觀,科幻值較低。
像《上海堡壘》這種加入一點科幻元素做故事背景的電影就是「輕科幻」。本質上這是一個愛在戰火紛飛時的愛情電影,只不過恰好這場戰爭是人類和外星人的對抗。
不知是不是巧合,2019年上映的三部國產科幻電影——《流浪地球》《瘋狂的外星人》《上海堡壘》分別是硬科幻、軟科幻、輕科幻的代表。
創作者對於科幻的基本類型應該要有清醒認知,不然難免會在最終的呈現中畫風走偏,讓觀眾失望。一個「硬科幻」一定要有自己的工業水準和技術標杆;一個「軟科幻」可以不夠科技感,但必須要有自己的思辨力;而一個「輕科幻」也沒有必要強努成一個「硬科幻」,玩出自己的特色就好。
目前來看,對於中國電影來講,硬科幻還是剛需。但我們的電影人是否能有卡梅隆十年磨一劍研發《阿凡達2》的勇氣和毅力?輕科幻也是電影市場的有效補充,是類型創新的試驗場。今年上映的《我在時間盡頭等你》《我的女友是機器人》都是「輕科幻」。
對於劇集市場而言,科幻元素可以為類型劇提供新的敘事動能,是求新求變的一種表現。而歷史科幻的新思維,則能為古裝劇注入新的美學基因和主題表達。當然,劇版《三體》中美成雙,我們也不妨謹慎期待。
文/楊文山
文章轉載自同名微信公眾號影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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